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www.bqgx.cc,最快更新你是我的独家珍宝 !
春秧街,香港北角一带著名的菜市街, 大约只有一百多米长, 肉鱼糕点,水果蔬菜, 应有尽有,摊主说什么话的都有。
“恁娘咔好!”
“咁多人死唔见你死!”
“有影无?!”
“你行路唔生眼!”
沈砚行在地下室里,能清楚的听到这种声音, 甚至还能听到从港岛西面来的电车, 不去筲箕湾只到北角的, 左转进入春秧街, 缓缓地走着,发出和和铁轨摩擦的吱吱声, 时不时还有叮叮叮的提醒声。
他努力的忍耐着身体的不适, 他们不给他吃饱饭, 定时给他注射LSD, 每天会有人来看他, 游说他认命, 他知道,他们想让他屈服。
地下室里只有一个通风口, 只有铁门打开, 才会有些许光亮漏进来,他不知道已经过了多久。
但是这样的日子, 从一开始的难熬, 渐渐地变成了最普通的日子, 他甚至期待他们给自己注射LSD的时间,因为那时,他可以在虚幻的快感中见到相见的人。
有和父母兄长共聚天伦,有和辜俸清冯薪把酒言欢,还有和叶佳妤耳鬓厮磨,过往三十几年里的每一天,仿似历历在目。
清醒之后会是巨大的失落,他自嘲的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死在这里了。
但潜意识里,沈砚行又隐隐还有些期待,期待自己能够活着出去。
因为有时候他会听到一两句争执。
“你们这样只会让他死,他的头脑没用了,留下一对眼睛有什么用处?”
“既然不能为我们所用,那就让他去死!”
他们似乎并不像他想的那样团结,沈砚行在黑暗里睁着眼,努力的思索着对策——他每时每刻都在想。
他虽然练过格斗,但对方人多势众,还有枪,无论如何都没法硬闯脱身,唯一可行的,是想办法和外面取得联络。
可是这样也太难了,他早就和外界失去一切联系了。
地下室是一片死寂,而在简陋的居民楼里,某间看起来和民居没什么两样的屋子里,虹影和同伴们爆发了一场争执。
破旧的沙发上一个高大的男人翘着二郎腿坐着,“他这样是想拖着我们?”
“基斯,我们在这里留得越久,暴露的风险就越大。”另一个面色阴郁的男人接过话来。
翘着二郎腿的男人问道:“我们现在能出去么?”
阴郁男人摇了摇头,“警方和军方都实行了管制,到处都在警戒,出不去。”
“基斯,你当年喜欢的小兔子,现在已经长出了獠牙,他背后的势力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虹影挑着眉头,戏谑的道。
“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当年贪财,把那枚玉佩落在了山脚下我们早就把他们几个都带走了!”基斯阴郁的脸上出现了一抹狰狞。
虹影被他的话呛了一下,“你……”
她刚出声就被沙发上的贰阻止了,“行了,别吵了。”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对一个喽啰道:“去打他一顿,然后给他推一针,记得别打脸,基斯,一会儿你和我去见见他。”
牛高马大的喽啰应声而去,基斯也跟着贰走了,虹影愤愤的看着他们的背影,转身对角落里一直没出声的男人抱怨道:“阿闵,你也不帮我说说话。”
