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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白老太君严峻的神情,朱戎抿了抿唇,眼中神色更加不安。
“太奶奶,孙儿知道您是为了孙儿好,”他说道。
“但爵位一事也不急在这一时,就像九妹妹所说,您就等到会试结束后再去不也刚好?”
“那样孙儿还有时间陪您在神都逛逛……”
然而朱戎还未说完,就被白老太君抬手打断。
“此时是最好的时机。”白老太君斩钉截铁道。
为什么?
朱戎睁大眼睛疑惑不解。
因为这种事拖的越长显得英国公府越心虚。朱鸾心道。
在去年的动乱结束后,白老太君没有立刻带朱戎去神都就已经违背了常理。
再加上英国公府当时还拿出了丹书铁券和虎符,哪一样都是会震动朝野的大事。
朱鸾本以为会闹大,但之后居然没什么动静,也无人到英国公府来找麻烦。
那个时候她就感觉到了这件事的不自然。
不带朱戎立即上京朱鸾大概能猜出缘由。
这世上能证明朱戎血脉的人太少,哪怕白老太君开祠堂召集族老认证朱戎和朱玥的身份,恐怕在世人看来也没多少说服力。
正常的世家大族是绝不容许自家血脉有任何作假成分。
但英国公府不一样。
因为英国公府的人丁实在是太少了,哪怕是过继收养,爵位都不可能让远亲来继承。
所以是真正的山穷水尽。
这样的情况下,孤家寡人的老婆子为了保住爵位,哪怕混淆血脉都会在所不惜的吧。
大部分人都会这样猜想。
所以朱戎的身份看似稳固,其实不然。
在这样的情况下,想要袭爵,那么朱戎就不能像其他****一样享受祖荫,还要有自己的本事。
只有他有利用价值,愿意为他说话的人才会多一些,白老太君可以许诺交换的筹码才会多一些。
当然陛下眼里到底会不会喜闻乐见就难说了。朱鸾心道。
但比起帝王难以揣测的心思,是否能找到互相利用的盟友显然更为现实。
所以白老太君一直在等,等朱戎容貌完全恢复,进入书院,通过县试,一步步在乡里获得声望,成为举人。
条件逐步成熟。
至于丹书铁券,虽然恐怕会引起帝王的不快,但事涉太祖恩裳,也说不了什么。
而虎符一事,朱鸾至今没有理清楚。
毕竟不光是英国公府,还涉及到那个……人。
那天的一切还历历在目。
是段浩初拿着虎符调来了黄山大营的黑甲骑兵。
这一整件事都太魔幻了,朱鸾事后很是对白老太君询问了一番。
但不论她是单刀直入还是旁敲侧击甚至威逼利诱老人就是不松口。
人总是会有些秘密,像是她这样背负着整个家族的老人,秘密就更多。
有些秘密对于她们而言比生命还要重要。
朱鸾可以理解。
因为她也是如此。
这次上京……恐怕就是历史遗留问题。
白老太君估计是去年上表朝廷说明了上次动乱的情况,借口朱戎身体不适和要参加国试,才拖延了带朱戎上京说明袭爵问题的时间。
而为了有说服力,自然是要附上之后具体的上京时间。
最合适最顺便最理想最能让人信服的,自然就是嫡曾孙上京参加会试的时候了。
“太奶奶早就上书向陛下禀告过,如果你能进入会试,就带你入神都拜访陛下。”白老太君沉沉说道。
朱戎倒抽一口凉气。
朱鸾苦笑。
她的预料再次应验,但这样的应验让她不怎么能笑出来。
看来她这次上京是真的要拖家带口了。
“好了,这件事我意已决,不要再说了”,白老太君站起身,龙头拐杖在地上咚的一顿,老人脸上的神情有着多年来没有改变的悍勇。
“还像是之前说好的那样,做准备吧。”老人说道。
朱戎和朱鸾默默地点头,准备检查行李。
而一边朱玥静静站起来,“太奶奶,那孙女这边也就不劝您了,”。
她脸上的痕迹已经很浅了,但还是习惯性地带着面纱。
她恭敬地朝白老太君和朱戎行礼,看了朱鸾一眼,微微蹙眉但也点了点头。
“那么太奶奶,大哥,九妹,”朱玥简明扼要道,“祝一路顺风。”
朱戎神情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孪生妹妹,“六妹,你还是打算……”
“我会留下来好好看家的,”朱玥微笑道,“毕竟我在这里呆习惯了,对什么劳什子神都没有什么兴趣。”
说完朱玥转身离开。
朱戎看着妹妹的背影神情复杂。
“唉,”白老太君叹了口气,“随她去吧,六丫头从小喜静不喜动,这样对她更自在一些,她恐怕对外面的那些东西也是真的没兴趣。”
是这样吗?朱鸾看着少女娴雅离开的身姿默默想。
“我们去收拾东西准备出发吧,”朱戎看着朱鸾道,“你和你的那些朋友们是约定的午时三刻在城门口会合?”
