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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妆师看着眼前这张五官精致的小脸，心里头一阵吐血。
可惜这么好看的一张脸了，竟然有这么大的黑眼圈！她已经给新娘子打了两遍粉底了，遮得住眼下的暗影，却遮不住神色的疲惫和憔悴。
“顾太太，您看一下，这样成吗……”化妆师忐忑地开口，让余薇安自己看一下镜子。
余薇安依言往镜子里看去，眼中仍然是一片死气沉沉的困顿。
她讷然地点点头，随意地嗯了一声。
反正在这个婚礼上她就是一个道具而已，就算是顾南宸让人在她的脸上涂上油彩，她也无所谓了。
顾南宸一进来，就从镜子中看到余薇安那张生无可恋的脸。
“顾先生。”化妆师看见是他进来，恭敬地朝他点了点头。
顾南宸摆摆手，直接让化妆师出去了，于是房间里就只剩下他和余薇安两个人。
主婚纱最终选择的是柯栗纱准备的三套婚纱中的第一套——原本柯栗纱离开时，是要带走这一套婚纱的，但是却被顾南宸一力坚持地留下了。
他知道，只有那一套婚纱才是柯栗纱最开始带来的，是这些年来她积攒地点点滴滴关于苏辛夷的记忆和怀念，都被一针一线地缝进了那件婚纱上。
那是柯栗纱为苏辛夷准备的婚纱。
所以她才想要将它收回，在她坚定地认为这是顾南宸的谎言之后。
然而这也是顾南宸必须要将这一套婚纱留下来的原因。
“抱歉。”顾南宸缓步走到余薇安身后，看着镜子中她那张憔悴疲惫的面孔——昨天夜里，自从被他“无意”中吵醒之后，她就再也没能睡着了。
余薇安翻了翻沉重的眼皮，不乐意再多应付他一分一秒，于是便委婉地赶人离开。
她说，“你没有其他的事情要忙吗？”
唔，听起来其实并不怎么委婉。
顾南宸薄唇轻抿，强自压制住那险些溢出声音来的笑意。
睡不饱的小女人脾气特别的差，即便是时隔多年，这个小毛病仍然如此鲜活地可爱。
感受到小女人不耐烦的视线，顾南宸微微俯下身，看着镜子连两个人十分亲密的姿态，忍不住胸口一阵热烫。
他低声在她耳边说：“没有更重要的事情了。”
没有比她更重要的事情了。
对于顾南宸来说，这一刻，他已经等了很多很多年。
虽然此时镜子中，和他相携甚密的小女人，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惊梦中的容颜，而她的眼中，也不再有半分从前的熟悉和爱慕。
但是这一切都没关系。
顾南宸无比笃定，无论她现在是以什么样的原因才愿意为他披上婚纱，也无论她会不会找回从前的记忆，他都会让她再一次爱上自己。
他的视线专注而炙热。
余薇安只觉得自己的脸颊越来越灼烫，仿佛要烧起来一样，他不自在地扭开头去，移开原本落在镜子中的目光。
镜子里圣洁优雅的白婚纱，和精致笔挺的白西装，看起来那么相配那么和谐，仿佛是世界上最亲密的爱侣。
然而余薇安却只能从那虚浮的影像中看到满满的讽刺。
等到他成功达到他想要的目的，等到顾明恒对于她来说再也构不成威胁，就是这面镜子摔碎的那一刻了。
不过都是互相利用罢了，这世界上哪里会有那么多的真爱？
她那双澄澈沉静的美目中，凝着一潭深不见底的苍凉，仿佛蒙了一层厚厚的水雾，隔开了她内心的真实想法，却隔不住那意蕴而散的悲凉。
顾南宸眉头紧蹙，那一瞬间只觉得自己的心都揪起来了一般。
他伸出手，隔空覆在她的眼睛上。
余薇安吓了一跳，但是仍然凭借本能，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她本就纤长卷翘的睫毛，在化妆师的一双妙手下，更显得纤长缱绻，而顾南宸甚至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随着她闭眼的动作，她的睫毛在他手心轻轻刮蹭过的感觉。
那轻微细小，却足够击中他的触感，仿佛隔着血肉，隔着筋骨，直直钻入他肺腑，像是一片细腻柔软的羽毛，在他的心头扫来荡去。
“累了？不如你先休息一下。”顾南宸开口想说些什么，然而直到听见自己的声音，他这才发现，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声音已经这么沙哑了。
余薇安只觉得一股温热的气息轻浅地打在自己的耳边，明明没什么力道，却足够打乱她心神。
于是她蹭地一下站起身，想离那个始作俑者远一点，结果还没迈出去一步就直接朝前面栽了下去！
“啊——”她的惊叫声堪堪收住，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降临。
她原以为自己会非常狼狈地摔倒在地面上，然而事实上，她其实只占据了“非常狼狈”四个字。
余薇安觉得腰间一痛，紧急捞住她的那只手臂始终硌得慌。
“顾南宸你……你扶我起来！”这种悬空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余薇安感觉自己的腰都快断掉了！
