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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老人的话,我了然道:“所以,你跟阴阳协会联系,并且让这里作为比赛场地,为的就是希望我们能帮你找到你的孙子?那为什么主办方要我们找的,却是木牌呢?”
“我确实希望你们能帮我找到我孙子,但具体怎么做,是你们阴阳协会决定的,我不过是给你们提供一点便利和线索,至于你们能不能完成任务,你们完成任务后,我是不是就能找到我孙子,就得听天由命了。”
便利是指吃的用的,线索,大概就是蜡烛,要没有那些蜡烛,我还找不到这来。
“那,你知道这里有什么比较奇特的木牌吗?”苗半仙不死心地问。
老人道:“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至于什么木牌,我是真不知,你们自己找吧。”
如此,我和苗半仙也不客气,绕着这偏殿找了一圈,着实没看到什么木牌子后,就退了出去。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苗半仙问我,他自己都没发觉,他现在几乎都是跟着我的脚步走,把我当头。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在想另一件事。
那老人身上的黑气很浓郁,浓郁程度让我几乎看不清他的脸,只可惜,我始终没能碰到他,所以不能确定,他那黑气是因为守在这里五十多年,心中郁结所致,还是……
“喂,班澜?”见我久久没动,苗半仙戳了下我的手臂,“你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我们再到处走走吧。”
既然连廖俊明这鬼修,都无法像我这般看到黑气,就可知我这金手指不一般,还是不要轻易告诉别人的好。
偏殿旁边还有几处院落,我们还在后头找到了几亩田地,只是里头荒草尽生,且,主殿里头阴气有限,但这里阴气却极盛,所以这些人高的野草都给人不太好惹的感觉。
“木牌总不会在这些草里吧,我们到别处去找找吧,我有预感,我们要是闯入这片野草林里,会出大事。”
我听了苗半仙的劝诫,转过身要跟他离开,却又猛地顿住,重新转回身去。
离开主殿外,整个青檀寺阴气确实重,最重的却是这片田地,连野草都长成这般,又是为何?
心头某种想法燃起时,我就无法抑制,没有多犹豫,就往长成野草林的田地间冲去。
“喂,你发什么疯?”苗半仙见状,慌忙拉住我,“此地十分不对头,贸然闯入,只怕会……”他顿了下,大概见我十分坚定,便转而道,“如果你一定要进去,怎么也得做点准备。”
他说得确实有几分道理,忙拿出几个装有符纸的小袋子挂在身上,基本都是触发性攻击或防护的符咒,这可都是仇诗人画的,威力比我要大百倍,就算发生什么事故,也应可暂保我安全。
苗半仙也在自己身上放上法宝,而后和我一同走进比我们都高的野草林里。
“别说,这草长成这样,还真颇为怪异。”
“是,那你说说,什么样的养料,会让草儿长成如此?”
苗半仙一顿,随即也开悟了:“你是说,那些和尚都被埋在这里?可要这么简单的话,那守庙老人怎么待了五十年还找不到?”
“他或许不是找不到,而是……”我眼眸晶亮,含着戾气,“他知道尸体都埋在那,但他不能碰,也不敢碰。”
“这……他说谎了不成?”
“你忘了我们比赛前主办方给的提示了?不可相信任何‘人’,我对你们这些同为选手的都要提防,更何况那个完全不熟知的老人。”我盯着眼前这片,一进入就几乎看不清眼前道路的野草,试图从中搜寻黑气最浓的地方,“我怀疑,他口中杀了青檀寺十几个和尚的恶徒,就是他自己!”
“什么?”苗半仙惊呼,“真的假的?
我坦言道:“不确定,我也是猜的。”
他顿时一脸被我打败的神情,随后道:“他要是当年恶徒,为何要守在这里五十年?如今还主动跟阴阳协会联系,他就不怕……”
“怕什么,你没看出来吗,他寿元将尽,都快死了,他难道还怕被抓进监狱里判刑吗?倒不如借此机会,了去自己的执念。”
“执念?”
