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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阵共有九层,第一层是祖宗牌位,其他八层都是历代仇家真正家主历练的场所,历练完后,便可以得到那一层里祖宗留下的宝物,可能是功法,也可能是炼丹方法,全都在这里。
要不是仇寒尘带了大部分部下到那魔窟里,身受重伤,回来时青城又已落入老太爷那脉和一只魔(说不定不止一只)的掌控,而陈澜一跟儿子都被捉住并控制,他不会败得那么惨。
偏巧,他的亲弟弟和亲妹妹,去年都遵照祖宗早年交待的,在满十八岁后要外出历练,全都不在青城,陈澜一也得不到他们的消息,现在仇家,也不会轻易落入他们之手。
其实,陈澜一是自责的,要不是她没把青城看好,要是她对老太爷他们再多提防一些,要是她对青城百姓绝情一些,要是……他们夫妇不把大义看得那么重,不把全天下安危压在自己身上,这场悲剧就不会发生。
她不禁想,这是不是老天在告诉她,做人,不要太善良,不要太仁义?
她仰天望着头顶碧蓝的天空,在这个空间里,永远都保持着好天气,象征着和平。
她低低地笑出声来,越笑越有种苍凉而荒唐的感觉。
当笑声渐歇,她缓缓地举高双手,万年不变地碧海蓝天渐渐地,如日落西山般昏暗起来,一层一层的乌云逐渐地笼罩过来,底下的那些工人和管理者,后面追来的护卫,全都不可思议地盯着头顶上的天空,随即,他们面上出现惊惧,因为他们感受到一股庞大的威压,好似天道要对他们降下惩罚。
陈澜一嘴角扬起一抹微笑,简单而纯粹,伴随着这看似美好的微笑的,是天空一道响雷,轰隆隆地好似天地都震动起来。
很快,又一道闪电,十分粗大,如一条盘旋在空中的闪电,那条闪电对着陈澜一打了下来,陈澜一连着整个大阵,瞬间笼罩在庞大的电光之中,所有还在大阵周围的人立马四散逃开,慢一点的,立马变为焦土洒落在大阵旁边。
过了好一会,电光才消失,但事情并没有结束,之前已经闯进大阵的人,一个个被大阵吐了出来,每一个都被电过的样子,因为身具仇家血脉所以并没有直接被电死,可看起来也受了不轻的伤,其中就包括仇成安的父亲。
刚刚逃过一劫的守在外头的护卫马上实施抢救,就在这时,磅礴大雨下了起来,那雨每一滴都很大,落在人身上跟被冰雹砸了一样,护卫们艰难地将带着昏迷的主子们往出口冲去,至于原本在这里的工人,身体素质好的勉强跟着跑,弱一点的倒在地上,时间久了,直接被跟凶器没两样的雨滴砸死。
陈澜一心中没有任何的怜悯,这些工人或许无辜,被迫抓到这来日日做工,可一想到他们曾跟着欺负过小宝,故意撞开他手中的食物,故意踩脏他的馒头,只为得到看管者能够对他们“宽容”一点,陈澜一那逐渐冰冷的心,对他们此时的惨状,不起一丝波澜。
反正她也快死了,他们就留在这给她陪葬好了。
伴随着大雨之后,雷电再次劈下,一道道闪电亮在整个空间里,久久不息,将这里的生机完全断绝,相信再没有任何人能够在这大阵的空间里停留,也就是说无人可以再靠近这远古大阵。
站在大阵最上头圆形石盘上的陈澜一,她的身体如粉末,从脚开始飞散。
我从她的身体出来,漂浮在空中与她对视,她朝我微微一笑,有放松,有传承:“以后的事,就交给你了。”
她从自己的脖子上,取下了那块白玉,因为第一道闪电击下,那块玉的中间裂成了一个十字X,我倒现在才知道,破坏了这块价值不菲的裂痕,原来是这样来的。
“请找到陈氏族人,将它交给他们,一代代传承下去。”
迟早有一天,会传承到我手中。
我接过白玉,将其紧紧地捏在手中。
大雨从我身上穿过,有些落在我面庞上的,就像是我不能流出来的泪水,我看着她一点点的消散,到最后完完全全的消失,只剩下一缕灵魂,和仇寒尘的那缕灵魂相互纠缠,如黑夜中最明亮的两颗星星,在我面前飞舞,最后停留在我跟前,当我伸出手时,落在我掌心中,被我収起。
我在这始终弥漫着倾盆大雨和电闪雷鸣的世界里待了很久,就那么盘腿坐在大阵最顶端的位置,默默地看着雨,看着闪电,脑中充斥着,始终是陈澜一选择用己身奉献给大阵,从而保护大阵,保护仇寒尘祖宗留下的东西,保护仇小宝,她当时的心情。
大阵发威,可不仅仅是把大家赶出这里,同时,那威压穿透仇家禁地的防护层,笼罩着整个青城,灭杀掉魔偷偷留在百姓灵魂里的魔种,也让不少偷偷渗透进来的妖魔鬼怪忌惮,实力弱小的直接被灭杀。
要不然的话,哪怕仇寒尘的部下缓过那口气,休养生息后,想要跟牢牢把持青城的仇家和魔抗争,也几乎没有胜算。
这大概就是陈澜一哪怕进了大阵,没想着用大阵掩护自己等救兵,而选择这么决绝地方式。
她怀疑天道,怀疑自己的仁善究竟该是不该,可最终,她还是选择尽自己最后的力量,不仅仅给自己儿子留下生机,也最终护住青城。
哪怕老太爷那脉依然掌控着仇家,可五百年后,仇家的实力被削弱到何等地步,我最清楚。
我无法理解的是,我的前世,明明那么绝望,那么恨,那么怀疑之前所做的一切值不值得,却还是要在最后,选择保护?
