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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老爷子寿宴的第二天,早上叶佳妤起来时祖父已经出门去公园晨练了,父亲也不见,只有两个哥哥在吃早饭。
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豆浆,听见叶锐清忽然问了句:“阿渝,昨天整理贺礼,服务生说那副《麻姑献寿》的画是你特地交代要交给我们的,怎么回事?”
“哦对,阿渝,这么重的礼是谁家送的?”叶锐渊也放下了手里的杯子,转头看着叶佳妤,等着她给自己解惑。
以麻姑献寿为题材作画并不稀罕,但这份贺礼的稀罕之处在于它的作者。
这是被西方艺坛称作“东方之笔”的张大千老先生所作,他的画作已经珍贵到被限制出境的地步,这样千金难求有价无市的珍品,谁家不是小心翼翼的藏着,怎么会轻易拿来送礼。
更何况,礼单上的签名是草签,只看得清个“沈”字。
叶锐渊浸淫商场日久,见惯了各种人情世故,不怕人有求于你,就怕人家所求过大你给不起。
这份礼,太重了,重到他想立即退回去。
但叶佳妤不知他的重重顾虑,伸手抓了个包子咬了一口,鼓着腮帮子漫不经心的解释道:“沈老板替他家老爷子送来的,就是爷爷很推崇的那个沈家。”
“……真的?”叶锐渊愣了愣,看了眼二弟,迟疑的问了句,“他家……”
叶佳妤这时才看清他面色里的一丝凝重,也愣了愣,随即笑了笑,“大哥,就是随便送个贺礼,你也说了,咱们家和人家八竿子打不着,要是担心啊,日后人家长辈过寿,咱们也送一份大礼不就得了。”
“我仿佛记得去年,爷爷也给沈家老爷子送过贺礼,应当只是礼尚往来。”叶锐清想起旧事,出声帮了句腔。
叶锐渊点点头,心里的疑虑暂且按了下来,但到底有些不放心,想将那副画收进保险柜去,可转念又想到祖父实在是爱不释手,只好作罢。
他抬眼看看已经开始吃第二个包子的叶佳妤,又问道:“阿渝,你怎么知道是那个沈家送的?”
“我昨天有的时候遇到沈老板了啊,后来还一起吃了宵夜。”叶佳妤满不在乎的应道。
叶锐清闻言忍不住吐槽道:“你跟沈老板很熟么,就这么跟人出去,不怕被卖了?”
叶佳妤咕咚咕咚的喝完豆浆,起身一面往外走一面笑道:“本来是人家朋友聚会,怕我在路上被劫了才带我去的。”
她弯腰拉上靴子上的拉链,扭过头来嫣然一笑,“我们家有的人家也有,人家有的咱们家却没有,你们说人家能图我们什么?”
说罢她就噔噔噔的出了门,叶锐渊兄弟俩对视一眼,彼此都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彼此都沉默。
沈砚行不知自己送去的一份寿礼会在叶家引起不大不小的波动,照常出门去店里,临走前母亲穆教授还问他:“你那里有没有好的花盆,给我找一个,我要用来种花。”
近来穆教授开始研究培育牡丹四大名品中姚黄的改良品种,姚黄最早出现于北宋,欧阳修在《洛阳牡丹记》中记载:”姚黄者,千叶黄花,出于民姚氏家。此花之出,于今未十年。
姚黄花开淡黄色,托桂型,株形直立,枝条细硬,花蕾圆尖,绽口形,叶中圆,花朵在叶之后,光彩照人,婷婷玉立,古人以“花王”誉之。宋人苏辙曾作《次迟韵千叶牡丹》云:“共传青帝开金屋,欲遣姚黄比玉真。”
穆教授教了一辈子植物学,在温室里不知研究了多少名贵品种,又在野外调查保护了多少濒危植物,虽然她已经渐渐老了,但痴爱的依旧是花草。
沈砚行很乐于支持她的爱好,从精神到物质,因为只有她沉溺于传道受业和调理花草,才不会对他的个人生活尤其是终身大事虎视眈眈抓住不放。
所以他到了延和居的第一件事,就是问莫桦和穆牧:“咱们有没有大的花盆,都给我搜罗出来,我给穆教授送去。”
莫桦应了一声,然后在电脑系统里查了一会儿,然后来跟沈砚行拿了库房的钥匙,指挥着穆牧搬出来两个大花盆。
是一对刻绘六方花盆,其中一面刻着“芳菲酣蝶梦,馥郁醉蜂槐”几个篆体字,落款是“毛顺兴出品”,毛顺兴是民国时期的制陶高手,对产品要求严格,制品稍有变型或瑕疵者即废弃不留。
这对花盆是年前沈砚行从一对民工兄弟手上收的,当时那对兄弟着急筹钱给家人看病,沈砚行只粗略看了看摸了摸就爽快的以五万的价格买下了。
当时那对兄弟没料到能卖这么多钱,有些想反悔,沈砚行也知这一行收货就是这样,要是花了买假货的钱买了真货,那是捡漏,但若是反过来,那就是被打眼了,出的价低了会得罪人,出的价了卖家会惜售,所以买家通常会很小心。
沈砚行一看那对兄弟的反应就明白自己给的价格比他们预想的高了,心里暗道果然好人做不得,便道:“你们不卖给我也不要紧,但你们这对东西进了这条街就所有人都知道了,出了这个门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好走不送。”
那对兄弟不信,出了门却被一群地痞围了起来,其中一个引了他们来打自己,另一个背着麻袋夺路逃回了延和居,后面有小痞子发现有人逃跑,追上来时被沈砚行放出去的旺财扑倒吓跑了。
接下来沈砚行以三万块的价格收得了这两个花盆,那对兄弟后不后悔他不清楚,但自己少出两万倒是挺开心的。
尤其是等那对兄弟离开后,他看着紫泥做底,段泥铺面,胎色俱佳,造型工整且温雅秀美的花盆,其六面分镌刻书、画各三,书画传神,彰显漫漫文人田园气息,此物虽为花盆,洵为佳器,心里就更美了。
“放着罢,下午我送去学校。”沈砚行坐在根雕木桌旁开始煮茶,视线从一旁的架子上划过,有些兴趣缺缺。
中午饭后他将花盆送去给了穆教授,穆教授问他:“这对花盆不错,是不是很贵啊?”
