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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筠筠昨日值夜值了一半,后半夜是福公公顶的班。翌日起个大早,与御前宫女一样打扫大殿。
不管在哪里,勤快些总是没错的。哪个领导不喜欢勤快有眼力劲儿的下属?
当然,她运气不好,遇见个早.泄又变态的上司。
杨婉仪还是那副样子,整整一天勉强喝了半碗粥,皇后担心不已,生怕好不容易怀上的龙胎不保,与皇上商议张贴皇榜,广招天下名医进宫问诊。
霉运像这冬天的雪花,时不时飘到身边来。大清早在长廊打扫的时候,正巧遇见了来给皇上送参汤的淑妃。那日淑妃看她的眼神,犹如吐着长信子的毒蛇,以至于数日不忘。
本想低着头避过去,可是一想自己的衣裳并非宫女装,这是想躲也躲不过去了。果然,淑妃隔着半根长廊就盯上了她。
白筠筠眼睁睁的看着淑妃的眼神陡然变的戾气,明显加快了步子向她走来。
她不能跑。淑妃身后跟着四个太监,哪个也比她腿长!
淑妃越来越近,福公公不在这里,身边只有几个打扫的小宫女。淑妃来者不善,这可怎么办!
寒风呼啸,夹杂着冰碴子打在脸上,一粒一粒扎的生疼。淑妃披着的雪狐大氅白如皑皑雪,无半丝杂毛。发髻上的玲珑如意百合簪幽幽闪着彩光,艳丽的脸庞微微仰着,面上神色比冰碴子还冷几分。
就算淑妃不敢在勤政殿里杀了她,可是当面打她个几耳光也难受不是?
一念间,淑妃带人拐过了长廊,离她不过数十步距离。白筠筠捏紧了手里的扫帚,低头迅速吃掉了唇上的胭脂,抬起头快步朝着淑妃走去。
动物世界上曾经讲过野狗,当野狗试图攻击人的时候,千万不能跑,应该手持棍棒转身向着野狗迎上去,准备进攻的野狗必然感到疑惑。
正如此刻的淑妃,见白筠筠手持扫帚向自己走来,显然一愣,连脚步都缓了下来。
离着淑妃几步远,白筠筠将扫帚往墙根一搁,上前行了个标准的宫礼,“臣妾给淑妃娘娘请安,淑妃娘娘万福金安。”
淑妃那双漂亮勾人的丹凤眼睨着地上的人,并不叫起身,银铃般的嗓音道:“本宫还当是谁,原来竟是白选侍。”眼角扫过一旁的扫帚,唇角牵起一丝讥笑,“下人就是下人,怎么都上不了台面。”
白筠筠谦逊道:“娘娘说的是,臣妾笨手笨脚的也就能干些粗活了。”
自己都这般承认,淑妃打这个嘴仗忒没意思,可心里那股子火气怎么也下不去。褚贵人是蠢了些,可是杨婉仪与眼前这个死在水里便没了这些破事,怎么就偏偏没死呢。
“贱人,你还不认罪!”淑妃厉声喝道,抬起脚对着地上的那双手便踩了上去。
认你个大头鬼!
淑妃的脚还未落下,白筠筠眼疾手快,两只手便赶紧抱了上去,“娘娘千万小心脚滑,地上冰碴子甚多,您可千万别摔倒了。皇上昨日还念叨过娘娘您,若是摔倒了,皇上得多心疼。”
淑妃身子一晃,抬起的右脚使了使劲儿,硬是没落下。恨恨道:“贱人,皇上念叨本宫什么?”
白筠筠抱着淑妃的脚,抬袖轻拭鞋边的些许泥土,“皇上说他宠爱娘娘多年,宫中无人能比,可惜……”
这话倒是没错,多年来她都是一枝独秀。“可惜什么?”
白筠筠轻轻放下淑妃额脚,自己弹弹袖口,眼角瞥见长廊多了一角明黄色,低声道:“可惜什么只有皇上知道。”
淑妃大怒,这贱人说了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白白浪费了她的功夫,又一声怒斥:“你果然就是个贱人,害了杨婉仪不算,还害了褚贵人,本宫今天就要教训你。”说着扬起了手。
白筠筠适时大叫一声:“娘娘息怒,皇上的意思臣妾真的不敢揣测。”再抬眼时,那抹明黄色已经站在淑妃身后,一手握住淑妃高高抬起的手腕。
“淑妃想知道什么,不如来问朕?”身后君王的声音幽幽响起,要多冷清就多冷清。
淑妃身子一僵,面上瞬时煞白,转过身给皇上请了安,面上露出一抹甜甜的笑意。“皇上怎么喜欢在臣妾身后,吓了臣妾一跳。”
萧珩冷眼瞧着她,并未言语,反倒对地上对着的白筠筠道:“还跪着作甚,朕一会儿要批奏折,还不去磨墨?这么没眼力劲儿,怎么伺候朕。”话虽严厉,语气却并不恼。
在萧珩身边几日,所有的话加起来都不如这一句好听。
淑妃面上讪讪的,“臣妾不过是和白选侍开个玩笑。”话题一转,挽起皇上的手臂,将身子贴上去,甜甜笑道:“皇上可是忘了云双?宫里新来了许多姐妹,皇上这个月只翻了臣妾两次牌子,臣妾心里想您。这不,一大早亲自炖了参汤给皇上送来补补身子。”
萧珩拍拍她的手,语气清冷的如这天气,“朕忙得很,并非有意不去你那里。”
淑妃也知道萧珩忙得很,不仅忙,而且杀伐比数月前果断许多。他的父亲是两朝元老,伺候君王数十载,之前的萧珩并不复杂,可是如今一些想法连她的父亲也看不懂。一些人该杀的杀,有些人却不知道为何杀。朝中有人相劝,萧珩并不采纳,一意专行,与先帝行事全然不同。
前朝颇有些畏惧,甚至有人私底下称之为暴君。
淑妃面上的笑意有些端不住,之前皇上对她几乎是百依百顺,今日却是颇为冷淡,是因为刚才那个贱人?
