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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立邦他们告别白先生回到阳泉寨,三人刚走进聚义厅,单玉英便风风火火的走进来。
“军师,三哥。”她和张立邦、老三打招呼,唯独没有搭理周坤生。
周坤生有些纳闷,随嘴说了一声:“还有我呢。”
“一边去。”单玉英白了他一眼,“没你什么事。”
“我……”周坤生很无奈,面对这样一个刁蛮丫头,他无计可施。不过,他觉得这个与众不同的女孩蛮有特点,他喜欢这种个性。
“哎,玉英,能不能好好说话?”大当家假意责怪,事实上,女儿被他宠惯了,他也拿玉英没辙。
“好吧,爹。”单玉英立刻做出一副乖巧听话的样子,说话的语气充分体现出吴语的软糯和细腻。
我的天哪,世上竟有这么独特的女孩。周坤生佩服单玉英说话语气与表情改变之快,就像是前一刻还在雷鸣电闪,下一秒便风和日丽。这样的女孩……周坤生不知该怎么形容,只能在心底又说了一声:我的天哪。
“军师,辛苦了。这趟顺利吗?”大当家问,这也是单玉英想知道的。
每次寨子兄弟外出做事,单玉英都要缠着让他们说说,一来,当精彩的故事听听;再则,通过他们的讲述,也好了解山外的形势。毕竟,作为一个女孩子,又适逢乱世,她的老爹不让她往山外跑。
“挺顺利。”张立邦说,“对了。”他想起彪哥来,他要及时给兄弟们提个醒,别等哪位兄弟顺道把彪哥给做了,到时后悔莫及。他说,“大当家,请告诉兄弟们,湖?的彪哥不是不可救药的人。他表面上与日本人走得近,但暗地里却经常帮助老百姓。”
“哦?这小子不是真汉奸?”大当家感到意外。
“对。他们本质上不坏,只是做事的准则略有偏颇。我相信,找机会引导一下,他们会走上正道的。”张立邦说着,又想起什么,“对了,彪哥说打算往后做山货买卖,假如寨子里有货需要出手的,可以跟他合作。”
“他……可靠吗?”大当家有点担心。
“只要不透露寨子的情况,应该没问题。”
听说寨子要卖山货,单玉英眼睛一转,对大当家说:“哎,爹,要不,我去跟彪哥谈。”
“不行。”周坤生脱口而出,话说出口才知道唐突。
“为什么不行?”见周坤生想坏她好事,单玉英刀子一样的目光向周坤生射过去,“你说,为什么不行。”
她的语气咄咄逼人,周坤生有点慌了,支支吾吾地解释:“那小子贼兮兮的……”
“你说他是个坏人喽。”单玉英问得很巧妙,因为,刚才张立邦说了,彪哥本质上不坏,如果周坤生回答是的,那么,就和张立邦的意见不一致;如果回答不是,那单玉英又可以理直气壮地问:既然不是坏人,那为什么不行呢?
“这……”周坤生被将了一军,一时语塞。他知道,单玉英不仅刁蛮,还很聪明,会随时给他下套,“反正他贼兮兮的。”
“贼兮兮的就一定是坏人吗?林秃子是不是看上去也贼兮兮的?”单玉英指着在一旁听他们谈话的林秃子说,“常言道,头上无毛办事不牢,他不仅秃顶,门牙还缺了一颗,经常半月不刮胡子,见到酒肉就跟饿狼似的。他长成这样都不是坏人,为什么彪哥只是看上去贼兮兮的,就一定是坏人呢?”
“哎我说玉英。”林秃子起哄,“怎么扯到我头上来了?我是秃子,可也不是我想秃顶呀,我这不是没办法嘛。”
一句话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笑过后,张立邦开了口,他对单玉英说:“玉英,彪哥的确不是坏人,但是,除了他,别人呢?你一个女孩子去镇上的确不安全。万一让小鬼子遇到,这些东洋人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是啊。”大当家附和,“你就安安心心在寨子里呆着。要不这样,山货进出的账目由你来管,怎样?”
