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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康城内西南角的大校场上,无数的人群分成了几个大圈子,圈子中间正各自在进行着角力,两个裸着上半身的汉子鼓着眼睛盯着对方,努力寻找着可以利用的破绽,以求一招制敌,周围的围观人群不时发出大声的鼓噪。
“这帮臭小子!”金明笑骂着推开人群走入后堂,从亲兵手中接过一条绵巾擦拭了下脸上和胸膛的汗水,将一领短褐随意地披在了身上。
“老金,俺看你就是手痒痒,你是啥官身,人家敢当真使力么。”刘师勇笑着说道,嘴里喷出一口烟雾,顺手指了指小几上打开的一包烟,这哥俩都好这一口。
金明摇摇头,显得很不过瘾似地,他确实是在一旁看了半天着急,又被围观的众人一撺捣,就下了场。从刘师勇那里拿过一根烟,自己寻了火柴点上,刘禹不是没送他打火机,他偏偏更喜欢这种一擦就亮的玩艺。
后堂里一共有五个人,姜才站在中间的一张大桌子边上盯着那个沙盘发愣,刘禹则和面色有些苍白的袁洪在一旁聊着什么。除了面色,倒也看不出别的,将养了差不多一个月,袁洪瞧着快要痊愈了。
“老姜在看甚,这般入迷,鞑子有动作了?”金明用胳膊碰了一刘师勇,下巴向着屋中心一扬,姜才的眉头紧紧皱着,不知道是碰到了什么为难的事。
“嗯,伯颜调了两万余人过来,刚刚接到的消息。”刘师勇点点头低声说道,听到他的话,金明脸色沉了下来,两人默默地吸着烟,心道鞑子的动作好快。
如果这消息属实,那么西门外的当面之敌光是汉军步卒就达八万之众,更别说营后还有一个完整的蒙古骑兵万人队。刘禹的那份计划十分简略,金明实在想不出就凭着外面的那一万五千精锐也称不上的禁军,要如何实施?
以一当十么,以金明的自负也许能做到,可城外的并不是乌合之众,围攻了这么久,出现了多少次险情,若非城中万众一心,早就守不住了。如今还要出城野战,李庭芝的淮兵能打成什么样都不知道,金明越想越乱干脆站起身,也走到了沙盘前。
这沙盘与他上次看到的又有了一些不一样,西门外从敌军的大营开始,被一道道的横线分成了五个部分,分别标示着“甲、乙、丙、丁、戊”等字。他顺着姜才的视线看过去,一条红线从大营旁划过去,直接标到了江岸附近。
过了一会儿,堂中又响起脚步声,金明回头一看,却是制司机宜胡三省和军器少监叶应及联袂而入,稍后一点的年青军校则是姜才的长子姜宁。刘禹和袁洪见他们进来,俱都起身相迎,略打了打招呼,也不让座,就这么引到了沙盘周围。
“雉奴,你带人将门口把住,任何人不得入内,闲杂之人驱出五十步以外。”随着刘禹的命令,雉奴带着亲兵转身出去将大门关上,堂外的喧嚣之声顿时小了很多。
沙盘前,众人心知道他有事情宣布,俱都将视线投向了他,刘禹并未马上说话,而是从一旁的袋中拿出一大摞纸,这些纸已经预先装订好了,最上面印着“八公山”三字,他按着人头一人发了一册,自己则拿出了伸缩教鞭,将它伸展开来。
“这就是之前我与你等所说的那个计划,除了你们,只有汪招讨那里有一份,我给它起了这么个名字,想必大伙都清楚是何意。”
“此次作战远比晋人凶险,我等既没有‘北府兵’也没有八万人这么多,城中所有人加上两淮李大帅的援兵,也不过六万左右。但我们也有自己的优势,鞑子围攻了一个多月,师老兵疲,加之日夜被骚扰,说不定咱们一出城他们就望风而逃了。”
刘禹的话让众人不禁菀尔,他们都知道这段时间所实施的骚扰政策,足足持续了一个多月,搞得城上的守军自己都得堵住耳朵才能入睡,敌军的情况可想而知,为此敌人的大营都后退了不少。如今看来,这都是为了今天在作准备。
“大伙请看过来,这是西门当面之敌,据城外探子观察所得,此处是围城之敌,从这里一直延伸至这里,约有六万余人,今日据报又有两万余人调了过来,目前驻在此地。”刘禹的教鞭前移,指向了码头靠下的位置。
“如今,李大帅已经隔江而立,撇开别处之敌不谈,大伙看看,西门外的这将近十万敌军是不是处于腹背受敌之势?”刘禹的教鞭在八个标示着步兵的小人和一个标示着骑兵的小人上面划着圈,随着他的话语,众人都点点头。
