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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她很久了。
同是第一期资格测试通关的原始神明之一, 她们打过的交道, 却一只手便数的过来。
这还要归功于父神的隔壁好邻居, 怕父神一怒把人类一眨眼灭干净,联合母神划了个叫“宇宙”的空间, 把小生物们悉数塞了过去。
(当然啦, 叫父神母神只能背地的叫呢, 不然会被打=。=)
然后夏娃和亚当作为人类的原始神,也跟了过去。
法则空间, 就只剩四个意识体了。
懒洋洋不管事的、每次找他都在睡觉的父神;忙成傻逼每日穿梭在大小世界打理事务的母神;还有给母神打下手同样忙成傻逼的可怜大哥。
好无聊……
她觉得这种日子不行, 再待下去就要傻了, 偷摸摸溜去了人间界。
哇……
怪不得不让我去人间界玩,原来人间界这么热闹这么多有趣的东西!
两个狡猾的老混蛋!就是怕她玩分心没人帮忙干活了是吧!可恶!
小光团子气的满地乱蹦, 蹦了一会儿,闻见一堆幸福快乐的情感, 馋的她满嘴口水, 想凑过去吃, 却被别的神吸走了。
吸走了???
好气哦!明明是我先来的!
她愤怒地给自己整了个“超级无敌可爱”的身体,一路先捡了三个包,一个里面有新买的手机和手机卡, 一个里面有几万块钱, 还有一个是个旅客的,有地图。
她愤怒地冲进商场买了一堆衣服, 买了三大兜吃的, 感受了熙熙攘攘的人群的热闹与快乐, 满意的吃了个饱。
然后蹲在最繁华的街头发呆。
被万千新事物冲击后,精神处于极度兴奋亢奋,玩够了、闹够了,却反而不知所措起来。
夜深了,月悄悄爬上中天,车水马龙依旧,繁华的霓虹灯五光十色,照在每个路人脸上,反射着与白日不一样的奇异色彩。
她身边堆放着各式看不懂牌子的包装袋,里面是柔软的,刚从柜台里拿出的潮流衣服,还带着化工产品特有的非天然气息,有点刺鼻。
其实她看不出人类所谓的美丑,甚至在她眼里,每个人类也都是同一副模样,不同款式的衣服也只是颜色不同而已,但她就是好奇。
——柔弱的、没有任何力量、寿命短暂的生物,为何永远都这么幸福快乐呢?
他们还需要吃一种叫“食物”的东西维持能量供给,甚至没有属于自己的哪怕一点点小法则,无法汲取天地间法则的能量。
在她发呆的当儿,街对面观察已久的一对老夫妻,慢慢走了过来。
抬头的老妇人拄着拐杖,需要老头子搀扶才走的稳,尽管如此,二老坚定地在发呆的小姑娘面前停下,问道:“小闺女,你没事吧?崴脚了?”
……面前这对苍老的、即将步入终结的人类,是在关心我?
她结结巴巴,不知如何回答:“我没事,我很好。”
慈和的老妇人不置可否:“这么晚了,该回家了。和家里有多大的气该消就消了,家人总不会害你的。你说说,这么可爱的小姑娘,晚上出了什么事儿,家人多心疼啊。”
家人?是指……那个懒洋洋的巨蛇和整天黑脸的管理员?
不,她苦笑,可能,她失踪几年,也没人会找她吧。
她低头笑笑:“真没事的,我……怎么说呢,也不算有家人的。”
二老面面相觑,又问了她几句,总得不出具体回答,老妇人叹口气,招呼来街角的保镖。
“小姑娘,无论如何,你今晚不能在外面过夜。你要信奶奶我呢,就先和奶奶回家,睡一晚,想明白了,联系家人,好不好啊?”
鬼使神差的,她答应了。
在神奇的铁皮马车里,她了解到,慈和的老爷爷姓花,花家似乎是当地一方巨头。奶奶姓师,特别亲切,讲了一些她和老头子年轻的故事,让从未听过人类故事的她听得入迷。
一老一小出奇的合拍,最后师奶奶还要认她当干孙女儿。
她怔愣在原地,眼中闪过异样色彩。
太奇妙了,只相遇了不到一天的时间,不到大蛇眨一下眼的时间,人类就可以这般信任、与陌生人建立如此亲密的关系吗?