按理说那贱人没这么大的分量。因为褚氏受了牵连,可是若非因为她和杨婉仪还活着,哪里会有今日这事。淑妃微微眯起眼睛,丹凤眼角越发修长上挑。
这个白氏,早晚是个祸害。
*
宫中不安宁,太后病的厉害,德妃带着一众嫔妃在景泰宫侍疾。
听闻杨婉仪见了红,有滑胎之相,太后脾气更加不好。楚婕妤为太后端药碗端的偏低了些,被太后狠狠训斥。还有何才人,因长公主又发热,何昭仪脱不开身,何才人便自请替姐姐到景泰宫里侍奉。
那日不过是裙摆上绣了些粉色桃花,令太后想起了湖心岛上杨婉仪落之事,被太后罚跪了一个时辰。
这何才人也是倒霉,头一回侍疾本想给皇上和太后留个好印象,谁知被太后罚了个没脸。
景泰宫里的嫔妃一个个都战战兢兢,生怕惹太后不高兴。就连德妃和裴昭容这般多年侍奉在侧的老人儿,也更加谨慎,少言寡语,生怕惹毛了太后。
好在皇榜张贴出去的第二日,便有一名年轻的游医揭了榜。太医院数位太医严加考核,被这位年轻人的惊才绝艳所征服。
年轻人姓盛,与太医院院首盛仕同宗。与太医院里走传统学医套路的大夫不同,小盛大夫随着祖父学习医术,后来一人走遍大江南北,只为寻求失落在民间的散方和救人奇术。正巧月前进了建安城,这才有揭榜这一说。
给杨婉仪诊过脉之后,年轻人开了药方。神奇的是,杨婉仪喝了药之后,当天便见了效。面色比之前红润,脉搏也略微强健。
萧珩大喜,破例让盛大夫住在宫里为杨婉仪诊治。白筠筠也大喜,因为皇上竟破天荒的没让她抽签。
感谢上天的好生之德,白筠筠盼着杨婉仪快些醒来,早日脱离勤政殿这无边苦海。日日抽签,日日值夜,日日看萧珩的臭脸,再这么下去她怕哪天梦游的时候把柱子给撞了。
翌日,就在众人千呼万唤盼着杨婉仪次日清醒过来的时候,长春宫的宫婢常青竟然在杨婉仪的药膳里发现了鸩酒。皇后大怒,下令严查。
药膳都是长春宫里的小厨房专门为杨婉仪做的,所有的药材食材都是经过严格检查才放进来,如何能混进鸩毒。
天下谁人不知,鸩酒乃百du之王,只需一滴必死无疑。
小厨房里的十二个太监和嬷嬷一同进了刑部大牢。还未上刑,便有一嬷嬷招供,是褚侍郎托人给了她五百两黄金,并许诺事后将她送出宫去。刑部褚侍郎是褚贵人的父亲,万一杨婉仪醒来吐露真情,褚氏一族将面临重罪。
经查,果真在嬷嬷屋内找到了黄金五百两和褚侍郎的亲笔信,信上所言与嬷嬷口供一致。传话的中间人是一名小太监,也对此供认不讳。
太后信佛,不愿意下杀手,当即把褚贵人贬为宫奴,要她跪在佛像前日日为杨婉仪的胎儿祈福。
褚侍郎被判斩立决,一门四百余口流放千里边境为奴,褚氏族人永世不得为官。
太后对褚氏的处罚,在众位嫔妃看来还不如直接赐死。父亲因她而死,家人被流放,一夜之间从天上落到泥沼。
萧珩动作干脆利落,从杨婉仪落水到褚贵人被贬为奴,不过短短七日。第八日,已经有新的刑部侍郎上任。
盛大夫十分尽心尽力,杨婉仪终于醒了过来,胎儿也有渐渐稳固之相。
唯独这失语症,需得慢慢调理。
是夜,萧珩心情颇好,一连做了十个纸团让白筠筠抽签。
白筠筠颤颤巍巍的选了一个,打开一看竟然是“剥皮”,当即吓得浑身无力。萧珩念在心情好的份上,又许她抽了一个。白筠筠想起近来他杀人如麻,捏着小小的纸团浑身发抖。
萧珩好心的替她打开——抽筋!
白筠筠吓得手脚发软,抱住萧珩的腿大哭,“皇上,臣妾爱您,舍不得您,臣妾这般水灵又可爱,会磨墨会打扫,您如何舍得臣妾受这般苦啊。”
萧珩低头,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面色阴郁的看着她,“那你想如何?”
白筠筠挥袖擦干鼻涕眼泪,可怜兮兮道:“臣妾愿意为皇上值夜。”
值夜?
萧珩唇角上挑,甚好。这可是她自己求来的。
萧珩背着手走出大殿,手里捏着剩下的八个纸团。一半是抽筋,一半是剥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