只不过谁都知道,建康城已经被团团围住,敌军的大营相距很近,随时可以支援,所谓腹背受敌不过是表象而已。姜才听了他的话将眉头皱得更紧了,蓦得想到了什么,转头一看,金明的视线也转了过来,两人目光一碰便都明白了对方所想。
刘禹停了下来,让众人先消化消化,胡三省等人边看那册子边对照着沙盘,不时地还交换几句意见。姜才等人却将目光盯在了沙盘上,刘禹跟着看了一眼,正是离西门最近的南门外,不禁点点头,明白这些老兵油子已经猜到了。
“诸位,其势已成,古语云:‘天予弗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我军背靠坚城,外有援军,此战必胜,还有何疑义,不妨都提出来。”见众人都看过了那份计划,刘禹的目光逐一扫过去,等着他们提问。
“太守,如何行事某已经明白了,只有一个请求,还望应允。”众人互望着,刘禹等了一会儿,最先开口的却是姜才。
“但说无妨。”刘禹做了个请的动作。
“还是让某带骑军吧,此行颇不容易,姜宁怕难成功,某只担心误了太守的事。”姜才说着看了自己儿子一眼,姜宁听完正想鼓气反驳,却被父亲的眼光瞪了回去。
刘禹有些为难,他其实也想让姜才来带骑军,可手下能战的就这几个人,步卒的任务更为艰巨,少了一个姜才,另一队就无人统领了,难道又要让自己亲自出征?
骑军最重要的任务其实只有一个,就是伯颜的中军大帐,不管最后能不能杀了他,只需要砍倒那面风骚的大斾,就能造成最大程度的混乱,为此刘禹决定赔上整个骑军也毫不可惜,当然如果是姜才这等勇将带队,成功的把握又会增加几分了。
“就依都统所言,你接管骑军,到时候依计行事,注意这红线所示,都是可以行军之处,另处恐有陷阱。切切记清了,姜宁你留下守城,接管南门防御。”刘禹的教鞭指在敌人大营右侧的那条红线上,那是李十一观察了良久才确定下来的安全通道。
“太守,这是为何,就算不领军,也可让某出战啊!”姜宁听到刘禹的命令,再也忍不住了,胀红了脸嚷嚷道。
“小畜生,军议之中竟敢咆哮,还不住嘴,给老子滚出去领十军棍,然后赶紧去南门,再口出妄言,看某不打死你。”姜才冲过来一把拎起儿子的衣甲,连推带拽地将他弄出去,一脚就踢倒在门外,随即返身将大门“砰”地一声合上。
刘禹摇头苦笑,他的确是好意,不想将父子俩人都陷于险地,这堂中都是人精,哪个不晓得。姜才返回沙盘前,恭身给刘禹作了一礼,口称“赔罪”,刘禹也不以为意,摆摆手让他无须如此。
“某有一事要请问叶少监,军器监库房中是否还有新造步人甲,不知其数几何?”接下来开口的是金明,他却是对着叶应及发问。
“指挥所言不错,库中确有咸淳七年所制步人甲,待某想想,应该还有一千二百余领可用。”叶应及仔细想了一下,报出了一个数字。
“第一队交与某带吧,库中所有的步人甲都交与某,每领配上一把麻扎刀,破营与阻援之事,某愿一力承担。”金明转向刘禹,抱拳请命。
刘禹以目询叶应及,见他点点,方才交步卒五千人做为第一队交给了金明,第二队同样是五千人则是刘师勇带领,至于守城,袁洪仍是接下了他原本的北门,胡三省则会去东门,就连叶应及也会接管西面的龙光门。
“诸位都明白自己的事责了吧,现在开始对时,以某的为准,目前是申时一刻三分,都调好了。出击时分为子时三刻整,各军领好军械后回营休息,都记清楚了。”
听到刘禹最后的话,众人都面露不解之色,金明姜才等人更是大吃一惊,子时三刻,应该是起身埋饭之时才对,出击要到五更左右,那时天才会亮。
“子青,黑夜固然不利敌,也可不利于我,此时出击太过冒险,还望三思。”金明见众人不语,不得不挺身而出,这里所有人就以他和刘禹的关系最好。
黑夜?刘禹愣了一下,搞了半天大家想的不是一回事,他突然想起来,对着堂上说了一句“稍等”,便转到后厢房,拿了一个帽子状的东西出来,形状倒是与禁军制式铁盔颇为相似,只是那上面多了一个圆镜一样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