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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人得赦出牢门, 满仓助人成良缘
陆文正和吏部侍郎口头订下儿女婚事,亲自送吏部侍郎出了刘家, 随后转道去寻舅弟刘仁,借了十两银子,回到偏厅。
“陆伯父。”张子辽见陆文正回来, 连忙迎上前,如今他已然是没了依靠的,父亲老家咸阴离此千里之缘,母家的人见他们如过街老鼠, 避之不及。唯有这陆文正, 还肯接济他们, 其实他知道,陆文正要博好名声,他父亲诬陷了陆文正,陆文正不仅没有落井下石反而帮衬, 这名声传出去,谁不称赞心胸旷达?
“嗯。”陆文正走进厅内,坐下。
“陆伯父, 可否借纸笔一用?小侄想写封信给文昶兄弟, 唯盼此信能鞭策他读书习字。”张子辽俯首在侧道。
陆文正拿起茶盏喝了一口茶道:“你与沈文昶当真好友?”
“自然。”
“那沈文昶当真是南通四痞之一?”
“自然。”
陆文正闻言笑着摇了摇头,他虽然在南通没有闲情打听南通四痞到底是谁,但也听闻过张子辽这些才子和南通四痞势不两立的话。张子辽一副假慈假意之态无非是想让他知道沈文昶不学无术罢了。
陆文正轻轻一叹从袖子里取出一锭银子:“这银子你拿去, 自此后不许你找上门来, 今日你还可体面出去, 若他日寻到我府上,必扫地出门。”
“陆伯父,这是为何?”张子辽并不想失去眼前唯一的指望。
“心术不正。”陆文正看着张子辽。
“伯父何出此言?”张子辽慌乱低头。
“适才我与林大人相商清漪婚事,你为何突然提及沈文昶?”陆文正看着张子辽,“你们同在华中书院求学,想必知道他钟意清漪,你自己已然不可能了,便也不想让沈文昶得意,是也不是?”
张子辽闻言心惊,低头不语。
陆文正站了起来,背着手道:“你用意虽然不正,做法虽然不耻,但也算歪倒正着救了清漪,南通四痞不学无术我多少知道一些,清漪不能嫁个胸无点墨的人。”
“对,对,陆伯父,小侄便是不想清漪妹妹被人哄骗了,遂才有方才之言啊。”
“子辽啊子辽,当我知道你父晚节不保之时,也只是气愤你爹,对你,我也是只是感叹你受父牵连,并未觉得你品性不佳。”陆文正紧皱眉头,“可你今日的做法,读书人不耻啊,你若直言相告,我还感念你告之及时免教清漪落入火坑,可你耍此心计,用此伎俩,足可见心术不正,子辽啊,有才无德,难成大器,你应自省啊。我话已说尽,你走吧,陆家与你再无瓜葛。”
“陆伯父!”张子辽抬头去看陆文正,陆文正已然背过身去,不再理会他,他瞧了眼桌子的一锭银子,连忙上前握在手里,转身匆匆离开。
陆文正缓缓转身,摇了摇头,张子辽不仅有才无德,还没有骨气,他话说到这个份上,但凡有骨气的书生必定不会去拿桌上的银子。
陆文正叹了口气,坐下,拿起茶盏又想起那沈文昶来。
可惜啊,可惜啊,这沈文昶有德无才,不然与清漪婚配,也能算得上一段佳话了。这男子,有才无德,难成大器,可有德无才,亦难使人放心啊,连字都不识几个,如何在人世立业?清漪若真嫁过去,跟了个游手好闲的丈夫,这家业败完之后可怎么过活啊?终不及林家儿郎,有德有才,让人放心啊。
陆文正想来想去,林云生值得女儿依靠,这婚事应允的好。
陆文正应允林家婚事后十余天,圣旨到了南通,南通几县的县官接了圣旨,连忙去牢里请陆夫人母女。
陆大人官复原职的消息顷刻传遍整个南通,百姓们纷纷挤到大牢门口,有真心欢喜的,有去看热闹的,沈文昶挤在人群里,挤得小脸在寒冬之下红彤彤的。
