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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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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电影学院表演系的学妹。”舒白垂了垂眼眸,声音细细的,“比迟樱学姐小一届,联谊会上我们见过面……学姐不认识我没关系的,我只是一个特别崇拜学姐的粉丝而已……打扰学姐真的很冒昧……”

    迟樱弧线漂亮的眉毛轻轻地挑了挑,“嗯,你好。”

    粉丝这个词,只有在原身的大学年代才能听见。

    原身是电影学院的风云人物,长得漂亮,成绩好,不沾婊气,听说家里还挺有钱。

    当之无愧的校园女神,后援会都被校友们建立起来了,管理得有模有样。

    所有人都觉得,未来迟樱会是发展得最好的一个。

    没有任何人料想她最后放弃入圈,一朝消匿,杳无音信。

    追求者们纷纷跌破眼镜,却也只能扼腕叹息。

    迟樱拄着脑袋搜索了一遍记忆,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张面孔。

    高校每年开学都会举办联谊会。

    即高一届的学长学姐们会组织举办晚会,给同系的学弟学妹们迎新。

    形式无非是个人介绍、才艺展示这些,对于电影学院的学生而言,各个不在话下。

    也会有人生性不羁,玩得比较开,晚会结束以后继续约到KTV等场所浪到飞起。

    迫不及待地把刚入象牙塔的花花草草们,向塔外的圈子拉拢。

    印象中拥有这张面孔的女生文静乖巧,害羞胆怯,从联谊会上就可以看出来,她不太能和大家融到一起去。

    女生不是锋芒毕露的性格,虽然不至于具有玛丽苏一般的绝对人格魅力,但也确实让人讨厌不起来。

    不过女生皮肤底子不太好,一眼看去不够光鲜亮丽。

    刚刚上大学那会也不擅长打扮自己,不足以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所以迟樱从来没有把记忆中的这张脸和舒白二字联系起来过。

    也难怪她今天打了这么厚的一层粉底。

    在几年前,皮肤是演员的门面,皮肤不好对于上镜而言是硬伤。

    但现在不一样了,如今电视剧的滤镜永远不嫌夸张,老爷爷脸上的皱纹都消失得无影无踪,皮肤白嫩得像十八岁的花季少女。

    所有人肤质起跑线都一样,一白遮三丑的姑娘们反而吃了亏。

    那时候原身就觉得,这个小姑娘是不适合娱乐圈的。

    比起外在条件,更不合适的是她的性格。

    要说起性格来,小说中所述的女主性格,和舒白并不太一样。

    但剧情中舒白是一剧爆红,在此之前,演艺的道路难免艰难落魄。

    粗大腿抱上之前,生活感情都不顺遂,也就很难逃开自卑的心理。

    书里似乎没有交代舒白学生时代的背景,迟樱没有想到舒白是她的直系学妹。

    也可能是交代了,她没有留心。

    记忆清晰的是,舒白和陆靖言的初遇,大概是一两年后的事情。

    舒白见迟樱沉思,小心翼翼地问她,“学姐也来试戏?”

    若是其他人问出这样的问题,听者该是要生气的。

    提前一年毕业,同校同专业,如今却和学妹站在一根起跑线上,很让人羞惭。

    但舒白声线细软,一吞一吐中都含着自卑和怯懦。会让人觉得,这个小姑娘只是不会说话而已。

    即使如此,防人之心不可无。

    迟樱淡淡地笑,仍然疏离,但不至于冷漠。

    舒白也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明知故问的问题,羞赧地垂下了头。

    “这些年来学姐过得还好吗?”

    迟樱悠悠地答,“还不错。”

    舒白//粉底下的脸颊透出隐约的红,“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迟樱打量着她,眸子中透出些许审视的意味:“是指什么?”

    “那年学姐突然失踪,我们以为学姐得罪了什么人,被雪藏了。”

    “没有啦。”

    舒白轻轻笑了起来,“那就好。”

    迟樱无愿和舒白有什么交集。

    试镜是一个你走我留的过程,说白了,她们并不可能在剧组里同时出现。

    迟樱不准备把今天的萍水相逢放在心上,只是多多少少有些担心,舒白会不会具有强大的女主光环,一出场就把她的运气败光了呢。

    正担忧着,试镜顺序的号码牌发了下来。

    舒白是第五个,而迟樱是最后一个。

    迟樱以前试镜也遇到过这种情况。

    如果中途面到特别合适的演员,真性情的导演会直接喊停,所有排在后面的选手只能空手而归。

    舒白看见迟樱的号码牌后,“啊”了一声,轻声安慰她:“没关系的,学姐。”

    迟樱神色没怎么变,唇畔弧度清浅,“谢谢。”

    舒白看着迟樱泰然自若的模样,目光倾羡:“学姐心态真好。”

    如果换作她,肯定紧张死了。

    迟樱笑容淡淡,“你也可以的。”

    舒白的助理喊她:“白白,我们去补个妆。”

    助理的年纪比舒白大,气场也比她强大一点,这让她们之间的关系看起来别扭而古怪。

    舒白听话地点了点头。

    她搓了搓手:“学姐,我先走了,认识你我很高兴。”

    迟樱目光含笑:“加油。”

    不一会儿,舒白苍白着脸出来了。

    “试戏老师说我的表现还不错,但可能是在安慰我。”

    “老师都说不错了,你要相信自己。”

    迟樱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弯弯的,水眸中洇着笑意,好像闪烁着碎光。

    她妆容淡淡,肤色透亮,仿佛诠释着年轻女人最美的模样。

    舒白看着都有些呆住。

    “每个人试镜的剧本都是随机的,听说和电影中的配角既有关联也有差距,我很不适合临场发挥。”舒白神色黯了黯,“我也知道我外在条件并不是特别好。”

    舒白好像意识到自己传播了不少负面情绪,转开话题问道:“学姐,你家住在哪里呀?”