“自然是,那传说中的宝藏。”我总算发现了一条黑气形成的黑线,跟着那黑线穿梭在密集的野草丛中,最后停留在一块地上。
那块地上的草,是这片野草丛中长得最绿最粗壮的,想起曾经在尸骨山里见到的那棵巨草,指不定再多个几年,这几棵草,就会朝那巨草发展,形成真正妖邪之物。
我蹲下,稍稍探手触摸根茎:“他当年不惜杀死青檀寺里所有和尚,不就为了所谓宝藏,谁知人死后,青檀寺竟然变成如今这般模样,只怕他至今也不能在主殿里自如行走,你没发现,他给我们送物资的时候,只站在主殿外,并未踏入。”
我一把握住根茎,手上用力,将其拔了出来。
隐约听到仿似婴儿的啼哭声,我早准备好的防护符亮起,挡住了那魔音穿脑,而我借机,将那株草彻底拔起来,等我拔第二棵时,这棵草的叶子自己动了起来,朝我扇了过来,苗半仙上前,一把弯刀将其劈开。
他边跟第三第四棵草战斗,边问我:“我还有点不明白,他要真是恶徒,那些和尚的冤魂怎会放过他?”
“鬼怕恶人,这是基础功课,你忘了?十几个和尚死前被他百般折磨和刑囚,而后被他所杀,化为厉鬼也被这层因缘所困,奈何不了恶徒,当然,他也对付不了他们,两方只得彼此对峙,直至今日,整整五十年。”
我边说边开始挖土,岂料这土,竟硬如石块,竟然挖不开,我抓起被苗半仙砍断的根茎,去掉叶子,留下硬如木棍的茎,用其来挖土,这本就长于土中,用来破土倒正好。
好半天才算是将其挖开,但这哪里够,苗半仙解决了许多变异草后,也扒了跟茎过来帮我一起挖,双双挖了许久,终于碰到了东西,扫去土石,发现真的是白骨。
我们动作小心了许多,尽量不损坏到骨头,当先挖出来的就是一个头骨,现在的我倒也不那么害怕了,将头颅小心地放在一旁,接着往下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我们身旁,铺着草叶的地面上,放了很多白骨,然而,却没有一具是完整的。
苗半仙充当仵作,几番检查后,面色沉重地说道:“很多骨头都不是埋在地里自然腐化,而是生前就被打断的,有人断手有人断脚,甚至许多胸腔里的骨头也不尽完整,我还发现,有个手骨上的指头,全是被一根根折断的。”
这还只是从骨头上能够观察到的,定然还有从骨头上看不到的伤,由此可见,这些骷髅死前,经受了多大的折磨,老人讲诉时,说了一句恶徒将和尚们严刑拷打逼问宝藏下落,现在想来,“严刑拷打”四个字,都有些轻了。
“若真有人,如此对待他们,几乎等同于在他们的灵魂上印下烙印,死后也不得解脱,因为这样,他们再恨,也无法对杀害自己的凶手报仇。”苗半仙声音发冷。
就等同于,有个人,把你关在一暗无天日的地方,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天天打你虐你,你心中再恨,也生不起反击之力,就算有人被逼到最后爆发报了仇,但恐惧已经深深烙印在你心中,一辈子都挥之不去那阴影。
说话间,又挖了不少骸骨出来。
我望着这一堆人骨,零零碎碎的,忽然福至心灵,我明白了所谓的木牌,是什么了。
我走出野草丛,到一旁的木林中寻找大一点的木头或木板,找不到就到树上去砍,所幸自己现在勉强也能充当一回大力士,砍下一桩木头,宽有十公分多。
竖着劈开,拿着其中一半回到野草丛中,发现苗半仙不在了。
我叫了两声,他才从另一边的丛中钻出:“我刚到附近看看。”
我定定地看他两眼,没有多问,只道:“找块风水相对好的地方,将他们重新埋了吧。”
“诶,好。”
青檀寺原本所在的位置就属于风水宝地,要重新找块能入葬的地方并不难,我不客气地在偏殿里搜罗出几张草席,没有棺材,也只能勉强用这个了。
尽量将骨头在草席上排列好,一具具地埋下去,我几乎用上了所有灵力,才将它们重新葬好,也无法一具骨头一个坑了,只能让它们挤在一个坑里,毕竟,我也不确定我组装的手臂啊脚啊肋骨啊对不对。
一个大大的土包出来了,此时天也快亮了。
我将之前找到了劈开两半的木块,平整的那面刻上青檀寺众增之墓,在立于土包前方,最后点上香烛,将我没碰过的水果面包拿出来,暂时充当贡品放上去。
那牌位隐隐有流光闪过。
“你说,所谓的宝藏,到底在哪里啊?”
在我凝神望着牌位时,后我一步的苗半仙突然问道。
我淡淡地道:“根本没有所谓的宝藏。”
“怎么可能,若没有,当年怎么会……那时候可是有人说过得到过宝藏的。”
“宝藏,呵,”我冷冷一笑,“要真说宝藏,还真有一个。”
苗半仙急道:“在哪?”
