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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跟我走一趟,配合调查吧。”
这话听起来挺耳熟的,闫斌哥的手下对我说了好几次,但没有一次,这么让人不爽的。
“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昨晚我和死人走的时候,他还活蹦乱跳呢,还能是我杀的不成?”我都是警局里的老油条了,这种程度真没能让我害怕的,“再说了,特殊部门管阴阳事,这调查凶案凶手,不应该是警察的事吗,特殊部门的二队,抢走了一队的活不算,连警察的事也要管,可真是忙呢。”
身后的仇诗人轻笑出声,他虽然没有说话,但这态度已经表明了他无条件站在我这边了。
灵羽因为仇诗人的笑声,清冷的面容有些难堪,然后她说出一个让我警惕的话:“特殊部门管的阴阳事,我自然不会仅仅因为一个命案就过来,班小姐,据我所知,你在今年七月份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我怔住,仇诗人一把按住我肩膀,将我从他身前拖到他身旁,脸上的笑容已失,冷肃地对上灵羽。
灵羽继续说道:“那么,已经死去的人,现在却跟活人似得站在这里,还参与了印家的事,更死了一个人,还不值得让人怀疑?”
她神情严肃,没有因为拿出把柄“吓到”我们而有任何的得意,像是认真地在调查事情的真相:
“我知道这件事后,让人调查了一番,班小姐,从你死后回归,到现在,发生了许多案件都有你参与的影子,我不会胡乱冤枉你,但显然这些事情绝不会仅仅是意外,背后可能有更大的阴谋,无论你是主谋,还是无辜受牵连的受害者,我都希望你配合调查,以免枉死更多的人。”
后面这些话,倒让我有些意外了。
如果这些话,她是真心实意的,那么这个特殊部门的二队队长,倒也没有我想的那么坏。
这是个骄傲的女人,不单单体现在外表上,她内心更甚,这样的女人,是不屑于说什么漂亮的场面话的。
“你有证据吗?”仇诗人气场强盛,不因她的话而消减,“特殊部门就算管的阴阳事,无过的魂是无权拘押的。”
“只是配合调查,又不会拿她怎么样。”
“灵羽,你的人品我信,”他不客气地直言讽刺,“但特殊部门现在这样,你能保证她进去了,就能安然无恙的出来?”
灵羽微微皱眉:“你不该这么不信任特殊部门。”
“我不信任?”仇诗人嗤笑,“我信任的下场,就是我被架空权职?”
“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
仇诗人“呵”道:“我从来不知道,你居然这么天真。”
他随后板起脸,不给半点情面:“要么拿出证据,要么就休想把她带走,抱歉,我们还要吃早餐,你们已经打扰我们了。”
他拉着我后退,门“啪”地一声,当着灵羽和几个二队的人,就那么关上了。
屋子里在这声响后,随之而来的是静默,我俩都立在玄关处没动。
我没去看仇诗人此时的脸色,低垂着脑袋,蔫蔫的,然后被他戳了下脑门,身子晃了晃。
“嘛呢?”他问。
我摇摇头,不敢用力地悄悄叹气。
虽然时不时自嘲自己是只鬼,但因为身旁的人都如平日那般对我,走出门遇到的人,也都把我当人,我常常的会忘了自己已经死了。
如今被人生生扒出事实来,我既惶恐,又茫然,脑子里总会回想电视里演的,被道士、捉鬼大师困住,被打得灰飞烟灭的惨状,我和死人也迫于人鬼殊途不得相爱,一个在罐子里头,一个在罐子外头……
我脑洞得一发不可收拾,仇诗人两手糊在我脸上,将我的五官揉成一团:“少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不是要去做饭吗,还不快去。”
我不痛快地白他一眼,正准备往厨房走,门再次敲响了,仇诗人本不想理会,都双手搭我肩上推着我往里走了,却突然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又回身把门打开了,对着灵羽道:“你进来。”
一手还举着做敲门状的灵羽,大概没想到门不但开了还得到能进去的“礼遇”,那张严谨的漂亮脸蛋有些许错愕,但她还是很快回过神,走进屋来,至于跟在她身后的二队成员,顺势要跟进来时,仇诗人看都没看就把门重新关上。
然后就听到外头的叫骂声:“仇诗人,你特码给我等着,我迟早要你好看……开门,开门听到没有?”