但……这感觉似乎也不错。
她深吸一口气,忐忑的,有些胆怯的问道:“真的可以吗?”
“可以呀,”师奶奶摸着她微卷的短发,笑的慈和,“我老就想要个小孙女了,可惜我家基因不争气,全是臭烘烘的孙子,一个比一个不省心。你愿意当我孙女儿,奶奶高兴得不得了。”
她闭上眼,宇宙这般低等法则空间,权限是全数对他们四个意识开放的,她的视野迅速掠过浩瀚如星海,庞大繁杂的生命线,定在一束金光闪闪的一支上。
这家人倒是该有福气的。
她自恋的想,当然,加上我,就会更有福气啦!
再次睁开眼,一道微不可察的波纹以她为中心,层层震荡在整个城市、乃至整个宇宙的上空。
夏娃眼神一颤:有谁……动了人类的生命线?
但那太微不可察了,万亿生物的生命线日复一日震荡波动、时刻会出现难以预料的奇迹,这样奇妙的轨迹,也正是生命伟大而波澜壮丽的一点。
夏娃阖上眼,继续午睡。
师奶奶短促的呼吸一下,脑海中闪过几个离奇片段,又好似梦中断层般,消失不见了。
她柔和的低声笑起来:“你看看奶奶这脑子,差点又睡着了。小玉啊,晚上想吃什么?”
“花枝玉”歪着头想了一会儿,不好意思的笑着挠挠头:“我快饿死了,给我什么都吃的下去。”
她确实饿死了。
人类真是会享受的生物呀!
如饿死鬼再世,花枝玉以肉眼难以匹敌的速度风卷残云,手边残骸堆积如小山,扫完面前盘子又去扫桌上的,看的她哥哥们瞠目结舌。
花颐春嘴角抽搐:“小玉,你要出去吃饭也这吃法,别人还以为我们虐待你。”
花枝玉满嘴食物,一顿“唔唔唔”不知所云,但从愤怒的小眼神看,很可能在骂人。
花爷爷朗声大笑:“能吃是福!小春儿,你看看你那小胳膊小腿,你小时候要也这么能吃,说不定能赶超你弟弟。”
一谈这个花颐春就来气:“爷爷,能不戳痛处吗?”
一旁花崇明抑制不住笑出声,他虽是老二,却碾压花颐春身高身材,两人站一起像大狼狗和小狗崽,弄得花颐春一般有弟弟在的场合,自己就能推就推。
他笑还不行,还故意歪了凳子去揽他“纤弱”的大哥,弄得花颐春追着他从楼下打到楼上。
花枝玉满面笑意。
真好呀,一家人就该这样子嘛。
她和师奶奶说着吉利话,嘴又甜人又乖,一双天真无辜的大眼睛,让师奶奶忍不住亲她亲得不得了。
接下来的每一日,都快乐、热闹的好似做梦一般,教花枝玉那样小心翼翼的珍惜去度过。
就像吃了一颗最中意口味的水果硬糖,酸甜清冽的果香在口中炸开,浓郁美好到不可思议,甚至在迷惑你全身感官沉浸其中。
但大脑却可悲的清楚,这虚无幻象的香甜,终究会消散殆尽。
被发现的比想象中还早。
花家本就福缘深厚,磅礴到湘南难以匹敌的气运,因为花枝玉的存在,更是如泰山压顶,各行事业蓬勃日上,将湘南各类机遇福运全数收入囊中。
花爷爷过了90大寿。
他一生正直忠厚,为人勤恳友善,晚年更是热心福利事业,花开头的慈善小学能写满一张纸,世家圈都感叹得天地庇佑。
然而命运线上,花爷爷应在年前去世的。
花枝玉不忍心,硬生生将花爷爷的生命线截断,延长,把他体内潜伏的喉癌铲了去。
半夜,她看着花爷爷慈和沉稳的睡脸,他睡相和本人稳重形象太不附了,这位能明显看出年轻时多么俊朗强壮的老人,到了晚年,也变成了衰老羸弱的模样。但他心态好极了,一撇小胡子被自己呼噜吹得一翘一翘的,明明是好笑的小动作,花枝玉却鼻子一酸流下泪来。
奇怪,花枝玉手忙脚乱的抹眼泪,人类怎么,还会向外流水的呀?
