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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别院,庚鬿住的院子是被看守最严密的, 可院内, 却是除了雀颜, 从不让任何人踏足的。
庚鬿没去问眼前的人是怎么突破别院里的防卫进到他院里的,也没有声张, 桌上还搁着雀颜刚送来的茶,腾腾冒着热气,来人单膝跪在地上, 眼睛却盯在庚鬿身上,一双如夜色般漆黑的眼睛里满是震惊。
低头瞥了一眼,庚鬿微微挑眉,这人黑头巾黑衣服黑鞋,连皮肤都是黝黑的,整个人扔进暗处擦肩而过都不一定看得到。
是个当贼的好苗子!
这人看着庚鬿, 颤动着唇道:“少主!”
他一出口,庚鬿便知道这人是系统给他提供的资料中一直效忠庚家的影子护卫, 庚辰。
为了达到目的, 该利用的都得利用!
庚家经商多年, 关系网不止是在桑中城,整个江湖都少不了他们的探子,庚辰原是年幼时被庚家家主救的,自小跟着“庚鬿”的。
他大概怎么也没想到, 因他保护不利葬身客栈的主子, 那个本该死了快一年的人, 会这样活生生的再次站到他眼前。
“怎么?不认识了?”
庚鬿漫不经心地抿了一口茶。
庚辰从震惊中回神,“少主,真的是您?”
“是我。”
原想着接下来会上演一场久别重逢,主仆情深,庚鬿都琢磨好了要怎么应对,正想宽慰这位不知道怎么接话的少年几句,不料这人不按常理出牌,突然起身,拽住他一条胳膊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先带您离开!”
说走就走,庚鬿一时不备,被他拉了个踉跄,急忙用力稳住身形,“慢着。”
“少主……”
庚鬿沉眸:“何人让你来的?”
答案其实很清楚,商铺的伙计若有人认出雀颜身上的玉佩图纹,会在第一时间派人跟踪,而后确认地点回禀家主,庚辰只是一个护卫,他是奉命而为。
果然庚辰应道:“是家主让属下来的,年前少主在客栈出事,家主便让人调查,那派往客栈的刺客,就是大皇子安排的,家主这一年来一直让人寻少主的尸……下落,谁知少主您竟……竟还活着?”
说着他脸色一变,“大皇子如此对您,有违天伦,只要回到庚家,纵然他已是太子,家主也一定会为您讨一个公道的!”
他说的愤慨,庚鬿却笑道:“你来别院有几日了?”
庚辰一怔:“有三日了。”
“以你所见,他是如何对我的?”
“他……他对您……”
回想他所见到的,庚辰怒意更甚,话到了喉间却说不出口。
庚鬿知道,他见到了自己和容屿在别院里的相处。
常人见了会以为两人关系亲密,可以庚辰对容屿的态度,想必是误会了什么。
见他瞥向床边没了铁链还留着的铜环……其实也不算误会!
庚鬿没有解释,将自己的胳膊抽出来道:“你没有看错,我和他就是那种关系,而且年前在客栈的那场刺杀,事实上和大皇子并无关系,而是我故意为之。”
“少主?”庚辰震惊的瞪大眼:“您为什么……”
“不知父亲知我在这别院,却让你守在这里按兵不动,又是为了什么?”
庚鬿在笑,庚辰却是脸色骤变。
“那日我诈死,留下的证据全都是指向二皇子的,不知父亲是如何查到,那场刺杀是大皇子所为的?”
“……”
庚辰彻底怔住了,还伸在半空的手缓缓收了回去。
良久之后,他才沉静的开口:“您知道了?”
庚鬿道:“是,我早知道了。”
容屿做事本该是滴水不漏。
年前户部侍郎是二皇子一党,而庚家家主与户部侍郎交好,嫁祸二皇子或许是一时的离间之计,但也做的周密,“庚鬿”当时虽然还未参加殿试,却已经是贡士,算是半个朝廷命官,按理说二皇子怎么也得被严惩,可二皇子却至今无恙,是因庚家暗中调查替二皇子脱罪。
连嫡子身死都未能离间二皇子和庚家,可见这两方势力之间的联盟有多牢固。
庚家让庚辰守在别院,却不让他救人,观察了三日之后,又突然说要带他走,他们在乎的不是“庚鬿”还活着,而是他的生还和他与太子的关系,让他们看到了希望。
庚辰半天不说话,庚鬿又坐回桌边,“父亲可是要让我入宫告诉皇上,我为太子所害,被囚禁□□?”
戕害贡士,已是大罪,且当今太子囚禁一名男子,于德行有亏,于情于理,皇帝都不会再让他坐着东宫之位!
东宫再次空置,于其他人而言便是机会。
庚辰握拳看着他悠然抿茶,沉重的模样和刚开始的激动愤慨完全不一样。
“少主打算如何?”
庚鬿笑道:“你且回去告诉父亲,诈死之事是我一人所为,是为了离间他与二皇子,助大皇子上位,此事揭开,是欺君之罪,庚家亦不能幸免,且这大半年来,太子于朝堂上的建树他们都是亲眼目睹,庚家何必要死守一个没有前路的主?扶持当今太子,才是正统!”
