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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命妇入宫,照理是只能参见皇后,同皇后说话的。
因为有长公主带领,一行人直接到了圣上的御书房,在外殿等候。
听闻御书房是这宫城中,最不起眼的一处宫殿。
先代帝王留下的遗训,御书房用作君王与肱骨大臣议政之地,不宜太过奢华。
庄婉仪一面品茶,一面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
她触目所及,御书房这一个外殿,已经华丽得不像话。
雕梁画栋,黄瓦朱顶,金砖铺地,发出崭新的光芒。
看起来,是这一二年新修缮的。
她心中暗暗称奇。
倘若这就叫“不宜太奢”,那圣上的寝殿和早朝金殿,还不知要奢侈到何等程度。
不多时,宫人便将她们引到了内殿,里头传来了圣上慵懒的声音。
“不必了,退下吧。”
长公主脚步一滞,问引路的宫人。
“里头还有别的什么人么?”
宫人躬身颔首笑道:“只是一个新进宫的乐伎,弹得一手好琵琶,不是什么要紧人物。长公主请。”
长公主一笑了之,眉宇间却结起了一层薄霜。
庄婉仪低头看鞋尖,只是搀扶着老夫人,一句话也不多说。
老夫人是将军府的家主,受将军府忠烈之士熏陶,如何看得惯圣上如此行径?
竟然把乐伎弄到议政的御书房来,这和那些昏庸的君王,有什么不同?
鄙夷之色在她老迈的眼中,一闪而过。
紧接着恢复平常,像是从来没有过异样。
将军府没了继承人,早已今非昔比。
她知道自己今日,是托赖长公主的面子,才能轻易来到御前见驾的。
万万不可行差踏错,惹怒了圣上。
她从眼角轻轻扫了庄婉仪一眼,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一个甚少进宫的人,能压抑住自己的好奇心,目不斜视,也算难得了。
几人走进去,庄婉仪只从自己的眼底,看见一个穿着轻红薄纱的女子擦肩而过。
她甚至没看见那女子的面容,只觉得一股浓郁的香粉味道,挥之不去。
一瞬间,她几乎下意识地要掩鼻。
最后还是强行忍住,只微微皱了皱眉。
“圣上。”
长公主轻轻一福身,众人跟随她的动作,朝着圣上见了礼。
“姑母,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上首的明黄龙袍微动,圣上笑着换了个姿势,又命宫人赐座上茶。
御案底下摆着两排太师椅,长公主先在左首第一的位置坐了,老夫人便在对面右首第一的位置坐下。
明川郡主和庄婉仪,分别在其后入座。
圣上见着老夫人身后一个生面孔,便仔细看了两眼。
只见眼前的女子着一身天青色与白,既不显得苍凉哀怨,又不犯孝期的规矩。
那纤纤腰肢,似弱柳扶风,白裙如烟似云。
待要看她生的什么模样,她却始终低着头,叫人看不真切。
长公主掩嘴轻咳一声,圣上很快收回了目光。
“今日是特意陪同岳老夫人,还带了我的小女明川,并岳大将军的夫人庄氏,来求见圣上。想同圣上讨个恩旨,免得明川后半辈子无依无靠。”
长公主与岳家是姻亲关系,岳连铮的长兄,娶的就是长公主的嫡女明川郡主。
要论起来,明川郡主还是圣上的亲表妹。
长公主拿她来说事,圣上自然不好拒绝。
“哦?明川是皇室的郡主,生有封邑俸禄,死有宗庙的供奉。她的后半辈子,难道还有什么不足吗?”
圣上这话说的不算好听,隐约有一种贪得无厌的指责。
长公主顿了顿,笑得端庄慈爱。
“锦衣玉食她自然不缺,只是明川守寡多年,膝下无子,难免寂寞。将来她老了,谁为她摔丧驾灵呢?”
摔丧驾灵,那是仙去之人的子女做的事。
那明川郡主不但没有子女,就连一个侄儿侄女都没有。
岳家,满门无后。
圣上听明白了她的意思,似笑非笑。
“原来说来说去,还是为了给将军府过继嗣子的事啊!姑母已经和老夫人商量妥了,要过继在明川名下了吗?”
过继在明川郡主名下,就是过继在岳家大郎的名下。
这个嗣子便会是岳家嫡长孙。
老夫人欠身道:“回圣上,老身以为,过继在长子长媳名下,名正言顺。所以同长公主殿下商量妥了,便来回圣上了。”
长公主同意,老夫人也同意。
这件事情,圣上说什么也没理由拒绝了。
说到底,这毕竟是将军府的家事。
圣上面色凝重了起来,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话,眼角一溜忽然看见了老夫人身后的女子。
“你们都同意,那岳连铮的夫人,也同意么?”
将军府最后一个袭爵之人,是岳连铮,把孩子过继在他名下同样名正言顺。
庄婉仪新婚守寡,又不像明川郡主有封邑俸禄可享,一生无忧。
她会同意这个做法么?
圣上点到了庄婉仪的名字,庄婉仪站了出来,福身下拜。
她知道,只要她表露出些许对嗣子的渴望,圣上便会以此为理由,拒绝长公主的建议。
到头来,将军府同样得不到梦寐以求的嗣子。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淡然而柔和。
“臣妇自然同意。郡主是臣妇的长嫂,德行风范出众。倘若嗣子有她的教养,必能上昭天家恩德,下袭将军府英灵感召。所以臣妇心甘情愿,悉听老夫人的安排。”
这一番话回答得滴水不漏,称赞了明川郡主的同时,顺便还歌颂了皇家天恩。
叫圣上无法拒绝。
联想前世,一直到庄婉仪死,将军府可都没有什么嗣子。
她并不指望靠自己这一番话,就能让圣上改变主意,同意长公主的建议。
可在座的另外三个妇人,却会因为她这番话,对她赞赏有加。
尤其是老夫人。
她从这番话中,看到了庄婉仪的深明大义,为了将军府的荣耀牺牲个人利益的大义。
老夫人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便是一开始看不起庄婉仪,此刻对她的轻蔑也都烟消云散了。
圣上看着福身在下的那个女子。
不过十来岁的年纪,瞧那举止动作,端庄从容得很。
这样的女子,真叫人好奇是何等容貌。
他心里这样想,嘴上便说了出来。
“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