朱鸾点头。
……
……
日头升上中天的时候,经过一番兵荒马乱,三辆马车停在英国公府的门前,出远门的准备已经就绪。
“该带的都带了?”朱鸾站在马车下,一边将一把铁剑系上腰间一边问道。
“嗯,”朱戎点头,说完跳上马车,朝车旁的朱鸾伸出手去,准备拉她上车。
“老陈家的,收拾好了吗?”这时坐在另一辆车上久久没见陈婆子上来的白老太君探出头来问道。
“哎,好了,这就来,”陈婆子从不远处跑来。
“都要走了,你这忙什么呢?”白老太君蹙眉。
朱戎朱鸾也奇怪地望过去。
陈婆子手里像是捧着什么东西,没有在白老太君的马车边停留,而是径直一溜小跑来到正要上车的朱鸾身边。
朱鸾停下脚步,陈婆子气喘吁吁地站定,将手里的东西塞到朱鸾怀里。
“九小姐,这是……有人让老婆子在你临走前给你的。”
朱鸾一怔,看向手上的物事。
是一个绣好的剑套。
花纹简洁,但一针一线,针脚精美得不可思议。
上面绣了一只展翅的雁。而雁的喙前,绣着一轮红日。
朱鸾定定地注视着手上的剑套,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
“她人呢?”
“哎?”陈婆子一愣,有些心虚地问道,“您说哪位?送剑套的那位不让老婆子我说她是谁……”
朱鸾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陈婆子,仿佛没听到她的解释,再次问道。
“她人呢?”
陈婆子吸了一口气,低下头不敢直视朱鸾的眼睛,极小声道。
“在绣房。”
朱鸾松开朱戎的手,在马车边站定,爽朗地笑道,“等我一小会儿。”
说完她足尖一点,如同一股飓风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
……
这个时候,应该都走了吧。
寿安堂西院一角,一间新辟出的小木屋里,朱玥坐在绣架前,有一瞬间的失神。
唰啦,唰啦。
针线穿过绸缎的声音,周而复始。
朱玥低下头,看着手下锦缎上繁复的花纹。
这是为她将来绣嫁衣做的准备。
锦缎上鸳鸯戏水的纹案已经绣了大半,上面连着细如发丝的各色丝线,一直拉到她背后的木架上,她整个人仿佛被五颜六色的丝线所包围。
她坐在其中一动不动。
因为她不能动,只要稍一动弹丝线就会乱掉。
华丽的绣线在日光的照射下五光十色,流离梦幻。
这就是她的世界,方寸之间的世界。
朱玥看着指间斑斓的绣线,之前看到的那些文章学子,浴血拼杀,简直就像是做梦一般。
但这个梦境很快就结束了。
终将离她而去。
她能做到的,只有绣花而已啊。
朱玥轻轻摇了摇头,捻动了一下生茧的指头,重新穿针引线,正准备下针。
“六姐!”
绣房的门突然砰的一声被打开
什么?朱玥浑身一震,往门边看去。
只见穿着大红箭袖的少女冲了进来,眼中光辉璀璨,朝她伸出手。
“走,我带你去神都见见世面!”
“等……你别过来啊!呀!”朱玥愕然地惊叫一声,身体本能后撤,结果身边丝线瞬间群魔乱舞。
糟了!
朱玥大惊正想整理,结果慌乱下脚被缠住没掌握好重心,身下的圆凳咯噔一声往后倒下,身体直接撞上了背后的绣架。
砰的一声绣架倒地。
空气中腾起巨大的尘埃。
“六姐?”
尘埃落地,朱玥看着缠了满身的丝线欲哭无泪。
“六姐,你还能出来吗?”罪魁祸首朝她俯下身来,眼中满是笑意,“我们要赶紧出发了。”
“我说过了我不去了!”朱玥恨声道。
绣线中的女子抬起头,眼中有泪光闪烁。
“我去又能做些什么?”
“谁规定一定要做什么?”眼前少女笑起来,“先去看看,然后想做什么做什么。”
“总之你先出来吧,”朱鸾笑道。
“这线解不开了,”朱玥叹了口气,“只能……”
她的视线凝在朱鸾腰间的剑上。
“割断吧。”朱玥低声道。
“嗯?”朱鸾凝视着地上女子的眼睛。
“用你的剑,帮我割断这些线吧。”朱玥道。
她知道这个妹妹能做到。
朱鸾闭了闭眼睛又睁开,随后眼中目光更加璀璨。
“好,”她说道。
说完抽出了腰间的剑。
朱玥反射地想要闭上眼。
“把眼睛睁开。”朱鸾道。
朱玥睁开眼睛。
然后她看到了,她这辈子看到过的,最美丽的剑光。
璀璨夺目,举世无双。
将她身上的绣线,将她身上的束缚,全部斩断。
干脆利落,而她却毫发无伤。
朱鸾弯下腰,再次朝她伸出手。
“我们走吧。”
朱玥仰望着她的这个妹妹,鬼使神差地将手放入了她的手心。
朱鸾脸上笑意更盛,握紧她的手,将她拉出了小小的屋子。
正午的阳光一瞬间射入,险些刺的朱玥睁不开眼睛。
但她这次没有闭上眼。
世有烈日当空,而后有逐日者。
啊,原来真的那么明亮啊。
朱玥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