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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来接引的佛修是个金丹后期的老和尚,白须白眉,满面慈悲。
穆长宁与凌玄英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一丝讶然。
这人竟是当初他们在大泽太阴仙城坊市之时见到的佛修,同样,也是那位一路苦劝付文轩改修禅道的老和尚。
“毕新法师。”般若和梵珈同时见礼。
毕新法师也回以一礼,道:“智元禅师,师尊已在殿中等候多时。”
“哦?”智元禅师挑眉,抚须长笑:“鸠摩尊者莫不是一卦算到了?”
毕新法师敛眉颔首:“师尊今晨于敬天屋以梵天珠占卜,得知会有故友前来,早早便差遣贫僧在此等候。”
他看向穆长宁几人,打上佛偈,目光在穆长宁身上微微一顿,满面笑意:“施主又见面了。”
穆长宁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说起来他们之前不过就是一面之缘,而当初在太阴仙城坊市初见时,他的态度也有些莫名其妙。
“施主手上的菩提佛珠,出自师尊之手。”毕新法师解释道。
穆长宁低头看了眼腕上缠了几圈的佛珠,方才了然。
这佛珠本是咏梅真人所赠,当时他也确实说过,此佛珠是由迦业寺大师亲手加持,原来正好出自这位鸠摩尊者之手。
“毕新法师有礼。”穆长宁双手合十。
毕新法师将一众人领入大佛殿内。
佛殿金碧辉煌,四面布满了大大小小形态不一的佛像,一排排供灯将整座大殿点亮,清幽檀香袅袅,闻之便让人心神一清。
殿内莲座之上端坐着一位红衣尊者,轻捻梵天珠威而不怒,另一白衣禅师立于一册,手持芭蕉扇闲逸自得。
毕新法师施礼道:“师尊,千方禅师,智元禅师已到。”
二人同时望过来,那手执芭蕉扇的尊者有着两根长长的眉毛,从眉尾一路垂至胸前,见到来人霎时眉开眼笑:“本座今日观天,发现有紫气东来,想必是有贵客驾到……智元,别来无恙。”
智元禅师哈哈直笑:“千方,你何时学会的观天之术?”
千方禅师老神在在:“佛曰,不可说。”
两人一来二往,却是端坐正中的鸠摩尊者庄严凛然,智元禅师将目光移到他身上时,眼中不由带上几分肃然敬意。
鸠摩尊者施施然开口:“无事不登三宝殿,智元,你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智元禅师啧啧笑叹:“尊者不妨再用梵天珠卜上一卦?”
鸠摩尊者目若朗星,慈眉善目,手中捻动着一串乌黑圆润的珠子,又扫了眼他身后一行人。
穆长宁一瞬间感到自己仿佛是被一个浩瀚而渊博的灵域包裹,便如沉浸在了融融春水里,一切都无所遁形。
她本能地想要打开自己的灵域抵挡,对方却已将灵域尽数收回。
但是这短短一瞬的功夫,穆长宁便已深刻体会到二者之间的本质差别。
如果说鸠摩尊者的灵域是一片汪洋大海,那么,她的灵域至多只能算是一方碧水寒潭。
脑中响起了望穿低低的传音:“这位鸠摩尊者的灵域已臻化境。”
穆长宁顿了一瞬,攒起眉心,“这么说,他也能看出来你的本体和深浅?”
“谁知道呢?”望穿满不在意道:“在佛修眼里,众生平等,万物有灵,是人是鬼,是神是魔,一草一木,都是一样的,就算他心知肚明,那又何妨?”
鸠摩尊者缓缓开口,语音空灵,涤荡心尘:“几位小施主远道而来,可先歇息几日,十八罗汉阵会在三日后开启。”
智元禅师合十道礼:“多谢尊者。”
穆长宁几人同样躬身相回,鸠摩尊者的目光缓缓落到他们身上,微微一顿过后,什么都没再说。
庄严的大佛殿很快恢复平静,空荡沉寂,神圣威严。
千方禅师抬了抬眼皮,神态自若,“方才那位碧衣小姑娘,身上似乎有尊者所制的佛器。”
鸠摩尊者悠悠道:“那是咏梅所赠。”
“原来是他……”千方禅师点头,“如此说来,他们来到这里,还是缘法?”
