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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晌午,庚鬿从厢房里洗漱了出来,偌大的里正府,昨夜还有一群人吃着烤肉吵吵闹闹,今天一早就只剩下两个人了。
前院里收拾的干干净净,烧过姑获鬼的地方没留下一点痕迹,他站在昨天靠过的那根廊柱前,看着府门被推开,青寒掩上门之后朝他走过来:“公子,天芷宗的人已经出了小镇了。”
庚鬿道:“雁丹门的人呢?”
“雁丹门的人卯时离镇,此时已经快到邻镇了。”
两大宗门派到这边陲小镇上的弟子修为不高,不能御剑,就只能靠步行回去,雁丹门近一些,也需要两日行程,天芷宗与他们同向不同路,回到宗门差不多要四五天。
顿了片刻,青寒问:“公子昨夜与容公子说了什么,缘何今日一早就决定回宗了?”
庚鬿一笑:“说了几句情话,把人吓跑了,信吗?”
青寒:“……”
见他愣住,庚鬿又低笑一声,“行了,这些以后再告诉你,走吧。”
“……是。”
抬手一挥,里正府的大门从里面栓上,微风拂动,烈空下依旧耀目的光亮一闪,两个人消失在了院子里。
葛风镇以北十里,未至邻镇,有一处山谷,两面环山,一面环水,水是山中清泉汇聚的河流,山有一面是悬崖峭壁,山谷内地势平坦,正好适合落脚。
雁丹门的人清晨出发,在这里停留了很久。
河边上放着那方装着杨威尸体的木棺,杨天辉一手搭在棺沿,目光落在河面,身后其他雁丹门的弟子正聚在一处交谈,山谷入口出现一个人影,快步走到棺木边道:“长老,天芷宗的人已经离开葛风镇了。”
杨天辉微惊:“他们也离开了?”
“是,说是魔界利用姑获鬼在镇上作乱,制造人傀,意图不轨,此次带来镇上的皆是新入门不足三月的新弟子,他们不敌魔族,特送众弟子回去,禀明宗门之后,再作打算。”
“容屿也离开了?”
“是,弟子亲眼所见,天芷宗带队之人,正是容屿真人。”
杨天辉搭在棺沿上的手微紧,不由得微微皱眉:“那两个人呢?”
禀报的那名弟子神色微变,犹豫道:“……不知所踪。”
“……”
杨天辉眉头皱的更紧,那两人来历不明,本也不是宗门内的人,天芷宗的人离开,他们分道扬镳也是常理,只是不知所踪,却不得不让人在意。
沉思半晌,他沉了沉眼,“罢了,命其他人准备准备,即刻启程,先将少爷送回宗门。”
“是。”
那名弟子折身走开,杨天辉收回视线,手在棺木边缘抚了抚,神色复杂的叹了一声。
此时的悬崖顶上,一红一白,庚鬿带着青寒也刚到这儿,他坐在悬崖边上,一条腿垂在峭壁上,一条腿蜷起踩在边缘,山谷内的情景看的一清二楚。
青寒道:“公子为何会怀疑雁丹门的人?”
庚鬿手里拿着镇上刚买来的糖人,在嘴里咬断了一块,笑道:“猜的。”
“……”
“我问你,如果你要杀人的话?明知镇上有抓你的人,你还会去吗?”
青寒想了想,“如有必要,会去。”
庚鬿道:“那你觉得,凶手在让人去杀李瑶的同时,又让人去抓两大宗门的弟子,又是为何?”
“或许,是为了声东击西?”
庚鬿轻笑:“我们在李家见到凶手时,里正府和客栈已经同时出事,既然如此,哪边是东?哪边是西?”
到底是为了抓人而派人杀人,还是为了杀人而派人抓人?
李瑶的七魄是在逃出密道之后才消失的,在此之前她的记忆并无残缺,也就是凶手还没来得及清除她的记忆就被她逃出来了,他们并不确定李瑶看到了多少知道了多少,杀人灭口是必要的。
李瑶他们一定要杀,且要引开两大宗门的注意。
可既然是要引开,杨天辉又怎么会发现要来杀李瑶的凶手还一路追到了李家宅院?
青寒微沉了眼,看着山谷里拖着棺木已经准备离开的一行人,“可那位杨少爷,不是雁丹门大长老之子吗?他怎么……”
“长老之子又如何?”庚鬿冷哼:“正因为是长老之子,自小修炼必然少不了天材地宝灵丹妙药,雁丹门又是炼丹的行家,便是用药堆,以杨威的年纪,破了筑基成功结丹都不足为奇,可他至今还只有练气的修为,一大宗门,最看重的是弟子的资质和未来,一个注定没有未来的纨绔,拿来为宗门做最后的贡献,没有杨威的死,他们凭什么光明正大地留下来监视天芷宗的人?”