“你都多大了,怎么还争这种口舌之利,别调皮了。”男人半张脸隐在昏暗的角落里,连带着隐去了眼底晦暗不明的鄙夷。
快要五十岁的女人,做出一副小女生撒娇的模样来,实在有些让人觉得作呕。
不止是她,连出去的那两个,都已经五十多岁了,竟然还以为自己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以为自己战斗力还像从前。
阿闵转头看向门外,如果不是这些小喽啰和武器,他们有个屁的战斗力。
但很快他就把内心的鄙夷收了起来,脑海里浮现出另一个人的话,“不要小看任何人,不论男女,不管老幼,须知兔子也有鸡爪,狗急也会跳墙。”
沈砚行被两个纹着大花臂的年轻男人堵在角落里痛打了一顿,他们的拳头落在他的身上,他立刻抱着头蹲下去,死死的把头抵在膝盖上。
背上的疼痛刺骨钻心,他觉得肩胛骨都快要被打碎了,他咬着牙,努力的让自己不叫出声来。
但很快他就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对方虽然打得狠,但却始终没有越过他的颈部,他的头是安全的,并且他们全程没有任何交流,似乎只是一部人形打人机器。
还没等他想清楚,他们就停了下来,紧接着他感觉到他们又给他打了一针,没过多久,已经熟悉了的幻觉又重新出现了。
幻觉让他身上的疼痛减轻了很多,他甚至有力气从地上站了起来,相是能看见眼前有一条路,他摸索着走过去,好像能走出去似的。
而在路的尽头,是延和居与沈家的大门交错想叠,他伸出手去碰了碰,声音嘶哑的笑了两声。
不知过了多久,铁门被打开了,有脚步声从楼梯上渐行渐近,沈砚行猛的清醒了过来,只看见眼前的一堵墙。
他嚯的转过身去,看见楼梯口站了两个男人,光线阴暗,他根本看不清对方的脸庞。
但他听见一声低沉的笑声,“小兔子,好久不见了。”
不管过了多少年,沈砚行都记得这个声音,在无尽的黑暗里,他重新想起了二十八年前让他觉得惊惧不已到恨不得去死的往事。
他不大记得那天的天气是怎么样的了,只记得是初夏的一个周末,他和顾荥禹带着稍小一点的辜俸清和冯薪,到不远的公园去露营。
他甚至都不记得那天到底玩了些什么,只记得自己是在一个废弃工厂里醒来,身边是同样被绑着的其他三人。
再后来,他见到有个年轻男人抬起他的下巴,像看什么货品似的,然后评价道:“果然像一只雪白的刚出生的小兔子,我都有点舍不得给基斯吃了你。”
那时他不懂,可是没过多久,当他被那个叫基斯的阴郁男人摁在地上的时候,就什么都明白了。
基斯喜欢他稚嫩的身体,甚至告诉他,“你比女孩子更美味。”
和他有着同样命运的,还有顾荥禹,甚至顾荥禹比他更难过,基斯在无人的角落里一边侵犯他,一边自得的笑,“你应该庆幸你不是被诺里看上。”
顾荥禹身上到处都是伤痕,诺里当着所有人的面告诉他,“你不听话,另两个小东西活都不能活下去。”
诺里以此逼迫顾荥禹就范,顾荥禹看一眼被吓得说不出话来的小辜俸清和冯薪,点点头哭着说我知道了。
后来的半年里,小小的沈砚行和顾荥禹一边保护没有被侵犯的另两个小伙伴,一边互相打气,“我们一定会可以回家的!”
可是那种疼痛和绝望却没法在这种信念里被消除,所有人都当他和顾荥禹是基斯和诺里的禁脔,肆无忌惮的嘲笑他们,并且天天都告诉他们,“你们的父母不要你们了!”