    迟樱住在儿时的城西别墅群,但她还是回答道,“城东。”

    “我也住在那边,学姐能和我顺路一起走吗?”舒白有些紧张,“我还没什么名气,公司最只安排给我了一个助理,没有其他随行人员。”

    “你先回去吧,试戏时间很长,我待会还和人有约。”

    “噢,好。”舒白礼貌地和她道别。

    试镜室的门一次次开合,女孩们挂着笑容进去,卸下笑容离开。

    迟樱等待了很长的时间,终于轮到了她。

    房间内,作为总导的顾远琛坐在中间,眉清目肃。编剧和其他试镜老师坐成一排。历经了一下午的考核,难免疲倦。但哪怕仅仅是一个配角的选角,他们也不曾有任何松怠。

    顾远琛的工作室里,每个人都是十二万分的真性情。

    已经有了荣誉和财富的基奠,对他们而言,创作电影只是对艺术的追求,名与利是副产品。

    圈子中这样的人极少,因此他们在这里相遇。

    “最后一个是宋导推荐的新人?”

    “是的。”

    “经纪公司是?”

    “还没签约,简历也有点空。毕业两年了,没有任何作品。”

    “看看吧。”

    他们小声议论的时候,迟樱迈着步子,优雅从容地走了进来。

    场内最不苟言笑的人,眼睛也不由亮了起来。

    迟樱很漂亮,看起来就像是天生的演员。

    深邃的桃花眼可柔可媚,清澈灵动,仿佛可以演绎万千种情绪。

    鼻梁秀挺,人中很深,这种立体的五官,不仅侧脸漂亮,镜头感也好。

    脸型对称,皮肤透白,方便上妆,后期处理也不用着多大的劲。

    她今日的妆容上得很淡,面对现场所有的试题都没有违和感。

    身材比例也好像是造物主精心计算过一样,活色生香的衣服架子,饰演绝大多数角色都不会有硬伤。

    有老师赞叹:

    “人漂亮,走姿也漂亮。”

    “气质不错,戏路也宽。”

    和老师们简单地聊了两句基本情况后,迟樱抽到了她的试题。

    好巧不巧,这也是一个在理想将近时不幸身亡的角色。

    题目要求的仅仅是角色临死前的一个眼神。

    迟樱经历过无数场试镜,还从没拿到过一个这样贴合自身经历的剧本。

    她握着剧本的手抖微微颤抖。

    故事中角色的经历引发了她胸腔的共鸣,灵魂的共颤。

    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猝不及防,她跌进了自己的情绪里。

    上辈子的她长相算是好看,却远远不及现在惊艳。

    她固守底线,又没有倾城的外貌,即使从小到大全身心地为演艺事业付出,也一直不愠不火。

    二十四岁那年,她走红完全是意外。

    一部最开始没人看好、关注度极低的网剧,在拍摄途中忽然被电视台选中,才转为上星播出。

    作为剧中女二,迟樱饰演的并不是一个讨喜的角色。

    但因为她演技炸裂,三次元人设彻头彻尾没有污点,意外地获得了观众的好感,微博粉丝数一夜飞跃百万。

    她开始有了更好的资源,认识了更多的导演。

    一次偶然得知,原来外婆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女演员,却因意外被公司雪藏封杀。

    也许,她的天赋是血脉中的传承。

    迟樱终于拿到了大型IP改编剧的女一号。

    但也就是离梦想最触手可及的时候,她病倒了。

    苍白的病房里,她见多了消极的病友,她们形容枯槁,精神憔悴,像失去生命力的枯败花朵,摇摇欲坠。

    老实说,得了绝症的人中,并没有多少人积极乐观。

    丑陋的疤痕、不同于其他花季女孩的残缺曲线、日复一日的病痛,让她们失去了对这个世界的所有眷恋。

    她们最多在至亲面前扯出牵强的笑容,人后只有无助的低泣。

    生命脆弱到,好像从来都不配去谈理想。

    那时迟樱想啊,也许她的遗憾和命运,也是从血脉中传承而来的。

    犹记得大二那年,外婆在辞世时瘦骨嶙峋、双颊深陷的模样。

    迟樱知道,她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亲人,也无从再报答外婆的恩情了。

    也许时间冲淡了那份蚀骨的疼痛,它们却转变为了更深的执念与遗憾,注入到她新的精神岛屿中,风雨不蚀,岿然不动。

    迟樱的眼神,裹挟着遗憾,无奈,疼痛种种,还有笼罩在这一切情感之上的消沉和绝望,像灰色幕布一样覆盖了她的眼眸。

    最后,老师一声“好了”,把迟樱硬生生地从无尽的回忆中抽身而出。

    人呐,演别人的故事,还能时时刻刻地提醒自己,这一切不过是虚幻,不要入戏太深。

    一旦入自己的戏,却总是不小心就完全深陷,难以出离。

    迟樱仍有些恍惚地看着试戏老师摇了摇头,几句点评虚虚地飘进了耳朵里。

    “还不错,眼神很真实。”

    “但电影是艺术,还需要更浮夸一点,更有张力一点。”

    “有一部分情绪可以更加突出,你没有抓到。”

    “不过也不要用力过猛,期待你以后的表现。”

    老师摆了摆手,示意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