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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旗山听了愣了下,说:“什么?继祖沾上革命党了?高爷,这事可不好办,是要掉脑袋的。”
“哎呀,我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这不,我来找你想想法子。”
“高爷,这不是一般的事,搞不好,非但帮不了继祖,连咱们都得搭进去。”
高福山腾地站起来:“这是什么话?什么叫咱们都要搭进去?继祖是我儿子,是高家唯一的香火。要是他没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高爷,高爷。别急嘛。先坐下,坐下。”仇旗山拉高福山坐下,说,“我不是不想帮忙,是这件事已经超出我的能力范围。要不这么着,老习惯,跑路。”
“跑路?往哪儿跑?他得罪的是朝廷,整个天下都是朝廷的,他还能往哪里逃?”
“天下是朝廷的不假,但天下这么大,想要藏一个人还是可以的嘛。”仇旗山起身,从柜子里取出一样东西,走回来坐下,将东西放到茶几上,“这是苏州青帮舵主高翰林的信物。这可不是一般的信物,是十年前我救他一命换来的。你安排继祖去苏州,高帮主一定会接收他的。”
“但码头与驿站肯定有官兵盯着,别说是去苏州,想要离开镇子都难。”
“这倒不难。太湖头那边有我们帮会的渔船……”
“什么?你们青帮还打鱼?”
“不是。”仇旗山解释,“渔船只是伪装,暗地里贩运私货。”说着,想到扯远了,说,“哎呀,说这个干嘛。说正事,说正事。”
“哦,好。说正事。”
“高爷只要将继祖送到太湖头,在那里上船很快就能到苏州。”
“好。那我即刻去安排。”高福山悬着的心落下了,他认为,仇旗山的法子是可行的,也是唯一的办法。只要高继祖离开镇子,官府找不着人,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即便官府不让步,至少,高继祖有苏州青帮保护,生命安全不会有问题。
在高福山心中,儿子能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回到府邸,还没坐下,一队官兵就冲了进来。护院想拦阻,但官兵手里的刀枪寒光闪闪,晃得他不敢有任何动作。
“高爷,在下奉命办事,还望见谅。”领头的军校抱拳施礼,语气不亢不卑。
要在平时,高福山对这样的低级军官完全可以轰走,但今天不行,毕竟儿子出了可能掉脑袋的大事,对于官府,哪怕是个小卒子也不能得罪。高福山要利用一切社交手段,为高继祖的安全保驾护航。
“理解,理解。”高福山说,他面带微笑,“不过,敢问军校大人今日因何事这么大张旗鼓来我们高家呀?”他的语调不徐不疾,尽管心中忐忑不安,但表面上却镇定自如,客气而不失威严。
“小的奉命抓捕一名革命党……”
“哦?”军校的解释被高福山打断,“到高府来抓捕革命党?”
“回高爷,我们来……是……”军校欲言又止,毕竟,他要抓的是高家公子,不管他怎么做,高家算是得罪了,往后他的日子也不会好过,高家必定会报复。他要尽量婉转表达此举实属无奈,上头有令,他不得不尊从。
“大人有话不妨直讲。”高福山大度地一挥手。
军校心中苦笑。直讲?我他妈敢直讲嘛,真要是直讲了,保不准走出高家就被人盯上,甚至被做了。
高福山心中忐忑,军校比他更忐忑,两个人尽管隔着一丈的距离,但心境都是一样,都是忐忑不安。
“高爷,是这样的。贵公子被牵连到这件事中,我奉命请贵公子去接受问话。其他的事情在下也不了解。”军校总算将话说出来,并且,自认为说得非常婉转。
“哦。”高福山哦了一声,踱了几步又站定,问,“你们是怎么认定事情跟我儿子有关?难道,有人看见了?”
“没有,没有。”
“那?”