如果不是对他们的行踪了如指掌,凶手怎么能步步为营,利用容屿毁了密室里的所有证据?
更重要的是,那晚雁丹门和天芷宗各一名弟子同时失踪,总让人觉得有几分刻意。
悬崖很高,无人听到两人的谈话,山谷里一行人渐行渐远,庚鬿微眯了眼道:“除了雁丹门的人,在镇上这几日,我们查案之时,你可还见过其他势力的人?”
青寒:“……不曾。”
能活捉姑获鬼,制造出那么多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且偷梁换柱营造假象嫁祸魔界,计划缜密不留痕迹的做到这么多,背后势力势必不小,可这样大的势力,出现在镇上却没有留下半点蛛丝马迹,未免太不寻常。
眼见着人就要出了山谷,青寒道:“公子,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庚鬿咬着糖道:“等。”
“等?”等什么?
青寒正疑惑不解,身前的人抬头,下巴朝天边扬了扬,循着望过去,一道银光划空而来,片刻后,一人落在了悬崖顶上。
“容公子?”他蓦然瞪眼。
来人玉冠束发,身着长衫,一条素色腰带扣在腰间,悬挂一块银色宫铃,手中握着醉影长剑,正是早晨离开葛风镇本该回去天芷宗的容屿。
青寒回身看了看依旧坐在悬崖上吃糖的人,脸上疑惑更甚。
庚鬿施施然道:“天芷宗的人一日不走,凶手便一日不肯现身,他们壮士断腕,在葛风镇上做的一切功亏一篑,又怎么会甘心?同样的,我们在葛风镇上一无所获,他们就算故技重施,只要再谨慎些,也不会再让人拿到把柄。”
青寒恍然道:“公子是想利用这次机会,找出幕后真凶?”
庚鬿点头:“葛风镇濒临魔界,散修最多,出了事也有魔界担着,是他们寻找目标的最佳场所,葛风镇他们一定会再来,但为了以防万一,也不能放过其他线索,青寒你留在镇上,发现可疑的人只管绑了,打不过就记得跑,回去找援军。”
“……”
心有顾忌地看了容屿一眼,青寒迟疑道:“那……你呢?”
“我们去雁丹门,不是还有一个失踪的人没找着吗?”庚鬿转头冲另一人笑道:“你说是吧?容屿兄?”
容屿微微颔首。
青寒视线在两人之间辗转,最后应了一声“是”。
决定去雁丹门的两个人并未耽搁,从山顶上离开,直追雁丹门的弟子而去,一大宗门山外设有护山结界,要想神不知鬼不觉的钻进去,得有本门弟子的入山令牌,他们需得赶在雁丹门弟子入山时的空隙跟着钻进去。
目送着两人离去之后,青寒站在崖顶久久不语,实在弄不明白魔尊为什么非得去管正道宗门那些事,明知道身份已经惹人怀疑,还时时凑在一块,莫不是真的看上人家了罢?
他眉宇间透出几分忧虑,忽然脖颈微痒,带着轻微刺痛,略一侧头,藏在他袖间的蝎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顺着宽敞的袖口爬到了他肩上,又贴着衣衫钻出领口,爬到了他的脖颈上,如玉一般透亮的蝎钳正搭在他的血管上,常人遇到这种状况只怕会立马被吓得僵硬不敢动弹,青寒却是神情微松,伸手将莹白的蝎子捏入掌间,纵身跃下悬崖离开了山谷。
另一边两人追上队伍之后,以不会被发现也不会跟丢的速度跟着雁丹门众人,容屿看了眼依旧看的清楚的崖顶,人已经不在原地,淡然回头道:“你留他一人在镇上,不怕他出事?”
庚鬿坚定道:“不会。”
这大陆上能让青寒毫无还手之力的只怕也找不出几个,葛风镇离魔界近,待在镇上,应付不来就逃回魔宫,总比跟着去雁丹门要安全。
他手里的糖人已经见底,将最后一块糖咬进嘴里,拿着光秃秃的木棍在手里晃,走着走着他忽然侧头:“你是怎么怀疑到他们的?”
容屿看了看前方不见人影的队伍,低头道:“宗内长老之子惨死,宗门弟子失踪,未见他们有丝毫焦急。”
就连带人回去下葬,赶路也是不紧不慢的。
庚鬿不由得轻笑道:“有你在镇上,他们用心防着你都来不及,哪里有心思去考虑怎么担心别人?”
在他们眼里,宗门利益比什么都来的重要。
庚鬿又将木棍咬进嘴里,快走了两步上前,他两手空空,悠闲自在,容屿望着他的背影,握剑的手微紧,微抿了薄唇,无声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