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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敬德走到一半,忽的步子一顿。
紧紧跟随在他身后的长富紧跟着也顿了步子,抬头朝老主人看去。
容敬德半侧了头,眯着眸子看向身后青檀院的方向。
“让你媳妇去见见老夫人。”
长富不由便怔了怔。
他媳妇玉欣是当年侍候老夫人最早的丫鬟,嫁给他后,便做了老夫人屋里的管事妈妈。但自从十三年前大小姐出事,老夫人避居青檀院后,他媳妇就再也没见到老夫人。这个时候,老候爷让他媳妇去见老夫人……长富顺着容敬德的目光朝身后看去。
青檀院外,几个孔武有力的家丁正被迫使着,将那些死去的死士整整齐齐的码放在一堆,长富胸口一滞“哇”地一声,把晚上吃的饭菜吐了出来。
容敬德看着这一幕,同样脸色发白,内腑翻腾,但他必竟是血山人海中闯过来的。除了刚开始不适应,多看两眼也就镇定了。
“这些尸体不能堆在这。”容敬德说道。
长富点头,长兴候府失火,惊动的不只是皇宫,附近的居住的达官显贵也有派人来相问,更是派了府里的下人来帮着救火,虽一一都被大总管给劝回去了,但宫里的贵人可不是大总管能劝住的!
长富隐约间便明白了,为什么让他媳妇去见老夫人了!
明白过来的长富心里不由自主的便科泛起一抹苦笑,老候爷是不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你都要想要老夫人和表小姐的命了,还指望找个人去递几句好话,事情就能了了?可虽然心里苦笑,嘴里却还是附合着道。
“是的,这些尸体得尽快处理掉,表小姐是御封的郡主,万一这一幕让宫里的贵人看见了,就不好了!”
容敬德眉头微舒,点头道:“你明白就好,去吧,现在就去找你媳妇,带她去见老夫人。”
“是。”
长富应着便要转身回自已家,身后却又响起容敬德的声音。
“告诉你媳妇,这事要是办不好,她也不用回来了,就留在那陪她主子吧!”
长富身子顿时僵成了一块石雕。
容敬德却是没有理会他,拾脚匆匆的去了前厅。
留下长富站在那,如同被雷劈过的老树,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生机。
良久。
他抬起头,目光悲凉的看向背影已成一个小点的容敬德,明明模糊好似夜里的一点莹火,可他却感觉,他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看清楚了他侍候了几十年的主子。
夜风带着烧焦的气息迎面而来,长富的眼角落下一滴泪,他抬起骨节粗状的手慢慢的拭去那滴泪,然后转身一步一步的往自已的屋子走去。
长兴候府建府时,他便在府里侍候,及至成亲后,膝下二子三女,二个儿子承了老夫人的恩慧去打理老夫人的庄子,女儿则嫁给了铺子里的管事,府里现在就只有他和她的老妻一起住着。
长富的老妻叫玉欣,是最早侍候吴氏的那批婢女。
府里发生这么大的事,她早就如坐针毡,想出去打听点消息,可是人还没出门就被人给赶了回来,说是府里失火,又进了贼人,各院都严令下人乱走动。
就在她焚心似火时,长富回来了,她急急迎了上前,也没顾得打量长富的脸色,一迭声的问道:“当家的,说是府里失火了,我看着方向怎么像是老夫人住的青檀院?”
长富抬头看向为自已生儿育女的老妻,玉欣当年是老夫人身边的一等大丫鬟,识文断字不说长得还很是清秀可人,便是如今已过五旬的年纪,眉目间仍旧有着一股清丽的婉约。
当年,其实老夫人陪嫁过来的一个管事婆子的侄子也是看上了玉欣的,但老夫人却将玉欣许给了自已,不但如此,还把玉欣的卖身契都还给了她。
“当家的,你怎么不说话呢?”玉欣推了把怔忡的长富,这才发现长富脸色很难看,联想到自已的猜想,不由失声道:“难道真的是老夫人那处着火了?”
话落,不待长富回答,拾脚便往外跑。
长富回过神来,一把拽住了她,“你先别去,老夫人没事,我有话跟你说,说完你再去。”
玉欣狐疑的看向长富,必竟是一起生活了几十年的人,眼见长富脸色难看的好比死了爹娘,她抿了嘴,跟在长富身后往屋里走去。
只是,等进了屋,长富却是看着玉欣良久无语。
“当家的,你这是?”