那个叫虹影的女人很贪财,她看上了沈砚行戴着的那枚春带彩观音吊坠,几次三番想抢走,他不肯,就借着基斯找他的时候告了状,让她被骂了几次。
他们四个说好了要一直静待时机,直到有一天顾荥禹发烧,他们要去买药,沈砚行撒谎说顾荥禹有药物过敏,每次都要吃固定的药,但那种药他不记得名字,只记得盒子。
可能是他长久的顺从让他们放松了警惕,商量过后决定带着他一起出去。
那是近半年来他第一次走出这家废旧工厂,然后才发现竟然是在一座山上,只是不知道原来是做什么的。
去药店买药,他们一直跟着他,防止他和店员有过多交流,回去的时候,快到山脚了,他喊肚子疼要上大厕,基斯皱着眉,让虹影带他去一旁的树丛里。
树丛边上有一株野梅树,入了冬后开了花,他说想去摘两支,虹影不肯,他就把那枚观音吊坠取下来递给她,换来了去摘花的机会。
他把一直藏在辜俸清那里的蚕形小吊坠挂在了树枝上,爷爷说这事很宝贵的古董,如果运气好的话,会被人捡走,然后出现在古董摊上,说不定就会被爷爷他们知道了。
沈砚行后来已经不记得那半年里自己是怎么过来的了,直到有一天,突然有很多人围起了这家废弃工厂,爷爷和爸爸妈妈还有辜叔叔一起来接他们了。
等到后来长大了,他才知道,当年捡到蚕形吊坠的人,竟然是父亲的一个学生,没过多久,就在那座山上发掘出了大型墓葬,而当时,那个学生只是惊讶于那里竟然有成色这么好的东西,于是拿给了沈兆轩看。
此后一切就都顺理成章了起来,若非如此,几个小孩还不知会不会在人世。
再后来,原本以为一切都已经结束了的大人们,渐渐发现四个孩子出现了不同的变化。
辜俸清和冯薪越来越亲密,到了天天黏在一起的地步,而沈砚行和顾荥禹则越来越孤僻,他们渐渐不再和对方说话,甚至不愿意出门上学。
当时的人们没有什么心理干预的意识,直到一年多之后的春天,顾荥禹突然自杀,案件的卷宗彻底封存,辜俸清的父亲受托带他去省厅,见到了曹望年,这才开始进行心理辅导。
此后,他才终于挣扎着长大了。
然而此刻,就在春秧街的这间地下室里,一束手电的光打在他的脸上,那些封存的记忆如同出笼猛兽般向他扑来。
“还有我,亲爱的,你还记得我吗?”另一道声音跟着传了过来。
沈砚行怔怔的看着说话的人,男人阴郁的脸孔在手电的光里竟然有些暖意,可是他那似曾相识的脸孔,却让沈砚行脊背发寒。
“不要紧张,我只是来看看你。”基斯朝他笑了笑,仿佛要和老友叙旧。
沈砚行沉默着,死死的盯着他看,直到男人走到了面前,他才说了一句,“你老了。”
基斯似乎愣了愣,随后笑了起来,“是老了,可是我还是很喜欢你,过去二十八年,每年我都在向上帝许愿,能够重新见到你,甚至……拥有你。”
沈砚行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两步,继续警惕的看着对方,脸上布满了汗水。
基斯似乎存心要戏弄他一般,伸出手来,轻佻的替他揩了揩低落到眼角的汗水,然后伏过身来,“啧啧,你真是……我早知道你好看,却没想到会越来越美丽了,真是……让人喜欢啊。”
沈砚行身体一僵,觉得自己从头到脚都在打哆嗦,他实在是太害怕这个男人了。
更可怕的是,他面对着他时,竟然完全失去了逃跑的能力,继续这样下去,他只会再次沦为对方的禁脔。
似乎对他表现出来的恐惧和焦虑很满意,基斯和贰没有继续停留,他们离开后,那个叫阿闵的男人提着一盏气死风灯进来了。
他应该是医生,过来给沈砚行检查身体,“你已经很虚弱了,继续这样下去的话,你会死的。”
沈砚行蜷缩在角落里,不知道在看哪里,并没有接他的话。
他也沉默了一下,然后继续道:“沈先生,你可以不考虑其他人,但叶小姐你也不考虑了么,你不打算亲自跟她解释你为什么骗她说你是去苏北的事么?”
“……你怎么知道的?”沈砚行一愣,有些迟钝的转头看他。
阿闵笑了笑,说了三个字,“曹望年。”
“你是谁?”沈砚行立刻追问道,只是他受了伤,说话的声音很低,显得气势很不足。
阿闵利落的检查着他的身体,“沈先生,只有活着出去,你才会知道我是谁。”
说完,他起身提着气死风灯又重新出去了,铁门重新关上,地下室里又恢复了黑暗。
沈砚行呆呆的蜷缩在通风口下方的角落里,不停地思考对方是谁,也不知道能不能去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