我张开双手,做出要拥抱整个青檀寺的动作:“这个青檀寺,就是宝藏。”
他蹙起眉头,急切中还强自压抑着暴躁:“这什么意思?”
“青檀寺所在的这个位置,风水非常的好,而且青檀寺内有先人留下的护寺法阵,若在这里参禅,将有事半功倍的效果,而一些内心烦闷,例如抑郁症忧郁症等等,若能来这里小坐半日,听老和尚诵禅讲经,也能获得心灵的少许平静,对他们来说,这就是宝藏,对自小便是孤儿的青檀寺和尚来说,能让他们安身立命的青檀寺,是他们的家,更是他们的宝藏。”
我转过头,目光带着凶意地看着他:“你可明白了吗,你不惜杀死这么多无辜和尚,待了五十年不肯离去也想找到的宝藏,就是你碰不到拿不到的,可满意了?”
“苗半仙”面色一变,他脸皮幻化,半响后恢复了那张老得皱巴巴的脸皮,挺拔的身量也伛偻起来,一整个老态龙钟,他双目迸发着强烈的怒火:“你骗我,宝藏怎么可能只是这虚无缥缈的东西!”
我呵呵一笑:“你看不上的东西,焉知人家心里是不是看重,况且,你都在这里待了五十年了,青檀寺有没有宝藏,你难道还不清楚嘛,你不过是不甘心自己苦守五十年,只等来这个结果罢了。”
他脚步跄踉,人似疯癫:“不、我不信,我不信……”
突然,他身子蹦跳而起,竟朝我攻了过来:“你敢骗我,我杀了你!”
我灵力耗尽,没什么抵抗的能力,但我仍站着没动,看他手弯曲成爪朝我抓来——
他并没有碰到我,一股又一股的阴气聚拢在我脖子上,形成厚厚的屏障,将老人的手挡住,一寸都进不得。
从我眼睛里可以看到,那是一个又一个身穿青色僧袍的和尚,重重叠叠地站在我身前,双手打开,再如千手观音一般,纷纷扬起双手再在胸前合十,老人被无形的劲道弹了出去。
他已老迈,这一冲击让他站都站不稳地倒在地上。
他仿佛瞬间卸去所有力气,站都站不起来了。
和尚们转身,重重叠叠的人影里,最小的跟最老的都在,他们一共弯腰,朝我深深鞠了一躬。
哪怕身死,他们也始终保持本心,并未如老人所说成为厉鬼索命,因为,大多数人只被困在主殿之中,天亮后就放其出去,只有罪恶之人,才会困死在青檀寺中。
我也双手合十,回他们一礼,待比赛结束,主办方定然会安排人将他们超度,重归西天极乐。
我随后来到老人跟前,冷声质问:“我同伴人呢?”
苗半仙是在我去找木头时和我分开的,就是那时候,老人假扮了他,老人在这青檀寺里修了五十年,倒有几分本事,我要是没有一双能分辨感应黑气的眼睛,只怕真要被他骗倒。
果然是谁都信不得,到最后,连“苗半仙”都要骗我一次。
老人颓丧一笑:“失败了又怎么样,死了又怎么样,不还有这么多人陪着我,给我当垫背嘛。”他浑浊青黄的眼睛阴森地看着我,“你那同伴啊,你是找不回来咯。”
我冷笑:“我从未见过有比你更傻的人,为了不存在的宝藏杀人犯下孽障也就算了,还傻傻地守在这五十年,人的一生总共才多长,就算你现在拿到金银珠宝又怎么样,看两眼?观你面相,你无儿无女吧,真是可惜,珠宝到手后,看两眼还得陪着你再葬到地底下,有什么用?
这也就算了,你还以为你死了,这些被你害死的人就是给你垫背的?