言下之意,助力其他皇子,都是谋逆!
若说之前的愤慨是装出来的,眼下庚辰的震惊与不可置信便做不得假了。
他好似不认识眼前的人一样,沉默了许久,才拱手离开了房间。
庚鬿看着一道黑影窜上院墙,又有几道黑影紧随而上,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刚刚跟着庚辰出了房间,带他走的人会变成一具尸体,而他,估计又要回到整天与床为伴的日子。
容屿直至午夜才回来,庚鬿原本是在熟睡,也不知道是被吻醒的还是被冻醒的,总之他睁眼的时候身上压了个大冰块正在亲他。
“你喝酒了……唔……”
迷蒙的意识还没清醒,话没说完就被堵了回去,浓烈的酒香入喉,庚鬿无奈,伸手抚上他的脸,用力吻回去,也不知过了多久,身上的身体渐渐回温,两人才停了下来。
唇被啃的有些红肿,庚鬿舔了舔唇:“不是让你时辰晚了就别回来了吗?外面冷……”
“为什么这么做?”
容屿轻声打断他。
为什么替他揽下罪责?为什么要帮他说话?
庚鬿直视他道:“毕竟是我的家人,我也想保他们一条命啊!”
这话说的违心,但只要容屿能信。
两人对视,容屿眼中的情绪很复杂,他略显急切道:“我这样困着你,我让人跟踪了雀颜,我知道你联系了庚家的人,我故意放他们进来,是为了试探你,这样……你也不怪我?”
适时的露出几分惊讶,继而又笑了笑,庚鬿道:“那你试探的结果呢?”
回应他的是一个堪称粗暴的吻。
吻落在脖间时,庚鬿微微仰头,喘息着道:“你怎么对我都没关系,你安心就好。”
“……”
容屿没再说过一句话,紧抱着他不肯放手。
庚鬿知道,他这样急切的将他所有不好的心思展露给自己,也是一种试探,轻声细语的宽慰着,看着他在自己怀里熟睡过去,闻着醺人的酒香,想到自己要做的事,庚鬿突然有些愧疚,眼中的坚定却没有消减。
庚家与二皇子的来往不是一年两年,许多年的互惠互利早已经让他们困在了一条船上,根本不可能因为自己的两句话而有所改变。
利用嫡子被害拉太子下马的计划破败,他们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相反,庚鬿表现的越是在乎,他们的关系越是亲密,对二皇子来说,越有利用价值!
一连几日,容屿没再到过别院。
宫中传出了皇上欲为太子选妃的消息,这本也在庚鬿的预料之中。
不管在哪个朝代,后嗣永远是皇室最看重的问题。
这个世界的容屿,西戎国的太子,眼看就要及冠,后宅却无一主事之人,在知道了容屿对他的心思之后,二皇子绝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太子身在朝堂本是立于不败之地,因为他没有破绽,所以有心之人不敢妄动,但现在在二皇子眼里,他有了弱点,庚鬿故意暴露自己,让他看到了希望。
若是让人知道,在群臣眼中近乎完美的储君,却不能替皇室绵延后嗣,朝堂上势必有大半的人倒戈,而仅次于太子的二皇子,便是最好的人选。
庚鬿从未想过,容屿也会有面临江山美人的选择的一天,而他在这当中竟扮演了美人的角色。
“公子,该用膳了。”
雀颜推门进来,见人正望着窗外发呆,不由得有些心疼。
太子要选妃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桑中城,所有家中有闺女的大臣都忙着去宫中走动,太子殿下已有数日不曾来过别院了,许是真对哪家女子上了心,正筹谋着娶了人家呢!
可怜公子至今被蒙在鼓里,她也不能相告。
忽闻一声叹息,庚鬿仿佛刚回过神,问:“怎么了?”
雀颜抿唇重复:“公子,该用膳了。”
“先搁那儿吧。”
只略看了一眼,他便又转开了头。
雀颜眼中心疼更甚,殿下不来,公子都食不下咽了。
叹息着摇头,小丫鬟走出房门。
可怜这丫头不知道太子选妃,正是由她心疼的公子一手推动,桑中城的盛事,就算没有系统,他也不可能不知道,二皇子费了这么多心思,怎么可能会不让他知道?
若是太子真对他有心,便不会娶妃,公然抗旨,废辍太子是必然,而他一旦遵从旨意娶了太子妃,庚鬿势必对他寒心,届时再撺掇“因爱生恨”的人去皇上面前揭露太子的罪行,太子同样会被严惩。
对二皇子来说,这是稳赢的局面。
他们幻想中的正因太子娶妃备受煎熬的人……的确在备受煎熬。
“换一个,这也太辣眼睛了!”
【是他选妃又不是你选妃,你看了有什么用?】
庚鬿气道:“他要敢选老子扔了他就走!”
【……】
“你说他不会真的娶妃吧?”
