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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王二驴吓得赶紧跑出院子。段老耿是个属驴的脾气,下手没轻没重的,真要揍我们个好歹,我们冤不冤。
段老耿也不知哪来那么大的气性,一瘸一拐去狗窝里把看家护院的大狼狗牵出来。二丫姐拦在他面前哭着说:“爸,你别闹了,我不走了,我再也不走了。”
段老耿劈头盖脸就是一嘴巴:“我养你们纯粹是养了冤家,儿子不着调,这姑娘看着懂事,其实最不孝,想把我们老两口往死里逼这是……”他气得直哆嗦:“翅膀硬了,想自己飞了!”
他一脚踹翻二丫姐,牵着狗,提着铁锨出来。
二丫姐跪在地上,紧紧抱着他的腿,对我们哭着喊:“快走啊!你们快走!”
我和王二驴实在没办法,只好灰溜溜离开他们家。
我长吁短叹:“怎么办啊?”
王二驴从小就在仙家的堂子里泡大的,加上他爷爷有意培养,他有着同龄人没有的成熟,看问题很是犀利,他摇着头说:“恐怕这是二丫姐的劫数,逃不过去了。”
我看着他。
王二驴说:“风眼婆婆说二丫姐会大祸临头,我开始还不太相信,觉得言过其词。可现在这么一看,倒觉得或许是真的。你看看她爸爸简直像疯了一样,就是不让二丫姐走。这里固然有段老耿不是东西的原因,更多的还有命该如此的劫数。恐怕这次大祸不会小了。”
“那怎么办,咱们想想办法啊。”我急了。
王二驴叹口气:“只能等事情发生了才知道是什么事,现在着急也没用。饭一口口吃,事一件件办,先把精神病罗迪的事办完再说。”
王二驴先去了赵家庙,我到火车站把票退了,二丫姐指定是走不了,就算没她爹,她自己也不想走,估计是认命了。
等我退票回来已经是下午了,马不停蹄赶到赵家庙,进了赵土豪的家。刚一进门就看到厅里全是人,男男女女都有,声音嘈杂,三个一群五个一伙说着什么。
王二驴坐在角落里,看到我,赶紧拉到身边,低声告诉我,这些人都是罗迪家的,今天驱鬼这么大的事,他们家有一个算一个全来了。
老罗家算是本地大户,要不然怎么和赵土豪攀上交情,只是因为罗迪的事,近一年两家才开始交恶。他们就算是讹上赵土豪了,现在来了这么多人,吃喝拉撒全都让老赵负责,赵土豪忙前忙后递烟递茶的伺候着。
驱鬼仪式定在夜里十二点,现在倒也不着急到风眼婆婆那里,正赶上饭点,老罗家吃定了赵土豪。赵土豪的人品算是不错了,家里有钱,和镇上的头头脑脑关系也不错,也算有势,有钱有势可没有为富不仁,该放下身段放下身段。他如果耍横就是不想管,老罗家对他也没办法。可人家老赵该承担的责任一点没推卸,养了罗迪将近一年。
赵土豪从附近饭店定了一桌子硬菜,在后院宴请罗家人,我和王二驴跟着一起吃。酒足饭饱,杯盘撤下,又上了茶水瓜子点心,老罗家的人在院里唠嗑,吐得满院子都是瓜子壳。
风眼婆婆的看事老罗家都知道了,也知道罗迪的遭遇是跟一个叫田翠的打工妹有关系,老罗家几个娘们咬牙切齿,说等抓到这个小娘们先扇十个八个大嘴巴子再说,害得他们家孩子遭了这么大的罪。
眼瞅着到了夜里快十点。众人不敢耽误,一起出门,没有叫车,溜溜达达到了风眼婆婆的住所。敲门之后,还是那个秃顶老男人,把大家引到院子里。
刚一进院就发现不对劲,整个院子已经清场,没有闲杂人员。天空横七竖八拉着电线,下面坠着小灯泡,昏昏黄黄的亮起来。
王二驴抬头看得非常入神,嘴里还喃喃自语,我低声问怎么了。
王二驴说:“老冯,你不懂,这些灯泡的排列很有讲究。看着杂乱,纵横交错的,其实形成的是一个阵法。”
“真的假的?”我有点不信。
王二驴背着手说:“我是干什么的,三岁就跟老仙儿一起玩了。爷爷那些老掉牙的古书我也翻过好几本,听我的没错。这个风眼婆婆不但有道行,还有传承呢。”
