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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村周围都是山,瑟瑟把宝福抱到了邻居家, 暂请隔壁大娘帮着照顾, 自己取了镰刀锄头一应需要的器具装在背篓里,去了后山。
瑟瑟脚下穿着有些破的草鞋, 山路崎岖, 又有石子黄土,一路走来她皱着眉盘算着如何在最短时间内离开梨花村。
正是春末的好时节, 山间动物很多。瑟瑟自知能力有限,未曾深入, 在半山腰处拉了绳子兽夹板。
瑟瑟布置了一个简单的捕兽陷阱, 开始在周围采集草药。
钱瑟瑟还在高烧, 一天一夜水米不打牙, 引起了肠胃等各种不适。瑟瑟可不想拖着一个破败的身体。
她强忍着了一个时辰,不想把自己拖累死, 比起饱腹,她现在更需要的是药材。
瑟瑟辨认草药的速度很快,她沿着小路往内延伸, 用了小半个时辰, 把自己需要的药草全部采集到背篓中, 并且找到了一灌迷迭香。
等瑟瑟把草药采集的差不多的时候, 简陋的捕兽陷阱里躺着一只两手一捧大的灰毛兔子。
瑟瑟重新布置了一个小型捕兽陷阱, 里面把迷迭香磨碎了些, 撒了一层粉, 用叶子覆盖着。
瑟瑟沿途下山时, 采集了不少的野菜。
路上有不少人看见了瑟瑟,都有些嘲笑似的。
“秀才娘子,你往山上跑什么,你不该等着你家男人当了官,等丫头来伺候么!”
“我说邓五家的,你看看你,瘦成这个模样了,饿得吧,老远都听见你娃饿得直哭了。”
大槐树下坐着一圈村妇,搓麻绳的,剪鞋垫的,还有补衣服的。不管二三十的,还是五六十的,脸上都是一副带着嘲讽看热闹的恶意。
瑟瑟背着背篓,从这群婆子们跟前过的时候,脚一顿。
钱瑟瑟在邓家过得艰难,什么粗活重活都干,二十岁已经累得浑身是病,面黄肌瘦,干枯的头发跟稻草似的发黄。
她在一个老婆子跟前停下脚步,怯怯道:“黄大娘,您听见宝福哭了?孩子实在是太饿了,您好赖是看着孩子出生的,您给点粮食吧。”
黄大娘脸色一变。
“我说邓五家的,你好歹是秀才公的女儿,你男人也是秀才,哪个不比我们种地的强,你怎么好意思问我要粮食!”
瑟瑟攥着背篓编带,好声好气道:“大娘,孩子实在饿得慌,您就行行好。”
其他村妇们都笑着起哄。
“黄婆子,秀才娘子跟你讨饭呢,你赶紧给啊,以后还有的吹呢!”
“就是,你不是说,听见邓家娃儿饿得哭了么,给口粮救人命哦。”
村妇们又把调笑对准了黄大娘,起着哄在旁边瞎怂恿着。
黄大娘哪里舍得笑话别人的时候把自己搭进去,啐了一口站起身黑着脸就走了。
“刚刚谁说是饿得,可别瞎说!”坐在大槐树下的老婆子们挤眉弄眼着,怕瑟瑟又问她们要粮食,故意岔开了话题。
“人家是读书人,读书人知道么,故意把自己弄得细一些好看!读书人怎么能饿着呢,可不能这么说,秀才娘子要不高兴了。”
“桂花姨,我们是真的饿得。”瑟瑟伸出了手,她的手满是伤痕,瘦的手腕骨节凸显。
“您行行好,给口粮吧。”
桂花姨皱眉:“哎你这丫头,之前不清高的很,怎么张口讨饭起来这么没脸没皮了!”
被这么当众骂了,瑟瑟淡定得很,继续说道:“您也知道,邓五在京考状元呢。他传回来家书了,说他考中了,马上就要被封官了。姨,您借给我粮,我让邓五给您男人在镇子上安排活计。”
桂花姨顿时惊讶地站起身。
“你男人……考中了?”
几个村妇都吓了一跳。
这土里刨食的农村人,哪里知道什么读书人的事,顶多晓得读书花钱,读书人考取个功名,就是了不得的官老爷了。
只是钱家钱秀才没什么本事,就坐馆教书,钱家娘婚前是个大夫,钱家日子过得紧巴巴的。邓家他们更清楚,全家穷的就剩了两亩地,卖田卖女儿,硬生生把邓五供着考学,为此邓家穷得是一贫如洗,在梨花村几乎是最穷的人家了。
这些村妇们打趣钱瑟瑟打趣惯了,谁让她是秀才公的女儿,秀才公的媳妇,还过得不好,苦巴巴的。一个身份比她们高的人,日子过得没有自己好,她们打趣着就觉着自己高高在上了,舒服。
这她们怎么也想不到邓五居然考了功名真的做官了?
“邓五家的,你可不能哄姨啊,这可是大事!”
桂花姨不敢调笑瑟瑟了,嗫嗫道。
瑟瑟面上柔柔的:“这种事我怎么会骗人呢,过些日子,就有人来给邓家修祖坟了,到时候桂花姨一看就知道。”
“这……”
桂花姨几个面面相觑。
“而且梨花村可是邓五的家,他改明儿肯定要回来修房,您如今帮衬着一点,我们也能帮衬您啊。”
瑟瑟笑语盈盈。
桂花姨心跳快了。
“邓五家的,你要多少粮,你枣姨有,这就给你拿去!”