第二日,如预料一般,夏娃翩然而至。
太阳升起的方向,一位浑身都在逸散柔光的女子,从云层跃下,缓缓走来。
只是与花枝玉想象迥异,夏娃的状态似乎不是很好。
她柔软的、深渊色的浓密长发随意的用月桂枝竖起,圣白短袍不似一向整洁模样,显出些狼狈来。她的面色也不好,向来上翘的嘴角面无表情的垂下。
花枝玉眨巴眨巴眼:“那个,你是把我扔回去的吗……”
见女子只是淡淡的望着她,花枝玉小心试探:“那个,你是过来训我的吗……”
夏娃神色冷漠。
……姐姐您到底要怎样要杀要剐爽快一点呀!!!
就在小光团子沉不住气,准备伸出试探的小触手戳人时,夏娃欲言又止的开口了。
“你能暂时,接济我两天吗?”
OwO?
虽然花枝玉没明白她的意思,但是不是意味着……她又可以多待几天啦?
欧耶!
花枝玉原地欢天喜地庆祝了一会儿,准备晚上多吃三盘子犒劳一下跌宕起伏的感情,却发现夏娃似乎不太对劲。
她沉着眸子,视线无意识的垂在地上,那里花家长廊上普通的一块灰色仿古地砖,一行蚂蚁匆匆忙忙的扛着食物溜过。
花枝玉了然:“好像快下雨了……等等,什么时候周围有的蚂蚁窝?!”
矮个小姑娘手忙脚乱的扑在地上东找找西找找,这什么烦恼都不过脑子,永远活的快乐无忧的模样,真让夏娃嫉妒。
她也想这样,但做不到。
人类,天生与其他种族不同,具有无比冗杂无用的情感。这些情感会在你不经意时积蓄、填补你的一生,然后在深夜某个小点爆发,将你溺毙。
童年时没能吃到的杏脯,离开高中再未见过的同桌,甚至触景思情时几年前常乘坐的公交车,都兴许深深在脑海深处印下一笔。
然后告诉你,你的人生,已经被固定在了这样一条轨迹上,沿路驶来的火车窗外的风景,永远只是这般了。
夏娃鼻翼酸楚,她闭上眼,任惆怅的眼泪轻轻滑下来。
她活着有什么意义呢?
天地间第二位人类,自睁眼那一刻,她就禁锢在了始祖这个框架里。
在法则空间,人类称之为洪荒的那里,只有她和亚当二人。他们日复一日的捏起泥土,创造和他们一般又从根本上迥异的生物,然后看他们繁衍生息。
万年过去了,人类已经可以脱离他们监管,自行在法则中轮回了,他们二人又承担起命运的监控。
夏娃的世界里,只有别人的人生。
她想要做一个冷漠的“观测者”,但做不到。
归根结底,她的本质也是人类啊。
她会为早幺儿疼惜的哭,会为冤死者心酸,也会为没有结果的爱情唏嘘。她懵懂纯真的眼,略过了成千上万人或平凡或传奇的一生。她成熟了,她敛下眸子,漠然的看着生命轮回。
然后情绪爆发在某一天。
其实那一天没有任何大事,就是日升日落,全世界为柴米油盐奋斗过活的普通一天,夏娃停下了手中划动命运线的笔。
命运线仍稳稳运转着,即使有小插曲,完善而稳定的法则也会自我稳定修补秩序。
啊,她嘲讽的想,他们会想象到,有一位没有经历过自己人生的老怪物,正在百无聊赖的观察监管他们的人生么?
她望向亚当,后者正烦恼的挠头,又是拿不定主意了。
她十分了解他这举动代表的意味,下一秒,亚当就要大呼小叫了。
果然。
“亲爱的妹妹!你帮我看看这个……”
人活够了,还能有一死,那我呢?
夏娃走了。
她随意的向人间界跳下,看到了一个呆愣愣望着她,神情一分钟变幻八十次的小姑娘。
有点眼熟。
怎么随便一跳还能遇到熟人的……
反射弧贼长的小光团子猛地意识到,诶,这不是我几千年想勾搭一起玩的人类吗!Lucky!