玉欣才一开口,长富的眼眶立马就红了,他转头,将溢满眼眶的泪强行逼了回去,哑着嗓子说道:“玉欣,这些年跟着我委屈你了。”
“好好的,怎么说这种话?”
长富扯了扯嘴角,脸上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
他欲言又止的看了眼玉欣,越看越觉得心头好似被人剜了块肉一样。
这么多年,他尽心尽力的替老候爷当差,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可,奴才就是奴才,不说功过,就连生死不过都是主子的一念之间!
“当家的,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玉欣小的心向长富问着话。
长富再次沉沉的叹了口气,抬头看着鬓角染霜的玉欣,默了一默,将外面的事尽数告诉了她,末了,轻声说道:“老候爷,让你去劝劝老夫人,如果老夫人肯出面,表小姐应该会听她的。”
玉欣在听了长富的话后,却是良久都说不出一句话。
杀妻灭孙!老候爷他怎么能做出这样丧尽人伦的事来?
好在老天保佑,老夫人和表小姐都没事,不然,只怕老天都不会放过老候爷!
弄明白事情的原委,玉欣也就明白了长富为何一副天蹋下来的表情了。
一世夫妻,若说不难过,是假的。但她是打小在吴氏身边侍候的,忠主是刻在骨子里跟血一起流淌的,虽然她已经是自由身,但正因为吴氏给予的这份自由,她越发忠贞。
“我明白了。”玉欣抬头对长富笑了笑,轻声说道:“好在孩子们都大了,你也别难过,许是我们之间的缘份,就只有这么些吧。”
“玉欣……”
长富五尺高的汉子,眼泪刹那夺眶而出。
玉欣撇脸,眨落眼里的泪,“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你自已照顾好自已,孩子们如果问起,你照实说,不用隐瞒他们,做人总要懂得是非黑白。”
长富点头。
玉欣原本还想再说点什么,但她当对上长富红的能滴出血来的眼眶后,却只是长长的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转身便往外走去。
“玉欣……”
长富捂着脸无声的萎顿在地。
……
院里的血腥让人如同置身修罗场。
青语和南楼分别押着几个下人,盯着他们打水,一遍遍的冲洗着小院,无视他们的战战兢兢。青檀院外码放得整整齐齐像座小山一样的死尸,就那样赫然在目,刺激着所有人的神经!
容锦扫了眼院外仍旧站成一圈,将她和青檀院呈包围状的下人,掀了掀唇角,对身侧之人说道:“不知道外祖母那边怎么样了!”
“有琳琅在,你放心吧。”燕离轻声说道。
容锦点了点头,抬头看向清亮的月色下,五官如雕似刻的燕离,“你怎么来了?是蓝姨跟你说的吗?”
“不是。”燕离摇头,唇角翘起一抹浅浅的弧度,面具下的眸子便也有了些许的温度,“我正好有事要跟你说,蓝姨把事情一说,想着,就一起来了。”
燕离有事跟她说?
什么事?
容锦霍然抬头看向燕离,“你有事跟我说?什么事?”
“进屋说吧。”
话落,率先转身朝屋里走去。
容锦看了眼脚下,满地水渍中仍旧隐隐透着血腥味的青石砖,眉梢微扬,跟在燕离身后往里走去。
才进屋子,容锦便发现空气中多了一股幽幽的清香,不同于她往日用的百合香,这香清清幽幽中透带着股淡淡的寒意,就好似雪中绽放的梅香。很快这股香便将空气中飘荡着的血腥味给压了下去。
燕离已经在屋子里的黑漆彭牙桌边坐下,正拿了桌上的茶盏斟茶,他修长白皙如玉般的手指,捏着青绿色的菊瓣翡翠茶盅,清新悦目的好似一副水墨画。
容锦有那么一瞬间,甚至不忍上前打破这样一副美景!