都警告要给人好看了,谁还会傻得去开门?我对正在骂的这人,特别的鄙视。
灵羽孤身进来,没有丝毫胆怯,大大方方地跟着我们到客厅,我倒没给她小板凳,而是请她坐沙发,这女人性格不太讨喜,但身上除了每人都有的淡淡黑气外,还夹杂着一丝丝金光,应是做过不少善事的人。
她看看我,再看回仇诗人,哪怕极力掩饰,在看着他时,她冷冷清清的目光总会有所波动,我似乎还能看到里头夹着的火光……就这点,很不好!
“你特意叫我进来,是有什么想问我吧?”灵羽并不笨,虽然听仇诗人的意思,她在人情往来的方面有些过于天真。
仇诗人也不跟她拐弯抹角:“你是怎么知道,班澜已经死了的?”
我心一紧,下意识地盯着灵羽。
她顿住,似有些犹豫。
仇诗人接着道:“咱们好歹共事了几年,你不会仅凭一点猜测就找上门来,”他眼凌厉地眯起,“到底怎么回事?”
在仇诗人的紧逼下,灵羽最终拿出了一张照片,背部朝上扣放在桌上,推到仇诗人面前。
我有非常不好的预感,抢先一步将照片拿起来一看,当下只觉得天旋地转……
那应该是在一个房间里,房间里头放着一个很大的透明鱼缸,高一米五左右,宽两米多,鱼缸里养着十来条我几次梦中见过的鱼很相似,在水中泛着蓝色的光芒,每一只都有手掌大小,看起来很可爱,但它们的眼睛是红色的,长了一口尖锐的牙齿。
而它们的食物,是一个人,面朝水中漂浮着,无声无息,十几只蓝色鱼就圈着那个人,啃食着她,照片的画面是停止的,我清楚地看到其中一条蓝鱼从她的手臂上啃下一块肉的情景。
本应是无色的水,已有半个浴缸都渲染成了红色,剩下的也正在被红色的血丝逐渐渗透。
这个人就是我,这个漂浮水中没了声息,被鱼儿啃食的人,就是我!
一瞬间,我仿佛被拉进了水中,我在水里挣扎,一只蓝色的鱼儿游过来,张嘴就在我脸上咬下一口,我疼得想呼救,张口就是奔涌而进的水,然后是第二只鱼咬住我脖子,我翻腾挣扎时,微微睁开的眼缝,看到好多好多可怕的鱼,争先恐后地朝我咬过来……
“啊——啊啊啊啊——”
我捂着脑袋蹲下身,剧烈地疼痛伴随着一个一个片段挤入我的脑海中,无尽蔓延着我的水,无尽的窒息,和仿佛被凌迟般被啃下一块一块的肉。
还有,我死前那一刻,无尽的绝望与怨恨,铺天盖地,无休无止!
“啊——”
“班澜!”仇诗人抢过照片拍在桌上,然后紧紧地把我抱住,连同我的手一起抱住不让我抓挠自己,在空出一手按住我后脑勺,把我按在他胸口,“班澜,班澜,嘘,没事了,没事了……”
我几乎听不到他在对我说什么,我的身体不停的痉挛,我切身地回到了当初最痛苦的时候,实在受不了时,嘴一张,咬上了仇诗人胸口上的肉,发了狠地咬,不时,嘴里就尝到了锈铁味。
属于仇诗人的血顺着我的喉咙进入我的身体,就像喝到了高纯度的酒,下喉后在胸口处闷烧起来,冰凉的身体和四肢,竟似有了活人的体温。
脑中崩腾的景象慢慢退去,身体上那无法言语的痛苦,也逐渐消失,我趴在仇诗人怀里,好一会都没有动弹,我甚至希望自己就这么一直待在这安全的港湾里,不要再去面对那血淋淋的伤口。
可事实是,这世界往往不容人逃避。
“班小姐,还好吗?”
含着一点点关心,一点点试探,一点点嫉妒的清冷嗓音响起,我揪紧仇诗人的衣服,下一秒强撑着无事想要从仇诗人怀里退出。
我已经想好了要怎么面带微笑地跟她告罪,说自己失态了让她见谅等等,可仇诗人却没有松开我的打算。
在我有意退离时,他反而将手臂収得更紧,我听到他的声音在我头顶上响起,话是对灵羽说的:“照片是哪来的?”他竟是直接问了,也不在乎在客人面前这么搂搂抱抱是不是不太礼貌。
我看不到灵羽此时的表情,只能听到她清冷的声音有些微恍惚:“有人寄到部门里。”
“是谁?”