她腹中满当当的说辞,卡在了嘴里。
花奶奶已经和善于交流的夏娃与快乐聊了起来,直接把她这个亲孙女抛在了脑后。
“……小玉,你什么时候交的小朋友?小姑娘挺不错的,以后多带回家玩!”
花枝玉回神,结结巴巴的“嗯”了几声,对上换上现代人类衣服的夏娃揶揄的眼神。
夏娃冲她眨眨眼,笑的端庄温婉。
“池疏”,就这么在花家住了下来。
花枝玉那个开心呀,每天上学、吃饭、玩耍,有人一起了!还是老熟人!虽然她看上去冷冰冰的懒得理我,但是认识这么这么多年了,就是老熟人没错!
但这样开心的日子过了将近几天,花枝玉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劲。
她从“神者荣耀”中抬起头,不确定的望向对面沙发椅,正沉默看书的女孩。
池疏清丽的面容,在小夜灯昏黄暧昧的照抚下,朦胧如梦。她没有表情的时候,看上去是有些阴郁的,似仲夏夜灌木丛后耐心等待来人的毒蛇。
她颀长白皙的手指划过一页书页,无意识的在书脊上敲动,似乎在沉思。
花枝玉不自然的换了一种正经点的坐姿,小心翼翼的开口了。
“那个,Eve……你还没和我说,你怎么突然来人间界了呢?”
池疏缓缓抬眼,浓黑的眸子静静投向她,一时看不出情绪。
花枝玉心里有些膈应。在她印象里,夏娃不该是这样的。
虽然不知该是那样,但总不是这样子。
过去,为数不多的几次碰面,有夏娃拍着桌子和亚当因为琐事吵架,夏娃傻笑着从圆镜中看情侣谈恋爱,夏娃心血来潮亲手捏几个泥人比美玩,还有一次,夏娃和Ra打赌,连输十三次,气的追着Ra揪翅膀羽毛……
夏娃是人类睿智、理性、谨慎的代表,也有一些无伤大雅的人类特有的小品质。
所以,在花枝玉心目中,她是一个法则空间特别的存在。
但现在……
她抿着嘴开口:“你到底怎么了?你给我的感觉,很奇怪……”
“哪里奇怪?”
花枝玉不确定的绞着手指:“就,就像生物衰老了的气息。无欲无求,也没了希望……就是那种,即使明日世界末日,也与我无关的感觉……那个,Eve,我记得人类始祖是不会死的,对吧?”
池疏没有开口。
她的合上书,纤细的手紧紧握着书脊,定定的看了忐忑不安的花枝玉一会儿,把书放回书柜,起身走了。
“你干嘛去!”花枝玉慌张的喊她,“我说错话啦?”
“洗澡。”
洗完澡,池疏就睡了。
花枝玉一头雾水,不知道怎么人又生气了,只得也先睡觉。
怪不得历史上好多人说女人心海底针!好难懂!
第二日,池疏吃完早饭冷冰冰的去上学,一直到了学校门口下车,都没给花枝玉一个眼神。
花枝玉委屈巴巴的在后面跟着,像个被抛弃的小狗崽崽。
我干啥玩意了我……怎么不理我了……睡了一整晚上了还没消气???
女人真是不能惹QAQ
数学老师在讲台前铿锵有力的写板书,池疏偷瞄了一眼同桌的小姑娘。
嗯,已经沉入深层梦境了。
这个整天傻乐呵的小光团子,这次睡的却不快乐,小鼻子皱着,像被谁欺负了。
池疏一怔,因为她意识到,小光团子这次的愁闷,已经持续快一天了。
这好像是印象中,气运第一次流露出非正面情绪。
是因为我?池疏好笑的想,应该不是吧。
一个粉笔头准确的划破半空,砸在池疏的脑门上。
好疼……
数学老师不好意思:“唉,不是想砸你的,不好意思啊池同学。……你喊喊你同桌,睡的鼻涕泡都出来了!”