“我才懒得记账呢。都反对我去,我不去就是喽。不过,军师的话我要听,不像有些人,只会说不行不行,又说不出个道理来。”单玉英说着,朝周坤生投去一个挑衅的眼神,“你们接着谈,我呀,给大伙炒板栗去。”说完,像只花蝴蝶一般飘了出去。
自那天开始,周坤生心里多了一件事,他害怕见到单玉英,害怕对方刀子一样的目光,害怕一不留神会中了对方的圈套;可是,他又情不自禁地偷偷观察单玉英,见不到对方时,他心里就觉得空落落的。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直到在一次外出袭击鬼子哨所时,他才明白,单玉英已经走进了他的世界,成为他生活中不可缺失的一部分。
那次,林秃子下山与彪哥一起去广德给客户送山货,不料,在广德哨卡上受到鬼子刁难,硬要他们送几样山货。彪哥搬出尾原队长的名号,那些矮东洋却不领情,说,谁是尾原?不认识。要是不交出山货,就不让过卡子。
林秃子哪受得了这种气,一言不合便与日本兵起了争执。结果,剩下的那颗门牙被鬼子的枪托给砸没了。
彪哥怕事情弄大了无法收拾,忙陪着笑送给日本人一张山豹皮和几十斤毛栗子。日本人拿了东西,用蔑视的眼神看了看林秃子,吐出一个字来:滚。
回来后,林秃子把这事说给大家听,顿时,群情激奋,都嚷着得出这口气,要鬼子为林秃子那颗被打落的门牙付出代价。结果,大伙一合计,干他娘的。
那次,大当家拗不过单玉英,答应让她参加行动,但再三强调,必须一切行动听指挥。
晚上,参加行动的十来个人悄悄摸到鬼子哨卡附近。
老三叮嘱单玉英,要注意隐蔽不要现身,单玉英也答应了。可是,行动一开始就发生了意外。
原本,按照计划,周坤生和老三必须悄悄放倒值夜的两个哨兵,再由其他人摸进岗亭干掉剩下的鬼子。可是,碰巧岗亭内有个日本兵到外头解手,看到周坤生用刀子割断了他同伴的喉咙。
那个日本兵立刻大叫起来,结果,双方开枪对射,最后,鬼子悉数被击毙,但过程中,一位日本兵偶然发现了单玉英,举枪向她射击;千钧一发之际,周坤生飞扑上去挡了这一枪。一旁的老三反应也很敏捷,三把飞刀同时扔出,两把插入日本兵的眼睛,一把封住了对方的咽喉,那个日本兵来不及发出叫声便一命呜呼了。
周坤生中的那一枪并不致命,但因失血过多陷入了昏迷。
当再次醒来时,周坤生发现已经回到寨子,身旁有个人,他努力去看,当看清楚坐在身边的是单玉英时,他吓得挣扎着想坐起来,可是,浑身软绵绵的就像和透了的面,无奈只能躺下。
见周坤生醒了,单玉英心头的巨石总算落下。
周坤生昏迷了一天一夜,她在周坤生身旁也守了一天一夜。她甚至担心,这个曾经让她看不顺眼的富家公子会从此醒不过来,那样的话,这辈子就会有头怪兽住进她心里,并时不时地跑出来啃噬她的心灵。周坤生毕竟是为了救她才挨了那一枪,单玉英觉得,此生欠了周坤生一条命。
在周坤生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单玉英重新审视这个长得白净的富家公子。以前,她以为周坤生比那些纨绔子弟好不到哪去,在寨子呆一段时间,吃不了苦就会离开,所以,经常出言挖苦。
她也曾想过,为什么要对周坤生刻薄,对方又没惹她,如果周坤生不是大宅大院的公子哥,她还会这样对周坤生吗?
周坤生苏醒前一刻,单玉英凝视着对方英俊的脸庞,她的心竟悸动了一下,她有些慌乱,仿佛领悟到了什么,脸上一抹红霞在迅速扩散。她意识到,此前刻意针对周坤生,并不是因为对方的身份,而是这个公子哥有什么东西在吸引她。
她不敢再往下想,也从来未曾像现在这样想过,一个年轻的公子哥竟然让她产生了朦胧的感觉,真是羞死人。
“你为什么要为我挡子弹?”
这是单玉英在周坤生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
周坤生回避单玉英逼视的目光,低声说:“我怕不挡的话,会被你骂得很惨。”
单玉英噗呲一下笑出声,随即,眼泪落了下来。她神情复杂地望着周坤生,喃喃道:“你这个傻瓜,你这个傻瓜。”
这是周坤生来阳泉寨后感到最受用的一句话。自那天开始,这句话就刻进了他的心底,让他回味,难以忘却,以至于多年后两人拜天地步入洞房,周坤生还央求似的要单玉英再说一遍:你这个傻瓜。
单玉英说了,边说边落泪,周坤生也湿了眼眶,两人深有感触,觉得,他们的爱情是拿命换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