“坐吧。”
燕离指了身侧的椅子,将才斟满的茶盅放在桌上,朝容锦的方向推去,示意她坐下。
容锦连忙上前,在隔着燕离一臂距离的椅子里落坐,抬手捧了桌上的翡翠茶盅,轻啜了一口气后,这才抬头看向燕离。
“我有一个好消息,也有一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个?”燕离狭长的眸微微轻挑,似笑非笑的看着容锦。
“先听坏消息吧!”容锦说道。
听了容锦的选择,燕离看她的眸子不由便又深了几分。
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他微微颌道,缓缓开口道:“坏消息是,我救治太子的时候,被他看到了。”
容锦闻言不由怔了怔。
心道:看就看到了呗,反正你也带着面具,看到了也认不出你!就算认出你了,那是你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那好消息呢?”
“好消息是太子已然无碍,这几天估计便会召你入宫!”
容锦越发的一头雾水了!
太子无碍,为什么要招自已入宫?
燕离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他唇角弧度愈深,轻声说道:“太子认出我时,问过我是谁,我告诉他,说我是你的人!”
我是你的人!
容锦霍然抬头,目光怔怔的瞪了燕离看。
“你什么时候成了我的人了?”
燕离挑了挑唇角,“我们难道不是一伙的?”
可是……容锦唇角微翕,却是说不出一个字。
是啊,她跟他是一伙的!
可是,一伙就一伙,怎么就能说“他是她的人”这样的话呢?
这真的很容易引起岐意的好不好!
容锦不知道的是,门外的青语和南楼在听到自家少主这句话时,两人眼珠子差点齐齐掉了出来。
少主,你是容姑娘的人,那我们又是谁的人?
屋子里,容锦在最初的失措之后,很快便重新镇定下来了。
“太子认出你,便要召我入宫,为什么?”容锦不解的看向燕离。
燕离面具下的眸子闪了闪,轻声说道:“可能,他想要当面答谢你吧!”
骗鬼去吧你!
明知燕离说的是假话,可是容锦却是没法继续追问。
燕离既然不想说,肯定是有他不想说的道理,她多问了,也只不过是让他为难,更或者让他觉得她面目可憎。
算了,反正她也是打算进宫讨个郡主府的,既然太子要召,那更好,还省了她想着怎么递牌子!
见容锦不再追问,燕离似乎暗暗的舒了口气。
两人一时相对无言。
就在容锦觉得越来越不自在,浑身的骨头都好像绷直了似的时,燕离开口打破了这份沉静。
“今天晚上的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容锦扬眉朝他看去,眸了里闪过一抹精芒,勾了唇角笑道:“我不相信,你没猜到,我的想法!”
燕离见着她又恢复成往常俏皮乖巧的样子,绷着的那口气便松了下来,笑了笑,轻声说道:“我又不是你,怎么能知道你的想法!”顿了顿,却是笑了道:“难为容敬德为了你,竟然肯赔上大半个候府,他这算不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可不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容锦笑道,默了默,轻声说道:“燕离,我又欠我一个人情了。”
燕离长眸轻挑,对上容锦略显窘然的面孔,烛光下,容锦那如瓷的肌肤两颊轻染红晕,长长的羽睫如蝶翼般轻轻的扑扇着,在眼下打上一轮优美的暗影。
“不是说了吗,我们是一伙的,既然是一伙的,又何必说你欠我,我欠你呢!”
容锦抿了抿嘴,她轻轻抬眼看向燕离,咬了咬牙,轻声问道:“燕离,你为什么为京都?是不是跟我们初次见面,你受伤有关?”
燕离没有想到容锦会突然问出这样一个问题,他俊美无俦的脸上闪过一抹僵硬,下意识的便要回避这个问题,但在对上容锦那千年寒潭一般的深眸时,却是心头一滞,半响重重的点了点头。
“你猜的没错,我来京都,确实是跟我上次受伤有关。”
“那……”
“容锦,”燕离打断容锦,他目光真挚的看着容锦,“不要问,我不想骗你,也不想让你难堪,等能说的时候,我一定会告诉你,好不好?”
不能说吗?
为什么不能说?