鸠摩尊者微微笑起,闭眼唱念一句佛号:“一切有为法,处处皆是缘。”
千方禅师垂首应是,又问道:“那几位小施主可是要闯十八罗汉阵?那他们岂不是想进佛市?”
佛市唯有佛子能够进出,可这一代的佛子已经现身,又如何还能容纳下第二人?
他忽然又想起那则不知何时起便留下的预言:“尊者,佛市莫不是真能开启?”
千方禅师想,只要是个佛修,定然想过进佛市一品大乘佛法,可这世上不是谁人都有这个机会的,哪怕眼下这位深不可测的鸠摩尊者,他也不曾被佛市认可过。
所以,他只是尊者,而不是佛主。
对于佛市开启这则传言,千方禅师既想信,又不尽信。
凡事总要有个契机,佛市的开启,总不会没头没脑。
可这又要靠谁呢?佛子吗?
说起这位佛子……千方禅师还真有些一言难尽。
“是与不是,自会有人来验证,我等需要做的,是等。”鸠摩尊者似乎不是很在意这件事的结果,又缓声问道:“佛子现今如何了?”
千方禅师推测道:“想来已经进入四谛法门了。”
“四谛法门?”鸠摩尊者笑了起来,意味深长,“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放不下……苦集灭道,佛法四谛,有些人,一辈子也参透不了。”
千方禅师也忧心忡忡:“佛子只怕并没有多少悲悯之心。”
“那也无妨。”鸠摩尊者满不在意:“佛市里的时间与外界不同,命由己造,佛子又是聪明人,总会明白的。”
“……”
三日之后,佛山脚下,高高的世尊佛像近在咫尺,仰头望天,大佛俯瞰众生,目光祥和慈悲,眉心一点金光闪闪。
毕新法师与另外两位金丹法师同时起阵,挥动手掌,打下万千手印残影。
那些手印汇聚到了一处,形成一个巨大的掌印,散发璀璨佛光,随后喃喃的诵经声徐徐传来,那掌印在经文中越来越凝实,随着“轰”的一声巨响,掌印重重拍在了佛像莲台之上,莲座层层绽放,金光蒙蒙,竟在正中央打开了一扇流光溢彩的大门。
毕新法师唱喏一声:“十八罗汉阵已开,诸位施主,请入阵。”
穆长宁来闯十八罗汉阵,凌玄英和望穿当然不会只在外面干等着,而智元禅师有心让般若和梵珈进阵一试,是以如今入阵的总共有五人。
随着五人踏入阵法,那金光闪闪的入口随之紧闭,绽放的莲台重新回位,阳光普照,佛祖慈悲,一切都归于最开始的平静。
穆长宁只觉得眼前金光大盛,随后整个身子都在不断下坠,好不容易双脚落了地,却发现此刻自己正处在半空的一块小浮板上。
周围是一片白茫茫的空间,既望不到天,也看不见地,高高低低地飘浮着许多形状各异的浮板。
所幸他们几个没被冲散,只是各自散落在了不同的空中浮板之上。
穆长宁紧握长剑,却未曾轻举妄动。
智元禅师说,这十八罗汉阵是因人而异,变幻万千。如今他们五个已经处于阵中,在没搞清楚是什么样的情况下,还是以不变应万变。
只是这才几瞬的功夫,她便发现了不对劲。
周围空气中一片空荡荡的,所有该有的灵气、魔气、死气、鬼气……这些本该存在于天地之间的各种元气,如今竟然连一丝都找不到。
虚无……这里竟是一个虚无空间!
这也就意味着,不仅他们在这里吸收不了天地灵气,甚至好不容易累积体内灵力释放出来的招式,还未真正达成效用,刚接触到这虚无空间,便会彻底消散。
如今的他们,除了比之一个普通的凡人而言身体强度高一些,和能够使用神识攻击之外,便几乎再没有其他优势!
这么说也不对。
至少般若和梵珈是不同的,他们是佛修,有别于道修魔修吸收灵气魔气产生恢复能力,佛修的佛力是靠自身冥想产生的,虚无之地对他们的约束并不大。
也只有他们能够在这虚无空间里不受限制。
佛市……还真他么是专门面向佛修的传承地啊!