“老伯,老伯,让让,让让。”沈文昶被挤得难受,她想去前面亲自接她媳妇呢。
“挤啥挤,大家都来看陆夫人陆小姐出狱,前头挤不过去啦。”老大爷回头瞪了眼沈文昶。
沈文昶闻言抬头瞧了瞧着人山人海,这要挤还真够呛能过去。
“满仓,别往里挤了,咱们去知府衙门口等着吧。”许进文被挤成肉饼了。
“是啊,这,这挤不进去的。”程意被挤得东一阵西一阵。
“是啊,去衙门口候夫人和小姐吧。”小柔被挤烦了,总觉得有人趁机占她便宜。
“好,撤,撤。”沈文昶转身,带着一群人往外撤,好在他们刚来,后面人不多,他们离了人群,往衙门方向而去。
他们刚走,大牢的门边开了,陆清漪扶着母亲在县官们的簇拥下出来了。
“陆夫人,陆小姐,请上轿。”徐施上前道。
“有劳徐大人!”陆夫人微施一礼,带着女儿上了轿。
“起轿,起轿!”徐施喊了一声,几县的衙役连忙排成一行,挡住看热闹的百姓。
徐施等县令骑马将陆夫人母女送到衙门口,瞧见外甥沈文昶,瞪道:“陆夫人母女回府,闲杂人等回避。”
沈文昶闻言撇了撇嘴,带着程意他们靠后站。
陆夫人和陆清漪下了轿,小柔连忙上前:“夫人,小姐。”
“小柔!”陆清漪笑着应了,眸子若有若无往沈文昶那瞄,可此时人太多,她亦不敢多往那边瞧。
“陆夫人,陆家财物均停放在衙门后院,夫人可以清点。”徐施道。
“多谢徐大人。”陆夫人说着看向几位县令,“有劳几位大人一路护送,如今已到衙门前,几位大人请先回吧。”
“如此,我等就先告辞了。”
几位县令拱手之后,上了马车,各往各县去了,唯独徐施上了马,骑到沈文昶跟前道:“不许惹是生非,听见没有?”
沈文昶点点头。
“你舅父说,你彭馨表妹快回来了,本来你表兄要去迎的,可他春闱在即,上京城去了,你便同彭易一起去迎吧。”
“啥?我?”沈文昶愣了,指了指自己,“我去迎彭馨,她也得让我迎啊。”
“你是表兄,怎么能和表妹计较呢。你也大了,该有个表兄样子了。”徐施说罢掉转马头,带着衙门的人走了。
沈文昶咬了咬下唇低头沉吟,那彭馨自幼就不喜欢她,这要见了面,不定怎么数落她呢。沈文昶想罢抬起头来,只见程意、富贵、进文齐齐地看着她。
“怎,怎么了?”
“你是来看地面的,还是来看陆夫子的?”程意抱着胳膊笑问道。
“当然是来看衣衣的。”沈文昶转头一看,知府衙门前早就没了陆清漪的身影,连小柔都不见了。
“早进去了,陆夫子临迈门槛的时候,还往这看了你一眼,可你愣是没看人家。”许进文耸了耸肩。
沈文昶闻言上去就狠拍许进文肩膀一下。
“为啥不叫我?”
许进文翻了个白眼:“我们当时也没看你啊,我们看陆夫子进去之后,回头一看,你正盯着地面出神,看得那津津有味啊。”
沈文昶抬眸望了望知府衙门,不甘,不甘。
“走吧,陆夫子今天想必不会出来了,又要收拾又要沐浴的,费时间呢。”祝富贵道。
沈文昶心思一转,白天避嫌不能进去,晚上,她可以去见她的衣衣。
“走,走,今天是个开心的日子,咱们玩去吧。”沈文昶提议道。
“你不是还要读书的么?”程意看着沈文昶,“陆大人官复原职,不久就回来了,你去提亲,肚子里总要有点墨水才行啊。”
“啊,对对,读书要紧,读书要紧。”沈文昶连忙点头,可面上苦着一张小脸,习字他尚且可以忍受,读书,真的是读得头疼,尤其是那教书先生,秀才的可以啊,犹如和尚念经一般,天知道什么样祖上能有这样迂腐好学的后代。
几人往回走,走到声乐坊,只见婉儿姑娘在门前张望,瞧见他们,便跑上前来。
“婉儿姑娘?”沈文昶停了下来,这一副焦急的样子做什么?