沈砚行摇摇头,笑着谎报价格:“放心罢,不贵,几千块。”
穆教授将信将疑的看着他,他镇定道:“店里还有事,我先回去了。”
回到延和居门口,看见一个人蹲在地上看趴在地上午睡的旺财,心里一惊,离得这么近,旺财又认生,万一咬了人可不是闹着玩的。
“小姐……”他叫了一声,想让那人起身离开。
蹲着的人转过身来,仍旧是蹲着的,仰着头对他笑道:“沈老板中午好,又见面啦。”
她干净的脸庞在日光下越发洁白,像一块浸润着温和光泽的上等羊脂玉,脸上的梨涡像是装了蜜,眼睛闪闪烁烁,像是精致的猫眼石。
沈砚行只觉眼前一花,“叶小姐,你过来……是有事么?”
叶佳妤站起身来,神情变得有些苦恼,“无事不登三宝殿嘛。”
“进来再说。”沈砚行大步流星的进门,眼角余光撇过又想弯腰去撸旺财毛的女孩,忍不住低喝了声,“别逗它了,小心被咬!”
叶佳妤愣了愣,想起这是人家的狗,又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小声的嗯了声。
直到她接过沈砚行递过来的茶杯,目光还是时不时就飘向门口,沈砚行忽然就有些无奈,“你来到底有什么事?”
“……啊?哦哦。”叶佳妤回过神来,有些赧然的笑笑,然后细声细气的说出来意。
早上十点多时叶佳妤忽然接到母亲周蕙的来电,她有些惊讶,看看时间应当是课间,便问了句:“妈,你没课啊?”
“下课了,我有事让你去办。”周蕙说完一句话停了停,叶佳妤听见咕咚一声,她像是喝了口水。
叶佳妤就哦了声,安静的等她继续往下说,又过了一会儿,她才听到母亲继续道:“有个领导的老娘过寿,你帮我买个礼物,老太太爱喝茶。”
“……怎么这么多人扎堆过寿啊?”叶佳妤愣了愣,嘟囔了一句。
周蕙苦笑了一声,“谁知道呢,辛苦阿渝啦,周末过来妈妈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
“谢谢妈!”叶佳妤高兴的答应了下来,又问道,“礼物什么标准?”
周蕙沉吟一下,“往贵了买,回来我报销。”
叶佳妤应了下来,挂了电话就开始想要买什么,老太太喜欢茶,那就买茶叶?
不不不,叶佳妤摇摇头,要去买茶的话得去到老街那边,有点远,而且肯定很多人会送茶叶。
那就送茶具罢,要不然茶壶也是好的,她记得有次去拿茶叶,看到一把唐羽壶很好看,叶佳妤眼睛一亮,当下连老街也不觉得远了,忙拨了电话。
可惜天不从人愿,茶店老板娘告诉她唐羽壶已经被买走了,而且定制的茶具还没回来,没有符合她要求的现品了。
叶佳妤无奈,呆坐了片刻,终于想起还有个延和居,毕竟上次在这里买的紫气东来紫砂壶爷爷可是喜欢得不得了。
“于是你就大中午上我这来了?”沈砚行拎了水壶,往茶壶里注了水,然后挑眉看了她一眼。
叶佳妤努了努嘴,点点头有些苦恼,“我实在不想去想到哪里给我妈找了,总不能随便买个,要是花了大价钱买个假的,我会哭死的。”
她说着说着就蔫了下来,眼睛滴溜转了两下,转身趴在椅背上,朝木架上张望,看见放得有些凌乱的器物,没有一件是易碎的瓷器玉器。
沈砚行看着她,阖了阖目,觉得已经有些发困,叹了口气,“那叶小姐你慢慢看,有什么需要的找我的店员,失陪。”
说着他就要起身走开,却被叶佳妤猛的拉住了手,“哎哎,沈老板请等等。”
他脚步一顿,先是低头看了眼拉住自己的那双手,然后伸出手去将她的手轻轻拉开放到桌子上,望着她叹了口气,“你又想我给你挑?”
叶佳妤那你点点头,双手合十可怜兮兮的道:“拜托拜托,我下午还有视频要拍,真的赶时间。”
“……你是吃准了我不会骗你。”沈砚行觉得一万分无奈,长长的叹了口气。
然后转身对莫桦道:“莫桦,拿那套粉彩四季花鸟杯出来,给叶小姐看看。”
说完这话,他揉了揉额角,又坐回了椅子上,看着叶佳妤的面色有些发沉,又有些认命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