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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通往郊外庄子的路上朱鸾一直沉默着。
两个生的五大三粗的婆子把她夹在中间,虎视眈眈的看着她。
朱鸾抬头想要看看窗外的风景,但车窗上的帘子紧紧的拉着,她的双手被缚住,于是看了一眼身边的婆子。
“怎么?九小姐想要看看外面?”左边的夏婆子察觉到了她的视线,阴阳怪气道,“您还是省省吧,当您这是出游呐?老老实实的呆着,不然之后别怪妈妈们给你苦头吃!”
这是下人们常见的爬高踩低的那一套,当年由于李氏格外宠爱朱九小姐,每次去寿安堂,这个夏婆子没少献殷勤。
送到庄子上是很重的惩罚,和流放没什么区别,无论是丫环还是姨娘,送到庄子上就只有被糟践至死的下场。也许主子不懂这些,但下人们对于能在庄子上发生的事心知肚明。
朱鸾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夏婆子。
被朱鸾的眼神看的有些发毛,夏婆子呵斥道:“看什么看!你难不成还真以为老太君会把你接回去,做什么春秋大梦!”
接回去?怎么可能?
没有哪个从府里头出来的在庄子上能熬过半年,更别提接回去。想到这夏婆子不由得嗤笑一声,之前国公爷书房里伺候的丫环入画犯了事被送到了庄子上,国公爷也信誓旦旦说会接她回去,结果呢?不到三个月人就没了。
越是以为自己尊贵,当年在府里过的不可一世的,在庄子上死的就越快。
庄子上至今还没有小姐被送去过,还真不知道小姐被送进去会发生什么事。
想到这里,夏婆子心里泛起一股阴暗的快意。
她舔了舔嘴唇,愈发期待早点到庄子里。
马车跑了整整一天,天色暗淡下来的时候,终于到达了英国公府在郊外的别庄。
这庄子是当年老英国公朱宏返乡的时候太祖皇帝的赏赐,占地十分宽广,有一整片山林并四百八十亩良田。
马车刚停稳,朱鸾就被夏婆子从马车里一把拽了出来,夏婆子原本是想直接将她摔倒在地上,来个下马威,却没想到女孩子轻轻摇晃了两下,站稳了脚跟。
她依旧一言不发,只是眼风在夏婆子满脸横肉的脸上打了个圈。
那眼神像是带着火星,夏婆子无端觉得脸颊刺痛,神情惊疑的看着眼前的这女孩子。
她双手被缚,本因像个落水狗一样一路痛哭流涕,但直到现在,依旧不惊不怒不紧不慢。
夏婆子心头窝火,都落到这般田地还抖什么威风,本想痛痛快快折辱朱九小姐一番,但少女这通身的气派,又让夏婆子心生怯意。
她们这样的老婆子一辈子伺候人,对贵人的气派天生就有感觉。
朱九小姐的身子在同龄人中就显得纤弱,此时被捆绑了一天脸色更是苍白,但即便在这的境遇下,夏婆子却觉得她依旧在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
那种贵气甚至比自己所熟悉的达官贵人的气派更上一层,特别是她不笑的时候,眼睛里飞快的划过一层冷光,非常非常的……压得人喘不过气。
明明是个被赶出府的落魄小姐,马上就会被辗落在泥土里,变得比自己更下贱!
但她一个眼神晃过来,自己的膝盖居然没出息的一软。
这莫名其妙又互相反义的感觉让夏婆子更为恼怒。
夏婆子扬起手,想了想又放下来,忍着情绪一字一顿说道,“九小姐,咱们到了。”
朱鸾抬起头,前方不到百米处就是田庄黑沉沉的大门,暮色里还有星星点点的火把点着,大门前一个矮矮黑黑的汉子当前而站,后头跟着一大群人。
朱鸾和两个婆子并四个护卫走到汉子前面,那汉子原本打算跪下,但腿弯了一半又莫名直了回来,绿豆眼四面瞟了瞟,挺直身子,对朱鸾拱手作了个揖,然后大声道:“小的李福贵,给九小姐请安了,刚刚接到了老太君的信鸽,里头一应屋舍都预备好了,就请九小姐在庄上安心住着吧,有啥事尽管吩咐。”
朱鸾的眼神在李福贵的脸上打个圈。
李福贵的腿几乎不可见的又弯了一下。
看完了,朱鸾依旧一言不发,朝李福贵点点头,抬脚就朝庄子里走去,一堆下人楞了一下,忙稀稀拉拉从后面跟上,夏婆子小跑了几步才又从后面一把抓住了朱鸾。
“这庄子大的很,九小姐别乱跑,丢了就不好了。”她假笑道。
听到这话,跟在后面的李福贵眼珠转了转,满是老茧的手搓了搓。
庄里的主屋早已灯火通明,但夏婆子一路将九小姐拖进了主屋边的偏屋,连灯都没有点,直接落了锁,“九小姐一路辛苦了,好好歇息吧。”
丢下这句话,夏婆子一转身进了主屋,中间的圆木桌上摆着香茶点心,原本是李福贵预备给朱九小姐接风洗尘的。
她一屁股坐下,拿起一块糕点就开始啃,一边用另一只手捶着自己的腰,边吃边说,“哎哟,总算送到了,这趟差事可累的紧。”
“累的紧?我倒是看不出来,”李福贵从外面进来,手上拎着一坛酒,见到夏婆子这样的做派也不惊讶,在她身边走下,问:“看这个样子,九小姐这次是真犯了事?没必要跟她客气?”
“老太君气的手都在抖呢,”夏婆子吃的点心渣子掉了一地,“到你这庄子上的有哪个回去的?”
“还不是最后给你们这帮人整的骨头渣子都不剩,现在装什么好人。”她撇嘴道。
“那不是兄弟们平时都挺累的嘛,”李福贵灌上一大口酒,“帮府上处理些祸根,一举两得的事。”
“不过,这还是第一次碰上有小姐送来,”他心有余悸道,“这可是真正的金枝玉叶,兄弟们心痒的紧但又畏的慌,所以找您老人家摸摸底,看看这儿……”
“呵,”夏婆子嗤笑道,“你这心思都活泛了,还跑我这来打听个什么?”
“她算什么金枝玉叶,爹娘都死绝了,还天天在府里作威作福,现在连老太君都得罪了。”夏婆子一口吞下点心,含糊说道。
“既然这样,那兄弟们可就不客气了,”一坛酒见了底,李福贵黑黝黝的脸上泛起红光。
两人对坐心照不宣的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