然后,留下我一个……魂,独守在这里。
这段时间,我跟前世逐渐地贴合,习惯了有一个跟自己长得像,又心灵相通的女人,一边带着我,一边教授我不少术法、阵法的要点,她就是我,可有时候,更觉得她是我母亲,是我老师。
可我什么都做不了,如陈澜一最初对我说的话,贯彻了所有……我只能看着,只能看着!
除此之外,我能做的,竟然只是在心里,默默的祭奠。
等慢慢可以控制和缓解那无法名状的悲伤,我站起身,往圆盘迈出一脚,就这一脚,我从很高很高的地方落在了地面上,无视着满世界的电闪雷鸣,慢慢地踱步走了出去。
从出口出去,偷袭了一个守卫,换上他的衣服,感谢现代神奇的化妆技术,倒没有人认出我这张脸来。
我发现此时这犹如宫殿的大屋里头,已不如之前看到的那般井然有序,人员混乱不说,我本来还想找找那个黑袍男,看看他是谁的,却发现他好像离开了这里。
也是,大阵发威了,他如何还敢停留在离大阵最近的地方。
意外的是,我找到了绿鸳,不过她受了重伤,我救了她,但她没撑多久便死了,我取走了能代表她身份的东西,离开了仇家。
我在城中盗取了一件黑衣服,包着自己的脸,然后走近一家农家小院。
刚一进去,就有刀架在了我脖子上。
将代表绿鸳和陈澜一信物的东西扔给对方,我淡淡地道:“我是绿鸳,樊轩呢?我要见他。”
对方半信半疑,显然不太信我会是绿鸳,可我毕竟拿了信物,他便让我等着,由另一个人看着我,他进去通报。
没让我等太久,在石洞里见过一次的樊轩和他弟弟樊择匆匆走了出来,看到我时都有些愣怔和怀疑。
绿鸳是个比较活泼的姑娘,而经历种种的我却显得死气沉沉,还穿着黑衣,一条像围巾的黑布蒙着脸,他们自然要怀疑。
“绿鸳?”先试探性唤出来的,是跟在樊轩两兄弟身后的一名女子,一身利索的装扮,眉宇间英气十足。
我看到她,唯一思索便知道她是谁了,便镇定地朝她点头:“小舞,你回来了。”
她一步步朝我走过来,最后在我面前站定,和我对视一会,忽然出手想要解开我脸上的黑围巾,我及时身后拦了下来,很冷静地道:“小舞,我跟之前已经不一样了,别让我难堪。”
这话里含有一定的讯息,我是说了实话,可旁人听起来,便以为“绿鸳”可能被毁了容,遭遇到了惨烈不堪的事。
小舞神色一变,看着我的神色顿时流露出悲痛,但她还是理智地选择问清楚:“看不清你的样子,凭着这些身外之物,如何判定,你就是绿鸳?”
“之前……夫人跟我说,你刚出师时,出去历练,被一只男鬼看上,他还咬了一口你屁股……”
“闭嘴,别说了。”小舞有点恼羞成怒。
这是很机密的事,那时正好是陈澜一救的她,所以这件事,只有陈澜一知道,小舞不爽地瞪我:“夫人明明答应我,为我保密的,她怎么就告诉你了?”