婉儿姑娘瞧见沈文昶,尴尬之情转瞬即逝,对着沈文昶点了点头,随后看向程意。
“你还在这儿若无其事?昨晚上来了个客商,看着丽娘美貌,要买去做小妾了。”婉儿恨恨地看着程意道。
“你说什么?”程意心惊,不待婉儿重复,便越过婉儿跑了,一路冲进声乐坊。
“哎呦,这真是一波刚平,一波又起哦。”许进文只觉得头疼,“咱快跟上,四哥心上人要没了。”
“啥?你说程意和,和,那个,那个......”沈文昶结巴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哎呀是啊,四哥和那泼辣户的美娇娘。”许进文拉着沈文昶和祝富贵也跟着进了声乐坊。
声乐坊内,客商早已不在,只有丽娘在求着管事的。程意冲进去时,瞧着丽娘苦苦哀求的样子,顿时心痛不已,连忙上前将丽娘扶了起来。
“哟,举人公,这一大早是......”管事认出眼前小哥是程大娘的儿子,而程大娘儿子高中举人的事已然是三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实不相瞒,我为丽娘而来,我想娶她,特来与管事相商丽娘赎身一事!”程意站在中央,神色十分坚定地看着管事的。
此言一出,楼里众人震惊了,弹唱女们神色各异,本来有看笑话的,有同情的,也有想到自身自怨自艾的,听说今科举人老爷要娶丽娘,各个吃了一惊,齐齐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举人公。
管事也吃了一惊:“举人公要娶丽娘?程大娘同意么?举人公还未娶妻,便先纳妾,不好吧?将来要娶名门闺秀怕是难啊。”
“我并非纳妾,我要娶丽娘为妻。”程意纠正道。
此言一出,鸦雀无声,卖唱女们呆愣地没了言语没了动作,她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管事的愣了好一会,转头去打量丽娘,不得不说,除了年纪不占优势,丽娘美得妖娆,这小少年禁不住勾引也说得过去。
“举人公,是这样的,丽娘她,被一位客商看中了,要出二百两银子买丽娘做小妾,如今去筹划银子去了,约定明日交银子。您若要娶丽娘,得赶在客商前面交银子才成。虽然您是举人了,可干我们这行的,谁先送来银子便和谁做交易。”
“二百两?”程意闻言大惊,她本来想缓个十天半月陆大人就回来了,待她伸冤之后再来赎丽娘,不成想来了个客商,这让她短时间内如何筹措?她刚从京城回来,盘缠和客栈费用花去一大笔,家里积蓄怕连十两银子都没有了。
丽娘知道程家什么情况,拉了拉程意的手,低语道:“我几年下来攒了些银子,前不久把以前客人赏的玉镯钗环去当了,不过也才刚刚一百多两。”
程意闻言道:“你别哭,银子我去想法子,我死都不让那客商把你赎走。”
“银子有啥难啊,不过二百两么。管事的,那客商再有钱也是来南通做买卖的商人,我四弟可是举人,保不齐就能考个状元榜样什么的。”沈文昶走上前,和管事的嘀咕,“你先把人给我四弟留住了,银子我们去筹,若是我们回来,丽娘被人带走了......”
“不能,不能,沈少爷只管放心。”管事想想也是,那个客商不过一锤子买卖,程意却是南通人,卖谁不是二百两,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走,跟我回家取银子。”沈文昶说着拉着程意的手便走。
若按往常,程意不愿借人银两,可如今,为了丽娘,她愿意舍弃书生情面,借多少银子她都借,只要能留住丽娘。
沈文昶带着程意回了家,许进文和祝富贵则留在店里盯梢,他二人刚想上前和丽娘说话,腿还没迈一步,便被楼里姑娘们撞得趔趄一步。
“丽娘,那举人公真的要娶你啊?”