虽然心里万般疑惑,但容锦还是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好,我不问,不过,你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还请你不要与我客气。”
“放心吧,我不会跟你客气的。”燕离说道。
容锦抬头看去,四目相对,两人不约而同的对彼此绽开了一抹笑。
气氛似乎一下子就好了起来。
燕离拿起桌上的茶壶,替容锦空了的茶盅续茶,一边轻声说道:“容敬德那边你那打算怎么办?要知道,这世道从来只有父为子纲,夫为妻纳,就算他丧尽人伦杀妻灭孙,可只要他说一个冠面堂皇的理由,世人便会站在他的那一面。”
“我知道。”容锦点头道:“我没打算跟他去大理寺打官司。”
燕离眼睛里便绽起一抹赞赏之色,“那你打算……”
“我打算借由这个机会,向皇上请赐郡主府,再另外培养些自已的精兵良将!”容锦说道。
燕离闻言默了一默,稍倾,抬头看向容锦,“若是能由皇上赐郡主府,那是最好不过,东夏皇律,擅闯郡主府者可格杀勿论。至于精兵良将,我可以……”
“燕离!”
容锦打断燕离的话。
燕离看向容锦,“怎么了?”
“谢谢你,可是我想拥有自已的力量。”容锦说道。
燕离张了张嘴,那句“我的人,不就是你的人吗”在对上容锦亮得如同启明星的眸后,咽了回去,稍倾,他点头道:“我知道了。”
容锦小心的打量了一番燕离的神色,只是因为他戴了面具,喜怒委实难辩,她只能从他微微翘起的唇角,揣度着,他并没有生气。
才好起来的气氛似乎又差了,容锦正想着怎么找个话题继续刚才的美好时,门外却在这时响起琳琅的声音。
“姑娘,老夫人来了!”
容锦闻言连忙走身往外迎去,走了几步,却突的停了步子,转身朝身后的燕离看去。
“怎么了?”
燕离站了起来,看向容锦。
容锦拧了眉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外祖母,她会怎么想她?
燕离显然看明白了容锦的纠结,“要不要,我回避一下?”
容锦才想说“好”,眼角的余光却已然觑到吴氏由翡翠扶着,已经迈进了一片裙角,从吴氏的那个角度,一目了然的将燕离看了个清清楚楚。
燕离就算是要回避,也是来不及了!
“锦儿!”
吴氏扶着翡翠急急的走了进来,一抬头,却是与仙人之姿的燕离撞了个正着。
她顿时便僵在了那。
燕离见吴氏僵在那,想了想,上前一步,揖手行礼,“见过老安人。”
“锦儿,他是……”吴氏回头朝容锦看去。
容锦上前,扶了吴氏的另一只手,说道:“祖母,你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过的,我有个很历害的朋友吗?”
“就是你说会帮你替太子殿下解毒的那个朋友?”吴氏问道。
容锦点头,下颌微抬,朝燕离的方向说道:“就是他,他姓燕,单名一个离字!”
这时候,燕离恰恰一揖到底,还没直身。
吴氏推了容锦扶她的手,缓步走到燕离跟前,亲手扶起他,一迭声说道:“燕公了,快快免礼,该是老身向你道谢才是。”
燕离就着吴氏的手直起身。
四目相对,吴氏眼里飞快的闪过一抹惊艳,但却被她很好的掩饰下来。
“老安人言重了,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燕离委婉说道。
吴氏摆手,“燕公子义薄云天,我等却不能受之无愧,还请燕公子受老身一礼。”
话落,便要屈膝向燕离行礼。
燕离连忙一把托住了吴氏,连连道:“老安人,使不得!”
虽说被燕离托住,吴氏还是将就着蹲了个半福。
燕离便朝容锦看去。
容锦上前,重新扶了吴氏,轻声道:“祖母,燕公子既然施恩不求报,您又何必让他心生为难,不如就顺着他的意思,假以时日,有机会再回报了他便是。”
吴氏闻言连连点头,抓了容锦的说道:“你说的有道理,你记住了,若是你报不了,你的子孙后代也要记着这份恩。”
“我知道了。”
容锦把吴氏扶到一边的椅子里坐下,接过翡翠倒来的茶,双手呈了上去,等吴氏接过啜了口茶后,她才问道。
“祖母你怎么样,没有伤到哪吧?有没有被吓着?”
吴氏摇头,“我没事,琳琅她很历害,那些人连我的身都近不了。”
容锦闻言,回头朝已经站到燕离身侧的琳琅笑了笑。
“琳琅,谢谢你。”
琳琅摆了摆手,使了个眼色给燕离,等容锦重新跟吴氏说话时,她也跟燕离说起了悄悄话。
“少主,可不可把属下跟青语换一换,让青语到容姑娘身边来?”