我略略沉默,眼睛里的死气更浓,好一会,才声音低低地回答:“夫人预知到我会经历这些,就怕你们不信我,便把这件事告诉我,让我,能有个可以证明自己的事情。”
小舞缓和下来,随即又急切地问:“夫人呢,她怎么样了?你见过她没有?”
想来仇寒尘牺牲自己把陈澜一送走的事,他们也都知道了。
我看着小舞,看着樊轩樊择兄弟,看着聚集在这的弟兄,每一个都迫切地看着我,或许我有一点明白前世为什么最后还选择保护青城。
因为青城里,还有这帮把她放在心里的朋友,青城,是他们的家。
好不容易沉淀下去的情绪差点再次翻涌而出,我默了好半响,在他们都等不及想要逼问我时,僵僵地开口:“夫人……夫人她……沉眠了。”
有好一会,这里一点声音都没有。
“你胡说!”最先爆发的,还是小舞,她一把揪起我的衣领,面上是完全无法接受的狂躁,“你根本不是绿鸳,你说谎!”
“我没有说谎,”我双目死寂地看着前方,一点一点地将在远古大阵里发生的事告诉他们,“……我亲眼看着夫人将少爷放到那口石棺里,就在大阵里那座塔的顶层,要五百多年后才可能苏醒,但醒过来后,他不再是人。夫人,为了少爷,为了整个青城,将自己奉献给了大阵,就在我面前……就在我面前,消失了!”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夫人为什么不再等等,我们已经再商量怎么攻进仇家,我们一定能够救出她和小少爷的,她怎么就不能再等等呢?”
小舞仍揪着我的衣服,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地边喊边哭,要说原本为了救夫人,她有多积极,这会就有多挫败,她扯着我的衣服,扯着扯着,就趴在我肩上哭。
樊轩他们更是呆若木鸡,等消化了这个消息后,樊轩一拳打穿了一块墙,自责和懊悔充斥着他:“是我没用,我辜负了大哥给我的嘱托,我连他的妻儿都没办法保护好,是我没用,我没用!”
“轰——”
那道墙,在樊轩的轰击下,直接倒塌!
但没有人管樊轩的这个行为,因为原本战意勃发的他们,此时都垂丧着脑袋,像前一刻在战场上厮杀的卫兵,下一秒听到他们的主帅已被斩杀。
看到他们这样,我心中那股戾气几乎无法控制地爆发出来,飞出一把短匕,擦过樊轩的脸颊,盯在他身后的墙上。
所有人都被我突然爆发的杀气震住,反应过来后,樊择对我喝道:“绿鸳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我冰冷地看着他们,我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态可能不对,可我就是无法控制那股怒意,也不想控制,“是,人是死了,那仇就不用报了?现在还有不少妖魔鬼怪逗留在青城,现在是畏惧大阵的威压潜伏起来,可等大阵威压消散后他们就会重新冒出来,再对全城的百姓下手,夫人好不容易给青城留出喘息的空间,清出一块净土,你们难道想让这块净土再一次被污染?”
“当然不能,可是……”
“没有可是。”我睁着眼睛,目光凌厉,“必须要将这些侵犯青城的邪祟,统统赶出去!”
“那仇家?”
我嘴角冷哼一声:“仇家是青城的象征,贸然拔出,青城也会跟着震动,不知道多少阴阳世家会趁机攻入青城。”见过远古大阵,仇家底蕴如何我最清楚,人性是贪婪的,为了贪念,什么事做不出来,仇成安他们死不足惜,可他们被灭的话,大阵就藏不住,还有大阵里头的小宝。
我接着道:“只要将邪祟赶出去,现在的仇家家主既得不到仇家真正的传承,又没有魔做靠山,他们也只能自保,然后一点点走下坡路,五百年,只要五百年……”我捏紧拳头,“夫人和仇、家主,都留了一缕魂魄下来,虽然等的时间会长一些,可几百年后,他们依然能够以另一种身份活下来,更何况还有小少爷,五百年后他就会醒,报仇,是迟早的。”
我望着他们:“他们都会回来的!”
还是樊轩第一个清醒,他面色沉重但十足坚毅:“你说得对,当务之急,是将所有侵犯青城的妖魔鬼怪都赶出去,我虽不是青城的人,可青城是我大哥的家,是他和嫂子死了都要守护的地方,怎么能让这些污祟占据,让他们残害百姓!”