“查不到来源。”
“还有呢?”
“还有一些资料,就在部门里。”她微顿,然后不死心地说,“让她配合我们调查,你也可以看到那些资料,这到底有何不可?队长,你在特殊部门待了不是一天两天,难道去一趟部门,还能把她吃了不成?”
仇诗人轻嗤:“这事要是给一队管,那自然可以,可接手的是你们二队,抱歉,我还真怕部门把她吃了。”
灵羽的声音很气恼:“难道我那么不值得你信任?”
“还真不信。”
“你……”
“你要能把那帮小子都收服住,我倒可以信你几分。”
灵羽不说话了,也不知道这话踩到她什么痛楚了,过了好半响,才听到她略带强硬的开口:“上头已经命我全力调查,你身为队长,也必须全面配合。”
“是吗?”仇诗人不甚在意,他还有心拍打着我的背哄着我,只道,“那我辞职吧。”
灵羽一惊:“什么?”
“我说我辞职,再不是什么特殊部门的队长,无论是特殊部门也好,阴阳局也好,我不过是一普通的能力者,我一没犯错,二没报社,你们再无权要求我什么。”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仇诗人没管她不敢置信的追问,继续道:“至于印家的事,这是我的私活,也不过是取走印少华肚中的鬼胎,至于你们二队,不,你们特殊部门想怎么调查怎么管,那都是你们的事,互不干涉,各做各的。
但你们也别想就此赖在班澜身上,多的是人可以作证那什么命案与她无关,你们要问话可以,要想带走,免谈。
话我就放在这了,你们特殊部门想怎么出招尽管对着我来。”
几句话,膈得灵羽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仇诗人也没有要和她好好叙旧的打算:“抱歉了,你要没什么能说的,我就不留你吃早饭了,你看,我们这也什么都没准备呢。”
仇诗人一口一个“你们特殊部门”,末了还赶人走,着实一点都不给美人面子,不过想想我刚和他认识那会,他还用黄带子把我倒吊起来呢,对比起来,他已经够给灵羽面子了。
僵持了好一会,我听到灵羽起身的细微声响:“不管怎么说,回特殊部门就能多得知一些你们想要知道的事,这对你们也有利不是吗?希望你再好好想想。”
她转身离开,仇诗人仍陪着我蹲坐在地上,连起身送一送都没,不用看,我都能脑补出灵羽走得多么孤寂又倔强的画面。
门开了又关,我一声叹息,打破了满室的寂静。
“你真的要辞去特殊部门队长的职位吗?”
“当年招我进去的那位,去年就从阴阳局里退下来了,如今上位的,跟我理念不合,一心想着让自己的人上去,特殊部门之所以叫特殊部门,说白了就是它地位着实特殊,它由阴阳局接管,可又独立于阴阳局之外,有很大的杀伤权,之所以有这么先然的位置,是创立之初,这个部门的定性就是一把最强武器,维持阴阳两界的平衡,保证普通民众的安全。
所以它没有另外取什么名字,就叫特殊部门。
然而现在,它已经沦为阴阳局里那些领导们争权夺利的工具了。”
他不屑中,隐隐带着惋惜:“这样的地方,我还有待着的必要吗。”
他将我从地上抱起来,双双跌坐在沙发里,我就倒在他怀里,被他扣住。
我没了要起身的意思,软下身子继续趴在他身上,感叹着:“其实,我这大半年里警局也没少去,再去一趟特殊部门也没什么,说不定,真能知道点什么消息。”
至少,特殊部门不会无缘无故怀疑到我身上来,还有这个时候给特殊部门寄我死亡的现场照片,又是何意?
“你是不是傻?”他大掌揉乱了我的头发,“你知道特殊部门现在什么情况吗,就敢说要去。”
“什么情况啊?”