燕离挑了眉头看向琳琅,淡淡道:“你做得很好,为什么要换青语?”
琳琅滞了滞,稍倾,垂了头,轻声说道:“您有危险,属下是凤卫队长,职责便是护卫您安全。”
“你的意思是,只有你能护卫我,青语不行?南楼也不行?”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属下只是……”
“好了,你在容姑娘身边好好呆着吧。”燕离打断琳琅的话,“护卫好她的安全也是你的职责。”
琳琅张了张嘴,但对上燕离漠然的脸后,她只得咽下嘴里的话。想了想,轻声说道:“少主,容姑娘懂药理,属下想教她用毒和解毒,这样她以后遇上个什么事,也有自保的能力,您说怎么样?”
燕离想起初遇时,容锦在月色下寻药的背影。
“可以!”
琳琅闻言脸上一喜,便又往前凑了凑,轻声说道:“少主,您那有没有适合容姑娘练习的轻功?”
见燕离三分疑惑七分寒意的朝自已看来,琳琅连忙摆手,急声解释道:“少主,属下没别的意思,属下就是想着,求人不如求己,容姑娘如果有了使毒的本事,再练就一门天下无二的轻功,往后谁还能轻易伤得了她!”
耳边蓦的便响起容锦那句“谢谢你,可是我想拥有自已的力量”,燕离长眸微眯,老祖宗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渔,容锦也是这样想的吧?
“回头,我仔细想想,想出来了,我会通知蓝姨。”燕离说道。
琳琅心里提着的那口气,顿时便松了下来。
容姑娘,你看到了没,为了你,我可是,十几年的面子都用光了!
燕离想着事情已了,他在这耽搁久了,若是让有心人得知,怕是对容锦不利,这么想着,便转身打算跟容锦告别,只是,他一回头,却看到吴氏半靠容锦怀里,脸上淌满了冰凉了泪。
这是……
燕离犹疑的看向容锦。
容锦摇了摇头,对靠在她怀里的吴氏轻声说道:“难为她一片忠心,祖母您也别太难过了,让人厚葬了吧。”
吴氏点头,哽咽着说道:“我已经吩咐下去了,也让人去叫了她男人来领他回去,棺材钱什么的都从我的帐上走,不用他容敬德一分一毫!”
容锦点头,对一侧红了眼眶的翡翠说道:“扶了老夫人去内室歇息吧,我跟燕公子还有点事说,说完,就来侍候祖母。”
“是,表小姐。”翡翠上前,扶了吴氏。
吴氏抬头,泪眼朦胧的对燕离点了点头,便由着翡翠扶了往内室走去。
虽然知道这样很失礼,但这一天一夜,她经历了人生最惨烈的痛,还能活着站在这喘气,就已经是足够坚强了,哪里还能像没事人一样,同燕离契阔!
燕离对着吴氏还以一礼,目送着吴氏进去,这才看向容锦,轻声问道:“老安人这是怎么了?”
容锦叹了口气,才要开口,一边的琳琅却是抢在她开口前说道:“还不是容敬德那个王八蛋做出来的混帐事!”
“他?”燕离疑惑的说道:“他怎么了?”
琳琅叹了口气,她其实也不明白,像容敬德这样卑鄙无耻丧尽天良的人,是怎么能够封候拜爵的。
“老夫人从前有个叫玉欣的丫鬟,嫁给了容敬德身边侍候的一个叫长富的长随,老夫人已经有十几年没跟这些从前的下人来往了,可刚才玉欣却突然找了来。”
“容敬德想通过玉欣在老夫人跟前求个情面,让老夫人发话,把堆在院子里外的那些死士的尸体都处理了,玉欣说容敬德敢杀妻灭孙就应该有胆承担后果,她不叫老夫人为难,说完话,跟老夫人磕了三个响头,就一头撞死了!”
燕离听完,半响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不由自主的回头朝容锦看去,容锦对上他看来的眸子,想要扯扯嘴角,只是那抹笑却是怎样也扯不起来。
“不想笑就别笑了。”燕离轻声说道。
容锦点了点头,看了看外面渐亮的天色,对燕离说道:“不早了,你是不是要走了?”
燕离点头。
“我送你!”
“好!”