明明是他自己设计的,听到那人要娶妃的消息,心里仍是堵的厉害。
如果他为了稳住局面,娶了旁人应付皇帝,如果他穿上大红嫁衣,与别人拜堂成亲……
庚鬿迅速甩了甩头,突然觉得好笑,他亲手造就的局面都忍不住胡思乱想,又有什么资格去怪容屿当时信不过自己?
抬手划掉系统界面上一张又一张的人像,到底是凡俗中人,没有修真界遇上的女子那般有灵气,可若是打扮一番,再戴上凤冠霞帔,也能美得令人心动。
心里没由来的烦躁,他将这笔账记到了秘境的意识的头上!
如此又过了三日,容屿终于又出现在了别院。
连续落了几天的雪,院子里积了厚厚的一层,院里不让人进,也无人打扫,除了石子路清出了一片,周围都是白雪,只有从房门到梅花林的一段路,留下了一串脚印。
容屿走进院中,正巧遇到雀颜从房中送膳出来。
雀颜明显惊了一瞬,低头行礼。
瞧见托盘中没有动过的食物,容屿皱眉:“怎么回事?”
雀颜道:“公子今日在院中站了一个时辰,许是累着了,说吃不下,现下已经睡了,奴婢便将饭食端出来,想着等公子醒了再送进去。”
“为何站了一个时辰?”
“公子说……说房间里闷,奴婢……奴婢也劝不住。”
太子严令不许出别院,这别院再大,逛过几回也没什么新鲜,除了院子就是房内,能不闷么?
雀颜在心里犯着嘀咕,那人已经与她擦身而过,匆匆进了房内。
榻上的红衣人影正侧身躺着,面朝里侧,一头黑发铺散,褪去了外袍,只剩下一件绯色的贴身绸衣,他素来不喜束缚,不爱束发,睡觉时盖的锦被也常常被他踢走。
此时被角只遮了他腰际,单薄的衣料勾勒出他藏身在绸衣内的轮廓,自肩头下凹,再至臀部划出一条完美的曲线,衣摆下修长笔直的双腿若隐若现,如玉般的双足陷在被蹬成一团的锦被中,如锦盒中价值连城的珍藏品,一切都美得让人执迷。
在宫里的这几日,他时时刻刻都在念着,念着他的脸,他的身体,他的呼吸甚至交欢时的难以自已的低吟,他克制自己忍耐自己,所有的自制力都在见到这人时宣告崩塌,回过神来时他已经翻身上榻,将人紧紧地抱在了怀中。
唯一一件贴身的衣物被撕扯开,冰凉的唇落下来,庚鬿打了个寒颤,睁眼看到这人,连惊喜都来不及,身体已经迫不及待地缠了上去。
一别十几日,这人连个影子都没见着,他真怕这人就这样妥协答应娶了别人了。
思念也好,不安也好,恐惧也好,只有最原始的行为才让两颗心重新有了归属。
容屿也是情难自抑,连准备都等不及便进入了他,见他似痛苦的皱眉,便低头去吻他,在他耳边一声一声的轻唤,两人身体相缠,像点燃的两团火焰,融在一处,烧灼的更加炽烈。
胡来一场解了相思,容屿伏在庚鬿身上,两人额头相抵,剧烈的喘息。
唇瓣相贴,水乳交融的吻,容屿却渐渐觉得不对劲。
他稍微退开,半撑着身体看着身下的人,伸手探了探。神色一紧:“你发烧了?”
庚鬿意识模糊的笑:“就是有点热,没事。”
容屿蹙眉。
刚进来时他身上凉的很,肌肤相贴时温度相差太多他也没太在意,此刻云收雨歇,才发觉这人的体温,竟是变得更加滚烫了。
急忙从他身体里退出来,容屿拿了衣衫就要起身:“我去叫大夫。”
“别去。”庚鬿抱住他道:“我没事,你别走,再多陪我一会儿……”
他双手虚弱无力,刚抱上就滑了下去。
容屿心疼极了,躺回去抱着他。
庚鬿靠在他怀里,眷恋的蹭了蹭,伸手想抚摸他的脸,却连手都抬不起来,只能闭着眼,哑声呢喃,“对不起,让你为难了……”
容屿一怔,将他抱得更紧。
他果然知道了,自己要选妃的事。
可他没有责怪自己,竟还反过来向他道歉!
无尽的愧疚自心底升起,他犹豫了许久的事也终于做出了决定。
庚鬿意识昏沉地躺在他怀里,双手没有安全感地紧搂在他身上。
他的歉意,并不为着眼前的事,还为了自己对容屿的算计。
他知道容屿今天会回来,一早起来滴水未尽,特意去雪地里站了一个时辰,穿的也不厚实,染上风寒是必然的事!
只有他病了,容屿才会记挂着他,才会放不下他,才会不顾一切阻碍来看他。
他逼迫他做出决定,逼迫他对他的至亲出手。
逼迫他亲手毁掉他所期望的世界!
出去之后他一定会好好补偿的!
这样想着,他便任由黑暗席卷了他的意识,彻底昏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