“可这些百姓,前不久刚骂了家主夫人。”有人,悄声嘀咕了一句。
这大概就是让所有人最不爽的地方,真正的守护神,却被辛辛苦苦保护的人,当成和那些妖魔鬼怪一伙的,何其痛心。
“公道自在人心,人会一时迷失,但真相迟早会出现。”樊轩这会倒看得开,也是,他最敬仰的大哥都已经死了,嫂子和侄子也没护住,他现在也只能将自己的信念化为对青城的保护了。
否则,又该如何支撑下去?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大家针对找出城中潜藏的邪祟,和驱除做出了一系列的安排和行动,因为有大阵的威压在,这些邪祟的实力都被压制,计划倒挺成功的。
就在这个时候,负责盯着仇家的人,带回了受了点伤的仇寒尘的亲弟亲妹。
他们听到风声,知道青城出了事,但并不清楚仇家已经被大换血,一心担心着哥哥嫂嫂的他们,回青城后自然是赶紧回家,谁知道面对的却是应该是偏房的堂兄表弟等的打压,争执之下受了点伤,然后被守在附近的樊轩的人手带回他们的据点。
直到这会,他们才知道哥哥嫂子包括他们可爱的侄子都没了,他们恨不得再次冲回仇家,为他们至亲的人报仇。
父母亲死得早,又有坏蛋二爷爷觊觎着仇家,是仇寒尘将他们辛苦拉拔大的,是嫂子对他们嘘寒问暖,还给他们缝制衣服,他们出门历练时,害怕他们会遇到危险,连着好几天给他们制作灵符,戴着防身,他们更记得,小侄子牙牙学语时,嫩滴滴地喊着他们叔叔姑姑的模样。
那么多美好的回忆,如今竟然真的只有回忆了!
“如果我们能早点回来就好了,说不定,说不定哥哥嫂子就不会……”
“幸好你们现在才回来,”我由衷的庆幸,“否则,你哥哥这一脉,又该谁来传承?”
仇寒尘只剩一缕魂魄,需要好多年的蕴养才能够重新投胎,并且还得有血脉相引才成,甚至,也得有他后代子孙的供奉祭拜,能让他修复魂魄,所以,他这一脉的传承极其重要。
要不是还有这对弟弟妹妹活着,我在五百多年后,如何遇到我的死人?
如此又过了几天,终于等来了陈氏的人。
陈氏一族,因为卦者的身份,几乎被灭族,仅剩的人,除了陈澜一嫁给了仇寒尘,其他的都隐世了,陈澜一当初怕有一天,自己会连累族人,便主动放弃知道族人居住的地方,以防万一,只单方面留下联系的信息。
那方法比较特殊,只有卦者能够感知到。
在大阵的塔里,陈澜一告诉过我方法,扮演着绿鸳的我,在第一时间就试着联系陈氏一族,也因此我知道这么隐秘的事,小舞他们越发相信我是绿鸳,最起码,一定是夫人相信的人。
我单独见了陈氏来的人,是一个老者和一个小姑娘,小姑娘的年岁不过十五六左右,长得水灵,眼睛也很有灵气。
我就白玉递给他们,并将陈澜一的话原本的复述给他们听,老者接过白玉,一声叹息:“澜一是我们族最后天赋的,原本她想嫁给仇寒尘我们就不同意,希望她留在族里做我们的圣女,那样的话,最起码她还能活得长久,可她还是选择了仇寒尘。”
看来,陈氏里早算到了陈澜一的命运。
老者摸了摸白玉,似在缅怀陈澜一,末了,他将白玉待在了那小姑娘脖子上,并给我介绍:“这陈澜一的亲妹妹。”
原来,我前世还有个妹妹。
难怪老者要将白玉给小姑娘,若传承,其实小宝最合适,但小宝现在也都在“沉睡”中,也只有前世的亲妹妹,能够代替小宝,将白玉一代代传下去了。
我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拜托了。”我最终能不能拿到白玉,全看这小姑娘怎么做了。
“我记得的。”
我以为她说的是关于白玉传承的事,她却抬起头,朝我笑着:“我记得,我姐姐长的什么模样,你的眼睛,跟我姐姐很像。”
我心里一惊,诧异地看着她。
“我一点都不难过,”她道,“因为我感觉我姐姐还活着。”
她说这句话时,眼睛直盯着我,我僵住,偷偷咽了口口水,有一瞬间几乎要以为她要指出我来,陈澜一说过的,不能让这个时代的任何人知道我的存在。
可下一秒她又移开了视线,捏着脖子上的白玉,没再说话。
我悄悄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