两人并肩朝外走去。
候在外面的青语和南楼,见着燕离出来,立刻迎了上前。
“好了,就送到这吧。”燕离回头,对容锦说道:“天快亮了,宫里若是要来人,应该在巳时,你一夜未睡,趁着还有点时间,睡个觉养足精神应付接下来的事吧。”
容锦依言站定,抬头看了燕离,“谢谢你,燕离。”
燕离笑了笑,转身,大步往外离去。
南楼和青语对容锦匆匆福了一福,随后跟上。
容锦站在那,直至三人的身影消失不见,这才转身进了屋子。
屋子里,吴氏半靠在她的床上,见容锦进来,撑着床板便要起来,被容锦上前一步拦了。
“你躺着吧,祖母。”
吴氏便也没坚持,她略略红肿的眸子看着容锦,稍倾,唇角翘起一抹几不可见的笑,轻声问道:“那位燕公子成家了吗?”
怎么突然就问这问题了?
容锦怔了怔后,摇头道:“我不知道,应该没有吧。”
“虽然年纪大了点,不过确实长得俊,看起来好像比你大不了多少!”吴氏说道。
这是……
容锦明白了吴氏话里的意思后,脸腾的一下便如火烧云般,连耳朵根都红了。
吴氏看着她两颊上两抹好似上等胭脂擦出来的红晕,眼里的笑意越发的浓了,她握了容锦的手,轻声说道:“我看他对你很不一样呢!”
“怎么不一样了?”容锦摇头,“我觉得他待我,跟待别人都一样啊!”
吴氏摇头,她活了这么多年,若是连一个人眼里的爱意都看不出来,那她真是白活了!
生怕吴氏继续往下说,容锦连忙换了个话题。
“之前说是宫里来了人,也不知道来的是谁?”话落,抬头看向吴氏,轻声道:“祖母,我想进趟宫。”
吴氏被容锦一打岔,便将之前的话题给扔到一边,接了容锦的话说道:“进宫得递牌子,宫里的贵人同意了,才会遣了内侍来召见。”
这个容锦自然知道。
之前燕离也说过,太子可能会召她进宫。
若是宫里来的人,能在天亮就来趟青檀院就好了,院子外那码放得整整齐齐的尸体,一方面是为了震慑容敬德,一方面其实是做给宫里来人看的。有没有震慑到容敬德,她不知道,但如果不让富里来人看到,那这一番心思还真就是白费了!
容锦愁着怎样让内侍看看那些死尸时,容敬德却正愁着要怎样才能拦住德宝去青檀院看容锦!
“老候爷,烦请让人请了永宁郡主来,她是圣上亲封的一品郡主,洒家亲眼见过她无恙后,也好早些回宫交差!”德宝白净的脸上绽着一抹笑对容敬德说道。
容敬德端在手里的茶盏几不可见的晃了晃,他陪了笑脸对德宝说道:“德公公,稍安勿燥,我这就让人再去请一请。”
话落,放了手里的茶盏,起身走到门边,高声喊道:“来人。”
有小丫鬟急忙上前。
容敬德回头撩了眼身后的一脸笑意的德宝,对小丫鬟说道:“你去趟青檀院,请了表小姐过来,就说宫里来的德公公奉皇后娘娘之命,有话要与她说。”
“是,老候爷。”
小丫鬟屈膝福了福,转身便急急的走了出去。
容敬德站在门边对一侧的小厮使了个眼色,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说道:“去,把长富喊来。”
小厮也是撒了脚丫子往外跑。
容敬德这才转身朝德宝走去,笑了道:“这大半夜的还劳公公跑一趟,是我的不是,厨房里我已经吩咐下去,让他们做份宵夜送上来,还请公公不要嫌弃。”
德宝摆手,“给贵人办差,是洒家理所应当的份,老候爷不必客气。”
容敬德笑着在德宝身边的椅子里坐定,略作沉吟,抬头看向德宝,“德公公,太子殿下他可是大好了?”
“大好了!”德宝脸上的笑又深了几分,“太医院的御医轮番把了脉,说殿下体内残毒已清,稍事调理,便又能龙精虎猛了!”
容敬德脸上的笑,便僵了僵。
如果当初不是因为突然被御林军围府,他对容锦又如何会动杀念,不动杀念,便不至于有了如今的局面。
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只寄望着吴氏能念在玉欣侍候她一场的份上,劝服容锦,从今往后,大家落得个井水不犯河水!