“一队的人都是我找来的,甚至是我手把手扶持教导,有本事有能力,对我忠诚,但二队,有一半的成员,是阴阳世家的人,灵羽是明面上二队队长,但他们听从的,都是自己家族的,平时没什么利益牵扯的工作,他们自然听灵羽的,但要是……呵。”
最后未尽的话语什么意思,大家心照不宣。
“讲公道话,灵羽这女人,有能力,心也不坏,但她却极相信自己的父亲,但他父亲,就是这次暗中筹谋,想拉我下马的人之一。
虽然我不清楚他们知道了些什么,但既然随便拉扯个借口,都要让灵羽把你带回去,这事就不会简单,所以,哪怕我不在你身边,有二队的人找上你,你不准跟他们走。”
“我知道啦,又不是三岁小孩。”
他难得多话,我能感受到他浓浓的关心,笑着点点他硬邦邦的胸膛,目光转动间,看到了放在桌面上没被灵羽带走的照片,伸手想要拿过来。
可手刚伸出去,就被仇诗人握住了。
“我没事,”我尽可能平静地安抚他,也是在告诉自己,“让我看吧,我想知道,我死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仇诗人稍一犹豫,在我的坚持下,松开了手,我挺起身,够到了桌上的照面,拿了过来。
再一次看到照片里浮在大鱼缸里的尸体,给我的冲击仍旧很大,但做过心理准备后,脑子里倒没再出现那些理不清的片段,也没再共情般,感受着照片里死去的“我”被水淹没,被鱼啃咬的疼痛。
默默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我试着抛开杂念,将照片里的人当成别人,再来看照片里是不是留有什么线索。
仇诗人说鱼是不为人知的一种食人鱼,游走在阴阳交界的河中,看着很漂亮,实则凶猛、食肉,由此可见,杀我的人,可不是普通人,普通人根本就捕捉不到这种食人鱼。
“这是谁?”照片的最角落,浴缸遮挡的地方,站着一个人,她在照片的最边缘,只能看到三分之一的脸,和一半的身体,其中还有两条鱼又遮去了些许。
这是很难认出来的,可照片里的这人给我的感觉,实在太熟悉了。
我脑子里闪过一道影像,我在水中看到水面倒映着一个人影,好似跟照片角落里的这人,是同一个。
仇诗人凑过来看:“是有点眼熟,好像是……”
他在说出人名时顿住,我却接着他的话说出答案:“像我姐班芷,对不?”
仇诗人没有应,但他的沉默已经是最好的答案了。
我心下惶然不敢相信:“不可能的,这不可能。”
我姐姐,怎么会是我杀我的凶手?在M市看到她那会,我还不太会看一个人身上的黑气,并不清楚姐姐身上究竟有没有犯过人命。
不会的,不会的,我和我姐就算有再多的矛盾,她也没理由杀我啊,班家的继承人不会是我,爸妈爱我,可对她也不差,哥哥更是跟她像同父同母的亲姐弟,哪怕是为了殷湦,我死前,我和殷湦就已经分手了啊。
但之前牛克就说过,我的尸体他是从我姐那偷的,现在又有照片证明……
缓和过来的头又开始痛了。
仇诗人道:“她在这不代表她就是凶手,只能说,她在案发现场,并且隐瞒了你已死的真相。”
他向来不会安慰人,所以他这话,算是比较公道的,稍稍宽慰了我的心,我勉强笑道:“是啊。”
我随即想到一件事,侧身面向仇诗人,着急地问:“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姐一定知道凶手是谁了,我姐的失踪有没有可能跟这事有关?他们会不会杀我姐灭口?”
“别急,现在急也没用。”他捏捏我的肩膀,让我放松,“到目前为止,你姐还活着,不是吗?”
“可是……”
“妈妈,妈妈。”还穿着毛绒绒睡衣的小宝,捧着一踏纸蹦下来,飞扑到我怀里。
哪怕知道他是只小僵尸,每次看他做这么高难度的动作,我还是崩了一头冷汗,赶紧接住他,顺手将照片塞到仇诗人屁股底下:“好好走路,别老乱跳的。”
“妈妈,我字写好啦。”他把手中写着毛笔字的几张大纸给我看,一边挨着我,一边朝他爸爸小小地挑衅一下。
我有模有样地检查一遍,别说,还挺像那么回事的,捏捏他嫩嫩的小脸:“真棒。”
他高兴地笑出小白牙:“那小宝有没有奖励?”
只听仇诗人冷哼:“这是惩罚你的,现在只能说你完成了任务,没再加罚就不错了,还想要奖励?”
小宝委屈地嘟着嘴,小身子靠着我,两只脚往两旁歪着。
“站好了,像什么样。”
小宝赶紧里立定站好,一双眼睛可怜巴巴的,我还没说什么,仇诗人自己先心软了:“行了,装出这副样子给谁看,你乖一点,过两天,爸爸妈妈带你出门玩。”
小宝眼睛马上亮了:“真的吗,妈妈爸爸还有小宝吗?”
“是啊,爸爸什么时候骗过你?”
小家伙立马扑回仇诗人怀里:“爸爸,小宝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