那像他们这种道修进来,难不成只能靠肉搏?
穆长宁头疼的时候,望穿和凌玄英俱都发现了问题所在,两人嘴角齐齐一抽,甚是无奈。
四周静默了片刻,脚下的浮板猛地动起来。
穆长宁稳住身体,只感到自己正在往上升,而附近虚空中的一块浮板却在往下降,两块不规则的浮板拼凑在一起,完美契合,脚下原本的那一小块地域也一下子开阔许多。
这可并不是个多好的征兆。
果然,下一刻,那块大浮板上面出现了一个闭目端坐的阿罗汉,身形高大健硕,静坐一方,不动如山。
不光是穆长宁,每个人的面前这时候都出现了一个阿罗汉,他们的外形神态各不相同,有的慈眉善目,有的端正凛然。
般若梵珈很快便与各自浮板上的阿罗汉打了起来,他们不受虚无空间的影响,亦能从容应对,反倒是穆长宁几人倒了霉。
那阿罗汉从静坐之中清醒,睁开双眼,穆长宁当即手执长剑朝着他刺了过去。
没有灵力浸润、没有真火喂养的炽虹剑虽然依旧锋利坚硬,但比起平常依旧相差甚远,阿罗汉只是伸出两指夹住剑身,穆长宁便已经进退不得。
她脚尖微点,朝着阿罗汉袒露的胸口狠狠踹去,却仿佛踹在了一面铜墙铁壁之上,非但没有任何效果,还震得她右腿发麻。
阿罗汉伸手捏住她的脚踝,穆长宁当下便觉一阵刺痛传来,仿佛下一刻就要被他活生生捏碎踝骨。
罗汉安详的面上露出一丝笑容,提着她的脚踝用力一抛,穆长宁已经被高高抛向空中。
坠落的刹那,她猛然意识到此刻面前这个阿罗汉是什么人。
静坐罗汉,也叫大力罗汉,力大无穷,勇猛无匹。
利落地在空中做了个后翻,穆长宁借着下坠的冲劲,将双腿对准静坐罗汉的光秃的头顶一脚踹下,手中长剑挥舞,径自砍向他的肩胛。
除却法术,穆长宁同样炼体,肉身强度比起同阶修士高了不是一星半点,即便不用灵力,这一脚踹下去,一般人也无福消受。
然而静坐罗汉只是微微抬手,指尖一点,便卸去了她大半的力道,身形微侧,剑刃擦着他的双肩划过,又被一掌击在背部,背后剧痛的同时,穆长宁的身子也飞了出去。
甚至静坐罗汉从头至尾都没有站起过身,始终保持着盘膝而坐的姿势。
几番交手下来,穆长宁除却贡献几口血,外加做了几次空中飞人外,竟无一收货,这回静坐罗汉双手朝地猛地一拍,身体一跃至半空,又一次抓住她的脚踝,像抡麻袋一样甩了几圈,穆长宁再次斜飞而出。
这次的幅度太大,已经超过了脚下那块大浮板的覆盖范围,下一刻便要坠入虚空之中。
梵珈瞥见这边的动静,惊声大喊:“穆姑娘!”
她正欲祭出一道红绫拉住她,却见从穆长宁袖口飞出了两根布满乌黑倒刺的藤蔓,缠绕到浮板的某块棱角之上,借着这股力道,她又一次跃回浮板上。
穆长宁处处掣肘,凌玄英和望穿也没好到哪边去,几个没了灵力的人,一时间竟也只能处处回避。
大佛殿内,硕大的光幕之上,白蒙蒙的虚无空间,大大小小的浮板之上,所有情境一览无遗。
千方禅师捻着白眉看向一边的智元禅师,轻声笑叹:“这几个小辈原来不是佛修啊……真是可惜了,身手确实不错,可惜进了这十八罗汉阵,他就是再本事,也几乎相当于是个普通人。”
智元禅师看向光幕,目不斜视,淡淡道:“心不妄念,身不妄动,口不妄言,千方,你太武断了。”
千方禅师一愣,好奇道:“怎么,难不成他们还有什么招式,来对付这虚无空间?”
“不看下去,怎么知道行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