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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相爷朝门外看了一眼,似乎有些嫌恶地皱了眉。
终究是对谭氏道:“不换今日回来,不阙哪儿去了?”
谭氏愣了愣,很快又堆起满面笑容。
“不阙前两日着了风寒,正在屋子里歇着。老爷若是想见他,妾身这就命人……”
“不必了,你亲自去叫他来吧。”
商相爷端起了茶盏,看也没看她。
谭氏的笑容僵硬了一瞬,很快便站了起来,朝外头走去。
她的目光变得阴冷,化作了一脸寒气。
商相爷,到底还是把她支开了。
他们父子之间的久别重逢,到底还是没有她的位置……
厅中,谭氏走了之后,商相爷的面色缓了许多。
像是少了外人在,他们父子便能摒弃三年前的嫌隙,彻底和好如初一般。
“你……府里虽修缮过,你的院子倒一点也没动。院中的下人多半也在,回头你直接回去休息。”
商不换微微翘了嘴角,客气地一笑。
“是。”
或许是一语没有引起他丝毫波澜,商相爷有些不甘心。
“你还在记恨为父,三年前……”
商不换打断了他的话。
“父亲,三年前我告诉过你,此仇不报绝不回府,你还记得吗?”
商相爷惊愕地看着他,一时理不清头绪。
难道他不是因为自己亲自上山相请,才终于肯回来的吗?
他的寿辰在即。
这三年来,每年的寿宴,他都期盼自己的这个长子,能够回府为他贺寿。
年年都落了空。
而今日,他却似乎是另有目的,才会回京。
“你还在记恨为父,也记恨岳连铮吗?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相信,岳连铮是大魏的希望,若没有他,边关必将被匈奴攻破,大魏缺他不可!”
像这样的话,三年前的商不换,已经听得够多了。
“大魏缺他不可,所以孩儿进谏他有不臣之心,便惹来父亲重打三十大板。岳连铮在父亲面前中伤孩儿,父亲便真的信了。父亲还真是心怀天下,舍小家顾大家呵。”
商不换的话句句冷冽。
若非岳连铮的中伤,若非商相爷的不信任。
三年前,他也不会一气之下,硬撑着浑身伤口,断绝尘世挂碍,上山修行。
这三年的修行,足以将他的所有怨怒,都化作平静和了悟。
那份平静之下,是三年的隐忍待发,波澜不起。
一朝掀起,便是惊涛骇浪。
商相爷听着自己儿子的句句讽刺,眉头紧紧地蹙在一起。
为什么过了三年,他还是如此执着,认为岳连铮对大魏,有不臣之心?
“不换,是为父当年处置的方式,过于激烈。你要怪罪,就怪为父吧。但是岳连铮他的确是难得的将才,也没有谋反的证据……”
“够了。”
商不换忽然觉得厌倦。
原来过了三年,执迷不悟的不是他,而是商相爷。
“孩儿累了,想先回房休息了。”
他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商相爷,径自朝着厅外走去。
一对父子,时隔三年。
才知话不投机半句多。
他并不介意。
反正该报的仇,他已经报了。
岳连铮此刻,大约正在战场之上,面对匈奴人的撕戮吧……
商相爷看着他走出去的背影,他身姿挺拔,气质温润,如玉似竹。
确比三年前更内敛成熟了。
可惜,也比三年之前,更加令人难以靠近。
没有歇斯底里,没有委屈和控诉。
只那一个淡淡的笑意,便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商不换走出正房前厅,顺着记忆中的道路,朝自己的院子走去。
他走得很慢,似乎对府中的道路布局,有些陌生。
入眼的屋宇和亭台,乃至是点缀在道旁的松竹等物,都和记忆中有所不同了。
他不禁轻笑起来。
看来,有人并不希望他回府。
便是回府,也不希望他看见半点,曾经熟悉的景色。
要不是还有商相爷,在府中坐镇,只怕正房那几棵松柏也会被砍尽。
一切做得太过刻意,反而叫人觉得,有些可笑。
商不换停下了脚步。
一道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走得漫不经心,似乎在有意拖延时间。
随后那人慢慢走近,是个约莫二十年纪的公子,眉眼生得与谭氏有些许相似。
他低着头转过一个拐角,冷不防看见眼前一道青竹似的身影,吓了好一大跳。
竟是商不换。
他负手而立,姿态闲适,像是正在观赏庭中的芭蕉。
这让商不阙瞬间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他收拾了神情,又整了整衣袍,随后浅浅地一揖。
“我道是谁在这里,原来是大哥。”
商不换这才转过身来,正面对着他。
比之三年前,那个稍显稚嫩的商不阙,面容倒是成熟了许多。
行事却看不出进益来,仍是莽撞又轻浮。
他轻声一笑,“听说二弟今科刚中了进士,恭喜。”
商不换的语调听不出什么毛病,落在商不阙的耳中,隐约有些不适。
中了进士,他固然欢喜。
可有商不换这个状元珠玉在前,谁又会看得上,他区区一个进士。
商不换连中三元那一年,也是二十岁。
“算不得什么,与大哥相比差远了。”
商不阙低着头,客套了一句。
在他这个大哥面前,他似乎总是这么抬不起头来。
“不过……”
想到商不换隐居三年,如今已是白身,他又有了些许底气。
“大哥而今回来了,父亲想必要为大哥筹谋,在朝中重新谋职吧?”
靠着商相爷的颜面,商不阙虽然排名靠后,也得了一个七品中书省主事的职位。
商不换像是没听出他话中的揶揄,只点了点头。
“回城之前,我已经把还朝任职之事办妥了,二弟不必操心。”
商不阙一惊,万万没想到,他在山上隐居还能与朝中有联系。
“我此番回来,三年之内必入内阁,五年之内必位极三公。二弟只需谋划好你自己,少叫父亲操心便是。”
商不阙目瞪口呆,一时缓不过劲来。
他才二十六岁,就想着位极三公?
笑话!
大魏建国以来,连四十岁以下的阁臣都没有,三公就更不必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