“老候爷,小的长富有事求见!”
外面响起长富的声音。
“没看到有客人吗,有什么事,不能天亮了再说。”容敬德作势骂道。
门外便静了静。
德宝笑呵呵的说道:“老候爷有事,尽管去处理,洒家再等等,若是郡主还不来,还请老候爷指个人,给洒家引引路。”
容敬德连忙恭声应是,又陪了一番礼,这才起身走了出去。
长富候在门外,见容敬德出来,连忙迎上前。
容敬德看了看身后花厅里灯光下脸白无须的德宝一眼,往角落里走了走,压低声音对长富说道:“怎么样?事情办妥了没?”
“扑通”一声,长富跪了下去,“小的无能,请老候爷责罚。”
容敬德一颗心顿时好似三九天喝了一碗凉水,冷得他直打颤,他凝声道:“怎么回事?”
“回老候爷,玉欣她,她……”长富哽着喉咙,那句“她死了”在嘴里来回滚了几遍,终于眼一闭,泣声道:“她死了!”
“死了?!”容敬德怔了怔,但只须臾便回过神来,回过神来的他抬脚便踢上了跪在地上的长富胸口,怒声道:“没用的废物,这么点事都办不好,养你们有什么用!”
长富被容敬德一脚给踢趴在地上,脸颊擦过粗硬的青石板,瞬间掉了一大块皮,他却犹如未觉般,一骨碌爬了起来,重新跪在容敬德脚下。
容敬德却是嫌恶的看也不看他一眼,转身便往花厅走去。
德宝见了容敬德进来,笑眯眯的抬头看向他,“老候爷,这就忙好了?”
容敬德干笑几声,说道:“不是什么大事,是因为火势漫延,连带着烧了旁边人家的屋子,下人来请示赔偿事宜。”
“要不,都说老候爷仁义呢,这天灾人祸,长兴候府都快被烧光了,还想着旁人家的事。老候爷,当真让洒家佩服!”话落,德宝对容敬德连连翘了大拇指。
容敬德客气了一番,顿了顿,一脸为难的对德宝说道:“德公公,有件事,我之前不方便说,可眼下,却是不得不说,回头皇上和娘娘那,还请你替我多多美言几句。”
德宝闻言,敛了脸上的笑,朝容敬德看去。
“老候爷请讲。”
却是并没有应承容敬德的请求!
这个时候,容敬德也没什么好计较的了,德宝不应承,他还能强逼了他答应不成?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他不把话讲在前面,回头德宝亲眼看到了,只怕事情越发复杂难处理!
“其实今天府里不但失火,还有贼人想要趁火打劫。”容敬德说道。
“还有这种事?!”德宝一脸震骇的看向容敬德,失色道:“老候爷,您这可是候府,咱先不说,您这是天子脚下,单说您是由先帝爷亲封的候爷,贼人竟然打主意打到您这来了,洒家看,这五城兵马司的总指挥使还有顺天府伊,怕是都要挪个窝了!”
容敬德被德宝噎得半响说不出一个字。
可不是这个理吗?
先不说燕州乃天子脚下,单说他一个正一品的候爷,家里进了贼子,这说出去,整个燕州府怕是都要震一震吧?可不这样说,他又如何解释那三十八具码放在青檀院外的尸体?
容敬德只觉得嘴里好似吃了几斤黄莲,苦得他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老候爷,洒家还是先去看看永宁郡主吧!”德宝对容敬德揖了揖,轻声说道:“宫里一知道长兴候府失火,娘娘便派了洒家来,就是怕永宁郡主有个好歹,这会子听您这样一说,洒家的心肝也颤的呦停不下来!”
容敬德唇角微翕,末了,只得对德宝拱了拱手,引着德宝往后院,青檀院的方向走去。
德宝在容敬德转身的刹那,阴柔的眸子里绽起一抹几不可见的讥诮之色。
进了贼人?
老长兴候,你果真是老了!
这样的借口也说得出来,难道你真以为这世界上的人都像你想像的一样,你说什么,他们就相信什么?
不过,说起来也奇怪,娘娘向来不搭理这些俗事,可在永宁郡主头上,似乎却是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