然而,未等愁闷的池疏寻找到正确叫醒花枝玉的方式,在全班同学的笑声中,下课铃响了。
花枝玉迷迷糊糊的睁眼,一看下课了,又昏睡过去。
池疏头疼的想,就算是睡觉,她也一如既往幸运爆棚呢。
热腾腾的烤红薯的甜香,成功勾引出花枝玉肚中的小馋虫,把人一激灵惊醒。
教室人已经走空了,黄昏沉甸甸的红霞从半掩的窗帘压下,将空荡荡的下午充盈了惆怅的寂静。
香气的来源正是对面课桌,池疏正随意的坐在课桌上,不紧不慢的扒红薯皮。
蜂蜜色的内瓤在白玉般的指尖剥落下慢慢露出。
花枝玉口水一流千丈。
可池疏注意到她醒后,只是漫不经心的抬了抬眼皮,花枝玉一想到夏娃还在生闷气,又蔫了下去。
……还是好想吃哦!
等委屈巴巴的把恶意压下,花枝玉才注意到池疏坐姿。
她还是那副老神在在的优雅模样,校服裙盖住光洁的膝盖,一双小腿端庄的并着,只是她单单坐在课桌上这点,就已经很不“夏娃”了。
晚霞映在池疏背光的半张侧脸上,好似盛放红莲走出的妖怪,教花枝玉一时看愣了。
原来,夏娃也可以是这般气质的么——
一个揶揄的笑将发呆的花枝玉拉回现世。
“怎么,想吃到这种地步?快擦擦口水。”
花枝玉后知后觉,一抹嘴,羞的满脸通红:“哎呀!我刚才明明擦了的……这不科学……”
池疏不置可否,还在那慢条斯理的剥皮,像在拈针绣花,又似欣赏画作,总之就是不急着吃。
花枝玉可急了:“你赶紧吃啊,凉了不香了!皮别全剥,连着皮的地方才香呢……”
池疏突然笑了。
她低声乐了一会儿,不知又想到什么快乐的事儿,朗声大笑起来,那笑声是那么洒脱而爽朗,好像找到了最心爱之物的孩童。
她终于笑累了,在花枝玉不明就里的呆愣里,她轻轻擦擦笑出的眼泪,将剥好的红薯递给花枝玉。
“吃吧。”
花枝玉不敢置信:“给给给给给我的?……你不生我气啦?”
池疏轻轻摇头,见花枝玉还在那愣着,她好笑的催促:“快点,趁我还没重新生气。”
她的声音不知为何,似乎带了点哽咽,但那感觉太轻了,花枝玉只当是犹豫的黄昏带来的错觉了。
花枝玉手忙脚乱又欢天喜地的接过,小心翼翼的在正中间啃了一大口,满意到两只眼都眯成了缝。
真好,池疏撑着下巴,放空大脑,视线散漫的望着对面吃的满脸都是的小姑娘。
在普通的学校普通的一间教室里,普通的一天的普通的下午,谁又能想到,有两位浮生偷闲的神明在此一聚呢?
几天前的她们二神,估计也没想过几天后,会以这样奇异的形态、奇异的原因,像人类一样为了奇异的理由生气、和好,又说着无聊的口水笑话吧?
命运真奇妙啊。
没想到的是,花枝玉被抓回去的速度竟比池疏要早。
那是个懒洋洋的午后,花枝玉四仰八叉的窝在沙发里,打着“神者荣耀”,并抑扬顿挫的的骂着队友,却见周围瞬间变了模样。
池疏从《理想国》中抬起头,不解的朝四周望去——
卧室温馨甜美的装潢,全都失了颜色。
不是亚当,万千思绪掠过池疏脑海,她冷静地想,人身可没这能力。
那边花枝玉惨叫:“怎么断网了!打团呢正!”
……能指望她长点心可能要下辈子了。
池疏叹口气:“小祖宗,我觉得,咱们可能要分开了。”
花枝玉一怔,这才后知后觉情况的严重性。
时间被停止了。洗漱间的通风系统没了机械的“呼呼声”,一切都静了下来,好似她们被留在了时间切片的间隙。床头灯的光消失了,仿佛刚才的昏黄色只是幻觉。
随着空间一阵波动,空气骤然冰冷,似冰箱门猛地打开,刺骨之寒缓缓蔓延。不知从何处,逸散出磅礴黑雾,那黑气所过之处物质均被吞噬、湮灭,将二人包围……
这感觉……
池疏冻得牙齿咯咯响:“管,管理员先生?”
花枝玉满脸惊恐:“貌似是……妈我错了,您先停下来!”