“丽娘,你做了举人夫人之后,可不能忘了楼里姐妹啊。”
“丽娘,你命真好,从这儿离开还能做正妻,不像我们,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有个归宿。”
“丽娘姐~”杏儿抽抽搭搭地站在丽娘面前。
“别哭。”丽娘抱住杏儿。
“丽娘姐,我不该不听你的。”杏儿抱着丽娘痛苦,她被一书生哄骗了身子去,几番云雨已暗结珠胎,可那人听说她有了身孕之后,第二天就不见了,她也被管事逼得堕了胎。
“杏儿,那负心之人就不要想了,从今后好好保护自己。姐妹们也是,咱们楼里被人哄骗身子去的不少,大家应该擦亮眼睛,莫在听他们花言巧语,不接回家里,死也不要把自己交出去。”丽娘本就性子刚烈,遇见不平事,一恨那些不负责的男子们,二恨姐妹们不自爱,她见不得苦命人被骗,她恨不得把姐妹们都赎出去,找个老实本分的男人嫁了,可她没有能力,而她要嫁的人也没有这个能力。
那厢,沈文昶带着程意回了家,直奔书房。
“爹,您在里面吗?”沈文昶敲了敲书房的门。
“在,进来。”书房里面传来沈仲南的声音。
沈文昶推门而进。
“爹!看账簿呢啊。”
“嗯。”沈仲南说着从账簿上抬起眼眸,瞧见有外人在愣了一秒,“这位是?”
“爹,这就是我跟您提过的那位高中举人的义弟。”
“见过沈伯父。”程意连忙行礼。
“哦,哦,快起来,快起来”沈仲南向来稀罕有文采的后生,“满仓啊,给你义弟看茶。”
沈仲南说着站了起来,走到会客的茶几桌上坐下,看着程意笑道:“贤侄,快请坐。”。
“谢伯父。”程意施礼过后挨着凳子边坐下。
“早听满仓说,有四个结拜的弟兄,其他三个常见,与贤侄倒是头一回见面啊。哦,贤侄稍待片刻。”沈仲南说着又站了起来,走到书架格子上,取下一个锦盒,转身回到茶几旁,打开锦盒:“这个啊,是去扬和经商时一个相与送我的文房四宝,整一套的,我是个商人用不得这样好的,今天既是与贤侄第一次见面,便权当见面礼了。”
“这,这如何使得。”程意受宠若惊,站了起来,“伯父,这太贵重了,小侄愧不敢领。”
“这文房四宝对你们读书人来说珍贵如宝,对像我这样的商人来说用了太可惜了。”沈仲南爽朗一笑。
“是啊,我爹给你,你就拿着吧,不是有句话说,长者赐莫要辞嘛。”沈文昶说着便将锦盒扣死,推到程意跟前。
“如此,小侄愧领了,多谢伯父。”程意站起来对沈仲南鞠了一躬。
“快起来,贤侄今日到访,总不会是专程来看我这糟老头的吧,说说来意吧,是遇见什么急事了吗?”沈仲南捋着胡须,笑着问道。
“呀,爹,你怎么知道我们有事啊?”沈文昶奇了。
沈仲南闻言哈哈大笑:“为父走过的路比你们吃过的盐都多,你们进来的神色就出卖了你们,说说吧,什么事?”
“爹,是这样,我义弟啊,遇见点棘手的事,需要点银子周旋周旋。”沈文昶知道程意面子薄便主动将事情说了出来。
“我当什么大事呢,银子能解决的事不必忧愁啊,所缺多少,我写个条子,你们去账房取就是。”
“多谢伯父。”程意喜不自禁,“伯父今日可否借小侄二百两银子?”程意不想用丽娘的钱,毕竟那是多年卖唱的钱,程意觉得太重了。
沈仲南闻言惊得抬头去看程意,这二百两也不算是个小数目了。
“可是家中有急难?二百两银子够不够?若是需要其他的,只管开口,你年纪尚轻,不要一个人扛着。”
“多谢伯父关怀,二百两银子已足够,只是,小侄,目前还不确定何日能还。”程意面有赧色。
“哦,这倒不要紧,家里的事能解决那便好。”沈仲南说罢写了条子,递给满仓,“带你义弟去取吧。”
“程意拜谢伯父。”程意料不到沈文昶的父亲如此和善,如邻家老伯一般,让人心里生出几分暖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