旁边一个村妇跳起来火烧屁股似的,拽着瑟瑟的胳膊就把她往自己家带。
“哎你等等!邓五家的……呸,秀才娘子,你跟我走,婶婶给你粮!”
瑟瑟站在大槐树下,没一会儿,村里各家户的男人带着媳妇,扛着粮食就来了。
同时来的还有里正。
自己村里考了个官老爷,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别说粮了,这会儿瑟瑟要是开口要牛要地,他们都只有给的份儿。
里正带着乌泱泱一群人,把粮给瑟瑟搬到了院子里,几个村妇自发留下来,围着灶台给瑟瑟准备着饭。
瑟瑟去隔壁家把宝福接了回来,顺便给了邻居家照顾宝福的婶子一块兔腿道谢。
邻家婶子没敢要,还跟着提了一袋粮食,给瑟瑟送过来。
邓家破败不堪,缺这缺那,里里外外打扫都是钱瑟瑟一人的事,这两天她病倒了,院子里就显得脏乎乎的。
瑟瑟搬了个瘸腿的凳子,抱着宝福坐在那儿。
她自然得很,丝毫没有给里正让位的打算。
而里正也顾不得这点,他搓着手心里头直跳:“秀才娘子啊,你说……邓五真的考上了?”
“真的考上了。”瑟瑟抱着宝福,给他喂了白米的饭,配着肉糜和蔬菜,低头垂眸,温温柔柔着。
“我把诸位的名字全部写下来,谁送了什么,回头了我让邓五给谁家加倍送回去,绝对不占乡亲们一点便宜。”
“用不着用不着!”
里正听见瑟瑟的话,心里头踏实了,笑呵呵道:“大家都是一个村的,乡里乡亲一家人,你们家男人老婆子都不在,帮衬一把应该的,应该的。”
瑟瑟嘴角一勾。
这会儿说的倒是好听,先前钱瑟瑟饿得险些死了过去,宝福饿得地上抓虫挖土,这些乡里乡亲路过的时候都不带低头看一眼的。
“那就多谢了。”
里正带着一帮男人把家里头的砖瓦该修的修,漏了的墙该补的补,院子里几个村妇三两下就打扫干净了。
瑟瑟熬了一罐药的时间,邓家里里外外都焕然一新了。
厨房里堆着十几袋米粮面粉油,几个男人也被她劈了一大捆的柴,垒放的整整齐齐。
里正带着人陪着笑离开后,立即派人去镇子上打听,是不是放榜了。
而瑟瑟烧了一锅水,给自己和宝福洗了个香喷喷的澡,直接砸开了邓婆子紧锁的房门,从里头取出来了新得两床被褥,舒舒服服睡了一觉。
家中有米有粮,有肉有油,瑟瑟也不急,变着花儿做饭,给宝福和自己的身体好好调理。
宝福三岁大的孩子,吃不饱的日子久了,胃和钱瑟瑟一样,饿得有些不太好。瑟瑟一边给宝福煮粥慢慢养胃,一边给他弄了些药来。
宝福从懂事起就知道听话,也知道能吃的少,瑟瑟把药喂到他嘴边,这孩子根本不嫌苦,喝得津津有味。
瑟瑟花了一个月时间,把宝福和自己身体好好养了养。
入了夏,瑟瑟借了一辆牛车,接受了农户想要帮她赶牛车的好意,自己带着宝福,以及一些晾晒好的草药,前往镇子上。
那农户嘴里头一路上不断打听着邓五的消息,瑟瑟全部搪塞了过去。
夏日炎热,清晨出发,走到晌午也没有走到镇子上,瑟瑟抱着宝福给他扇着凉,自己已经晒得脸红出汗了。
而偏偏就在岔路口的时候,牛车转弯的时候,被另一处飞驰而来的马车撞了个正好。
瑟瑟抱着宝福在剧烈摇晃的瞬间,果断弃车一跃跳下牛车,就地翻滚的时候,撞到了一个同样摔倒在地上的人。
“少主!”
瑟瑟摔得头晕脑胀,连宝福都还没有来得及检查,身边惊呼不断,几个人过来七手八脚把她拉扯开,去扶她身后的人。
瑟瑟怀里的宝福许是吓到了,抽抽搭搭哭了起来。
“娘……”
孩子细软的声音让这几个壮汉手下一顿,这才发现,倒在地上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少妇,怀里还抱着一个三岁大眼含泪水的孩子。
“先扶这位娘子。”
瑟瑟身后的人发了话,几个壮汉伸出手,又赶紧收回手,推过来了一个细皮嫩肉的小子。
小子过来扶起了瑟瑟,还弹了弹宝福的鼻子。
“对不住了这位娘子,还有小娃儿。”
瑟瑟若有所思扫过这个小子,抱着停止哭声的宝福往回退了半步。
“少主。”
小子又和两个壮汉去扶起来了瑟瑟身后的人。
瑟瑟目光落在了那人身上。
地上狼狈坐着的人,是一个年二十出头的青年,夏日里,他穿着略厚的夹衣,肤色发白,唇色微青,本是俊朗丰神的相貌,却无端多了两份阴郁。
几个人一起把他扶起来时,又有一个壮汉从另一个马车上搬来了一个木质轮椅。
青年被扶着坐回了轮椅,用一个小毯子盖住了腿。
他似有所感,抬眸朝瑟瑟这里看了一眼。
四目相对的瞬间,瑟瑟从他的眼中看见了深藏在枯寂下的睥睨锋利。
似被冰封的火焰,纵使冷冷的温度,也有着让人心颤的灼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