见黑雾仍在蔓延,花枝玉带了祈求:“您冻我没事儿,Eve是人神,受不了您这力量的!”
空间恢复了暂停。
一个渺远又嘶哑的声音响起,说的却是池疏听不懂的语言,那语言好似希腊语,却又更精妙、更优雅,各个发音一丝冗杂也无,教人听着听着,几乎要沉醉沦陷。
花枝玉垂着头,似乎试图与其争辩,却又乖乖闭上了嘴。
时间恢复了流逝。
未被黑雾吞噬的小床头灯重新打下暖黄色的光,只是屋内凭空消失的一片家具,提醒池疏方才不是环境。
花枝玉抿着嘴,眼眶通红。
池疏不知刚才一瞬他们达成了什么,只得摸摸她的头,柔声安慰:“好啦,这不没事呢,咱们以后还有很多见面的机会呀,有什么可伤心的。”
许是她柔软的声音教花枝玉戳到了泪点,小个子女孩猛地扑进池疏怀里,放声大哭:“我不想走!我还有好多好玩的没有玩,还有好多话没和你聊呢!那个大坏蛋,独裁者,老头子!”
池疏好笑又心疼,拍着她的背,想要说些什么安慰,却迟迟张不开口。
她有什么立场安慰她呢?
花枝玉说,因为她长期驻守湘南,造成了人间界气运河拐道,她必须回镇北方;她又说,她耽误了很多事儿,要忙很久才能弥补。
最后,她哽咽着,睁着掩不住伤心的天真眼,问:“忙完这一阵,你还会陪我玩,对吧?”
池疏轻轻点点头。
下午,花枝玉悄悄地拧断了一小截命运线。
花颐春路过二楼,猛地停下了脚步。他迟疑的朝二楼一间干净亮堂的房间望进去,不确定的问管家:“我记得,这里,之前不还住着人吗?”
管家一愣:“您这么说,似乎是有的。”
但无论如何回忆,查阅借宿记录,都无法得出这里是否有人居住过痕迹了。
花爷爷在餐桌上,欣慰的望着和平友爱的孙辈,感叹道:“要是有个宝贝乖孙女儿就好咯——”
师奶奶脑中闪过了一个奇妙的幻觉,又稍瞬即逝,附和的笑道:“可惜,咱们没那福气啊!”
泰山脚下。
一个打扮朴素,但掩盖不了姣好面容与身材的女子,正一步一步向上登阶。
爬泰山的游客熙熙攘攘,热闹不已,有高考高中来还愿的,有家中老人生病来祈福的,他们皆疲惫不堪,满身大汗,却掩不下眼中蓬勃的信念与希翼。
等登上玉皇顶,已然是当日傍晚。
游客们燃起篝火,不管是朋友、陌生人,三五聚坐一堆,说着没头没尾的闲聊。萍水相逢之客,亦当知己好友,就着清凉的漫天星空,远处郁郁葱葱掩在夜色中朦胧巍峨的山群,做了一场奇异的美梦。
凌晨,旭日东升。
太阳照破鱼肚白色的晨曦,将万物映照出人间颜色,清冽灼热的光辉,打进碧霞元君祠。
那里,是泰山老母尊像所在之处,香火飘渺,诵经声连连,第一缕晨光打在神像绛色霞披上,如此尊严而神圣。
信徒三拜九叩进入上香,祈愿,池疏却只是远远的望着。
她微笑着想,这和本人模样可不太像呀。
奇怪,她手忙脚乱的抹眼泪,我怎么这么不坚强了呢?
最后,她还是随一波信徒进去,在投香火钱的箱子里,塞入了一把玉米糖。
抱歉,池疏双手合十,给你带的烤红薯凉了,我自己吃掉啦。
为了候日出,一夜没睡,她倚在祠旁的大树下沉沉睡了过去,树荫阴凉而静谧,像有谁在耳边轻哼摇篮曲,被风吹拂的沙沙作响。
太阳马车缓缓爬到正中,迷糊间,仿佛有谁从云层中跃下,伴着有力的马蹄声。
她被一双强壮可靠的臂膀温柔抱起,来人恶狠狠地骂了一句:“下次再离家出走,我就,我就把你捏的小泥人都划花脸!”
她在心里轻轻笑了一声,没有回答。
一定会再见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