风眼婆婆家里,那个秃顶老男人是专管接待的,穿粉棉睡衣的老娘们是主持日常事务的,他们工作分工细致,井井有条,专门打理周边事务。
此刻,秃顶老男人和老娘们正从里屋往院子里拿东西,让家属过来帮忙,都是纸人、香烛之类的玩意儿。还有一张神桌,需要四五个人抬着。我和王二驴没闲着,帮着收拾东西。
等布置好了,也快十一点了。今晚格外的冷,小风嗖嗖吹,电线挂着的那些灯泡来回摇摆,人的影子都拖曳得极长。满院子都是纸人香火。纸人做的真不真假不假,粉红的底子,红色的小眼睛,个个神态诡异。
院子里的人本来还有说有笑,这时候都保持着沉默,全都哆哆嗦嗦的,不知是天冷,还是吓的。
还没到时候,只能干等着。冻得我来回跺脚。王二驴缩着脖子,不停吸鼻涕,也是冻得不轻。
这风眼婆婆还真是讲究,说十二点就十二点,一点不带含糊的。大概到了十一点五十五分左右,堂屋门开了,粉棉睡衣的老娘们先走了出来,因为天太冷,她不再随便穿着睡衣,而是换了一身黄色小棉袄,特别的扎眼。
她不是自己出来的,还押着罗迪。等罗迪一现身,老罗家人就跟炸了庙差不多,全都凑过来。罗迪的爸爸妈妈全都哭了,尤其他妈,哭得泣不成声,想看看儿子怎么样。
黄色棉袄的老娘们分开他们:“我说各位都让让,你们孩子现在身上还附着一个小鬼儿,谁碰谁沾包。”
除了罗迪父母,其他人“呜”一下就散了,谁也不敢往前凑。
罗迪他妈哭着说:“大妹子,你说我孩子这疯病能治好吗?”
老娘们也是场面人,迎来送往的经验丰富,说话让人舒服:“大姐你就放心吧,我们家婆婆出手,绝对手到病除……”
“话不能说死了。”这时,从堂屋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
大家顺着声去看,一个老太太穿着暗红色的寿衣,眼睛上扎着黑布条,慢慢走出来。
院里灯光阴晦,满院都是纸人,此时又出来这么一位,所有人都噤若寒蝉,这老太太也太吓人了吧。寿衣是死人穿的,她偏偏这么穿了,满头的白发,满脸的皱纹,就跟刚从棺材里爬出来似的。
老娘们过去搀扶她:“婆婆。”
风眼婆婆打了她脑袋一下:“小红啊小红,我刚才就听到你胡说八道,驱鬼驱邪的阴事就算是张天师来了,也不敢说百分百的手拿把掐,你怎么替我夸海口呢?”
老娘们都快五十了,可在婆婆跟前还像个小姑娘似的,嘻嘻撒娇:“我这也是给家属们宽心嘛,再说婆婆的道行应该没问题。”
风眼婆婆没搭理她,老娘们扶着她来到摆好的神桌祭坛前。风眼婆婆侧着头,似乎在听院子里的声音:“今天来了不少人吧。”
“十好几口子呢。”老娘们说。
“和大家说一下,我马上开始驱鬼仪式,请保持肃静,整个过程谁也不准说话。小红,几点了?”她问。
“十二点整。”
风眼婆婆嘱咐说:“把音响打开。”
老娘们和秃头老男人进到堂屋,搬出一个大音响,后面拖着电线。按动播放按钮,音响里传来一阵尼嘛尼嘛的念经声,声音低沉,像是有四五个道士在吟诵。
罗迪跪在神桌前。风眼婆婆拿起一个奇形怪状的铁器,敲起来。声音清脆却不悦耳,反而有些尖锐。她敲的很有节奏感,配合着音响里的诵经声。
她的两个助手,秃头老男人和小红,业务相当熟练,搬过两个真人大小的纸人,一左一右放在神桌的旁边。这两个纸人都穿着黑衣服,戴着黑帽子,脑袋往那一耷拉,大半夜的就跟个真人一模一样。
随着风眼婆婆的敲击声,罗迪有了反应,他跪在地上全身哆嗦,越来越厉害,嘴里竟然出现小孩的哭声:“哇哇……”哭得特别伤心。
罗迪的妈妈在旁边心疼不得了,要过来看看怎么回事,风眼婆婆猛地抬起头,像是能看见她,哑着嗓子喊了一声:“谁让你过来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