军校解释:“高爷,那个革命党逃跑过程中,包扎伤口的布条落下了。经过专人辨认,这样的布料只有苏州才出,近期,整个荆溪县也只有汤渡‘神剪杨’购买过。经过问询,最近一段时间只有两人在‘神剪杨’那里做过衣裳……”
“那也不一定就是我家继祖,不是还有另外一个人吗?”高福山似乎看到了转机。
“高爷,另外一人前几天暴病死了。”
所谓的转机只出现了几秒,高福山心中凄苦。眼下,每一个机会他都不会放过,可是,机会犹如昙花,只一瞬间的绽放就枯萎了。
“凭一块布条就断定是我儿子所为,是不是太草率了?也许,是巧合呢?”高继祖说。
他在争取一切机会,可军校就像是机会的杀手,连一秒的间隔都没有,军校就否定了他的说法。
军校说:“这样的巧合,可能吗?高爷。”
是啊,可能吗?整个荆溪县只有“神剪杨”进过这样的布料;又只有两人在“神剪杨”那里做过衣裳;另外一人死了,死人是不可能做任何事的;那么,剩下只有高继祖。在这样强有力的证据面前,如果还坚持说什么巧合,那也太牵强了。
“好吧。”高福山颓然坐下,人,仿佛老了许多,“继祖没回家,要是不信,你们可以搜。”
“高爷,请见谅。”军校又抱拳施了一礼。他吩咐士兵,“大家搜的时候小心,别碰坏东西。”
片刻之后,军校带着人走了,他们没有找到高继祖,只能悻悻离开。
高福山找来信得过的人,如此这般吩咐了一番,接着,去了混堂弄仇旗山的宅子。
入夜,当周仕林赶到河埠头见到高继祖时,简直不敢相信,这个躲在乐色房里浑身发抖的男子会是高家公子。
他和高继祖交集不多,但见面总会微笑打招呼。他了解对方的做派,穿衣讲究,说话讲究,做事更讲究,这人仿佛是一件艺术品,一块精雕细琢的玉器,甚至,在你与他擦肩而过时,都会感觉到从对方身上散发出来温文尔雅的气息。
但现在,这个精致的男子却蜷缩在肮脏的乐色房里,像个没地方住的乞丐,哦不,连乞丐都不如;乞丐会把桥洞、屋檐当做起居室,却不会选择臭气熏天苍蝇成群的乐色房。
周仕林心中酸涩,但不是为了高继祖,而是感叹天意弄人。今天是一种人,或许明天就变成另外一种身份,一种你绝对想不到也不一定想要的身份。命运总会在不经意间施舍你一块糖,或一包毒药。
“仕林?你……你怎么来了?”从乐色房里出来,高继祖不忘整理一下沾满脏东西的衣裳,他要给周仕林一个不至于坏到透顶的印象,他,高继祖即便落难,也是高家公子。
“我们听说了你的事情,并且,六婶恰巧看到你躲这里来了,所以,我想来帮你,这也是我父亲的意思。”周仕林说。
周仕林能来帮忙,高继祖并不感到意外,毕竟,周高两家已经度过几年和平时期,并且,走得很近,几乎到了结亲的地步,就如一家人,帮忙也是情理中的事情。
“谢谢。”高继祖想说点什么,但终不知该怎样讲,所以,只说了两个字。
“客气话就别说了,眼下要紧的是你得赶快离开荆溪县。”
“可……我……”高继祖早就想到逃走,可该往哪儿逃呢?
“我跟父亲商量了一下,有一个办法,但是,要你全力配合。”
能活命是高继祖最想要的结果,听周仕林说有办法,他仿佛看到了希望,因为他知道,周家人不会乱承诺,既然说有办法,那就一定有办法。
“是什么办法?”他急急地问。
周仕林凑到他耳朵边小声说:“那就是,你必须死。”
混堂弄仇旗山宅子里,高福山与仇旗山处在焦急和不安之中,因为,派去护送的人回来禀报,高继祖不在河埠头的乐色房里。
“继祖不可能乱跑的。”高福山焦虑地说,“祠堂管事明明告诉我,他就躲在河埠头,在没有对策之前他不可能离开……”
“但他现在却不在那里。”仇旗山强调。
“是的。但他会去哪儿呢?现在哪儿都不安全,他……他……”高福山说不下去了,也不知该说什么,只重重的叹了口气。
仇旗山尽管是行伍出身,但感情方面并不粗糙,他理解此刻高福山的感受,安慰道:“高爷,光着急也没用。我看这样,先安排人出去打听,只要继祖还在镇上,就一定能打听到。”
“唉,也只好这样了。”
派出去打听的人很快有了消息,官兵还在找人,说明高继祖没被抓住。高福山稍稍放心了些,但又感到疑惑,高继祖到底会去哪儿了?或者,是谁接走了他?接走他的人是敌是友?
一连串的疑问在高福山的脑海中翻腾,却没有答案。
又过了会,仇旗山一个亲信回来报告,说,有人看见高继祖跟着周家公子走的。
周仕林,又是这个灾星,怎么高家出事总跟这个人有关?高福山愤愤地想。
“跟周仕林走的?”仇旗山有点想不通,问高福山,“高爷,您说……周家是在帮继祖还是……”
高福山说:“帮忙是肯定的。表面上,我们两家已经交好多年,他们没理由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我担心的是,他们的好心会坏了咱们的计划。”
“嗯。”仇旗山点了点头,“太湖头的船还等着呢。高爷,咱们得立刻去周家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