搞笑吧你,你知道地府里有十八层地狱吗?这些和尚们可以生活在地府的鬼城中,悠闲地喝喝茶,等待转生的日子,而你呢,恐怕要在十八层地狱里一层一层的体会,体会个千年万年吧,说不定真能等到转生的机会,然后投个畜生道,唔,说不定会变成一只猪,养的白胖胖地,再被杀掉……”
说着,我将一张符纸贴在他身上:“你估计不清楚十八层地狱是什么样的吧,我给你好好讲讲啊。首先第一层,叫拔舌地狱……”
随着我的讲述,他的面前会出现幻象,幻象中,小鬼掰开他的嘴,用铁钳夹住舌头,生生拔下,并不是一次拔掉,而是拉长,慢拽……其痛苦程度可想而知。
“你要知道,十八层地狱,每一地狱比前一地狱,增苦二十倍,增寿一倍,增寿好啊,就让你多活一倍的时间呢,也让你多享受享受地狱风光。咳咳,我好像跑题了,咱再来说说第二层地狱,叫剪刀地狱……第五层,蒸笼地狱……”
我越说,他“看”得越多,被自己看到的可怕景象吓到,竟挣扎起来,好像他的手脚真被锁链绑住,亦或者他真被投入血池地狱里,承受着无边地痛苦。
要是没有作恶之人,我贴的符纸并不管用,但若是作恶太多,且老人此时寿命将尽,意识依然涣散,轻易被符咒的力量钻入脑中,会看到许多跟其对应的刑罚,好像自己真的已经亲身体验到了一样。
借此机会,我弯腰在靠近老人的耳边,问:“我同伴在哪里?”
他意识地喃喃:“就在草丛中。”
他一时半会也“醒”不过来了,我便不再管他,起身朝那片野草丛冲去。
虽然尸骨挖出来了,但常年累积的阴气怨气都还在,野草中不少变异草时不时会想伴我一脚,或缠住我的身体,或故意移动方位想让我迷路困在里头,我好不容易才找到昏迷的苗半仙,他已经被许多长长的野草团团缠住,形成一个绿色的茧,要不是我眼力好,差点就把他错过。
奋力将野草的根叶扒开,将苗半仙拖出来,将他背到背上,带到了野草丛外。
此时天色依然渐白,我仰头望了眼天空,轻声一叹,随后低头,甩了苗半仙一耳光。
他被激得清醒过来,人一抖,先是茫然,随后一激灵地坐起身:“我、我怎么了?”
“你说你怎么了?”我没好气地瞪他。
他自己想了想,道:“我记得,你说出去找样东西,然后那个老头也进草丛里找我……”说到这他自己停了下来,想来已经明白怎么回事了,“妈的,被暗算了。”
他四下转头察看:“那老头呢,我非打死他不可。”
“要等你来打,咱俩的小命都没了。”
苗半仙很不好意思:“这次确实是我大意了,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我带他到葬了众位和尚的坟包前,老人还倒在那里,不停地发出惨叫,显然还没从幻觉中清醒过来,哪怕我过去撕掉了符纸,他也目光浑噩,半响都没有反应。
“比赛结束了。”我看着朝我们走来的主办方安排的工作人员,轻松地对苗半仙道。
还想着要不要踹老人几脚的苗半仙没反应过来:“比赛结束了?木牌还没找到呢?”
我看向我建立的大块牌位:“那不就是嘛。”
六名参赛选手都被接出了青檀寺外,评委们也早等在了外头,万延站在我们跟前,对我们说了几句勉力的话,之后有个庆功宴,除了第一名,其他的怎么也算是前六,多少会有点奖励,都会在庆功宴上颁发。
而这庆功宴,不少阴阳协会的能力者都会参加,庆功宴不仅仅是庆功宴,也是大伙五年一次的聚会。
之后,便让之前开的山地车再把我们送下山,仇诗人自己占了一辆,我脸红红地坐了上去,都不敢去看其他选手的反应,但我也没有要故意避开的意思,哪怕听到那万延冷哼的声音。
死人从来都是光明正大地宣告我俩的关系,从未嫌弃我鬼的身份,而我,之前有些不确定、不安心,但现在,仇诗人都被我“吃”了,我已经彻底地把他标记了,还怕什么呢。
谁也不能把我们拆散。
就是这么自信,哼唧。
下来山后,就要换会正常公路行驶的车,而这里,已经有家属在等着了,我看到江雅惠从一辆车里走了下来,径自地走到苗半仙所在的那辆山地车旁,一把拧起苗半仙的耳朵,将他从车里拖下来,我还能听到她气恼的骂声:
“你这没用的东西,你还是不是男人了啊,我平时都是怎么教你的,半决赛的时候躲在一女人,不,女鬼身后也就算了,这次居然还能被一个走路都哆嗦的老头给算计了,要不是人家去救你,你现在早没命了,这些年你都学什么了啊,脑袋都进屎了是吧?”
我一直以为江雅惠是个冷静自恃,还有些孤傲的三十来岁成熟女人,万没想到她也有如此暴跳如雷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