然而顾南宸却对她的要求恍若未闻。
反而是波澜不惊地问她，“你在躲我？”
余薇安一愣，然后机械地摇摇头。
“为什么？”顾南宸完全没有理会余薇安的否认，径自追问道。
“因为……什么为什么？”余薇安及时打住话头，那双虽然疲惫但却不乏灵动的猫瞳中，隐约闪过一丝懊恼。
顾南宸眉梢微扬，揽住她腰肢的手臂却略微松了松。
“啊——顾南宸！”余薇安气急败坏地低声喝道。
“为什么要躲我，嗯？”
余薇安生怕自己会掉下去，她的胳膊还紧紧地攀住他肩头。
顾南宸忽然就起了逗弄她的兴致，故作威胁道：“说说看，如果你的答案让我满意，我就把你扶起来，如果你的答案很没有道理，那我就只能……”
他没说完的话，都用手臂再次松了松，然后又很快收紧的动作表达得清清楚楚了。
如果她的答案很没有道理，让他无缘无故地受到了这么多冷遇，那他就只能毫不客气地撒手把她扔地上了……
余薇安想着，顾南宸要表达的，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可是，她又能怎么说呢？余薇安心里闪过一阵酸涩，就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为什么一定要躲着他，又怎么可能跟他说清楚躲他的理由呢？
想到这儿，余薇安毫不犹豫地松开了紧紧攀在顾南宸肩头的手，身上使力，视死如归一般地自己往地上倒下去。
顾南宸没有想到她会忽然“自寻死路”，即便要破釜沉舟也不肯跟他坦诚地聊聊，一时间竟几乎拦不住她往地上跌倒的动作。
说时迟，那时快，电光火石之间，顾南宸拥着她小小的身子，自己也朝地上扑过去，垫在了她的身下。
几番动作之间，他始终将小女人牢牢地保护在自己的怀里，没有让她受到半点儿伤害。
“咕咚”一声，顾南宸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感觉到随之而来压在自己身上的，几乎已经是她全部的重量了，他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虽然地面上铺着厚重柔软的长毛地毯，但是这么结结实实地摔下来，顾南宸不得不说，仍然是很疼的。
他这么结实的人，摔一下都觉得疼得不行，这要是换成是她那副风一吹就能散架的骨头，说不定得摔成什么样呢。
他松了一口气，余薇安却吓坏了，以为他是受了伤，疼成了这样。
“顾南宸，你没事吧？”余薇安连忙从他身上爬下来，跪坐在他的身边，动作十分小心，仔细地为他检查身上有没有明显的伤，“是不是摔到骨头了？哪里疼？”
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已经着急担心得眼眶都红了。
顾南宸心头一软，想要跟她坦白说自己没事，可是内心深处又有一个隐秘的角落在躁动着，想要逗弄她的心情更加强烈了。
“我……我头好痛，胸口也好痛……”顾南宸故作痛苦地呻-吟出声，看起来简直像是十级伤残的模样。
大概连顾南宸自己都没有料到，他这样敷衍到拙劣的演技可以偏过余薇安这样一个专业的医生。
然而当她那双纤细柔软的小手，在他的胸口处揉来摁去地检查哪里受伤的时候，顾南宸几乎无法控制全身的血液因为她的主动触碰而开始逆流！
他低吟一声，脸上尽是极力压抑的痛苦神色。
这一次是真的难耐的呻-吟声了，自然比刚才那虚伪造作的表演逼真了不少，就连余薇安都以为碰到了他的伤处，弄痛他了。
余薇安着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不就是摔了一下吗？怎么会摔成这个样子？！自己身子骨这么不瓷实就不要逞强做那些英雄救美的事情了！
然而余薇安到底不是那么铁石心肠的人，而且顾南宸会受这么“重”的伤，也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她肯定不能落井下石，幸灾乐祸。
“还疼吗？我这就打电话叫救护车，你别着急啊！”余薇安想要去找手机，结果还没起身就又被顾南宸抓住了手腕。
“你别担心，我不走，我就是去打电话叫救护车。”余薇安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以示安抚。
顾南宸沙哑的声音从唇齿间溢出，脸上分明有病态的“潮红”，可余薇安却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几分性-感的味道。
“我……我好像……喘不上气来了……”顾南宸力道虚浮地握着她的手腕，黑眸中凝着满满的痛苦，“要不……你给我做个……做个人工呼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