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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孙绍宗怀揣着那‘连环画’等物,满腹唏嘘的出了顺天府,又恭恭敬敬的等那戴权上了轿子,这才牵过自己的坐骑,打算翻身上马。
可就在这当口,斜下里冷不丁蹿出个年轻妇人,扑到马前屈膝跪倒,一边以头抢地,一边嘶生叫道:“冤枉、冤枉啊!请青天大老爷为民妇伸冤做主!”
面对这等突发情况,孙绍宗倒还算是淡定,可那马却有些受惊,仰头长嘶后蹄乱蹬——若非拗不过孙绍宗的怪力,怕是就要发蹄狂奔起来了。
孙绍宗唯恐伤到那喊冤的妇人,忙将惊马牵到一旁,顺手拴在了门前的石狮子上,然后才又转回身细瞧那妇人。
只见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那年轻妇人额头已然血流如注,她却像是毫无知觉一般,依旧‘咚咚咚’的在青石板上乱磕,单凭这不惜一死的决心,便知她是有天大的冤情要诉!
孙绍宗连忙上前双手将她扶起,口中宽慰道:“大嫂快快请起,有什么冤情尽管直说便是,何须如此糟践自己?”
那年轻妇人闻言喜不自禁,一边抬手拭去渗进眼里的血水,一边就要开口倾诉冤情。
“孙通判!”
然而便在此时,那几个龙禁卫之中,却有人不耐的催促道:“陛下和太上皇还等着听你讲案子呢,怎好在这里耽搁许久?若是陛下怪罪下来,咱们可担待不起!”
靠~
这厮真是没个眼力劲儿的!
顺天府所在的这条街,乃是内城的繁华路段,可说是车水马龙行人如织,如今眼见有妇人‘拦街喊冤’,早已经围上了百八十个路人,又看这妇人满面是血的模样,个个都有同情不忍之色。
这种情况下,你就算真急着要走,也该另寻个像样的理由才是,哪能就这么直白的说什么:皇帝等着听故事,不能耽搁?
这不明摆着往皇帝老子脸上抹黑么?
因此孙绍宗把脸一板,肃然道:“大人此话差矣,陛下召下官入宫问案,正是为了体察民间疾苦、抚恤天下万民——又怎会因为有人拦路喊冤耽搁了些时间,就怪罪下官呢?”
说着,他从官服袖子的里衬上撕下条白布,亲自帮那小妇人包扎好额头的伤口,又义正言辞的道:“究竟有何冤屈,你且慢慢道来!”
眼见孙绍宗这般应对,周围顿时一片喝彩之声,那小妇人更是感动的失声痛哭,若不是孙绍宗拦着,少不得又要跪下来,给青天大老爷磕上几个响头。
等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那妇人才抹着眼泪哭诉道:“我爹是个屠户,因年节前后赚了些银钱,便想着帮衬我们夫妇些,所以正月二十九那日,便喊了我家相公去……”
却说这小妇人的丈夫周良,正月二十九去了岳父胡屠户家中,翁婿二人直喝的酩酊大醉——原本胡屠户要留周良过夜,但周良惦记着家中只有妻子一人,便执意要连夜回家。
胡屠户夫妇拗不过他,便把早就包好的几斤猪肉,连同十三两八钱碎银子,一并交给了周良带回去,并嘱咐他开春以后去拿这银子做些小本生意。
周良千恩万谢的告辞离开,一路踉跄着回到了家中,将那银子和猪肉交给胡氏收着,便扑倒在床上呼呼大睡起来。
胡氏先把那银子藏到了稳妥处,又琢磨着如今天气渐暖,这好几斤猪肉一时吃不完怕是就糟践了,因此便把那包肉拿到了厨房,打算切成小块先腌渍一下。
谁知解开那油纸包之后,里面却那是什么猪肉,分明就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胡氏当场吓得尖叫不止,先是惊动了左邻右舍,继而惊动了大兴县的官差,差役们一番逼问之后,便将周良与胡屠户全都带回了县衙审问。
周良和胡屠户刚开始死活不肯认罪,但两天后,差役们又在胡屠户家附近,挖出了被肢解成七八段的尸身,这下事实俱在,却容不得这翁婿二人继续抵赖。
于是大兴县便给他们定了个合谋杀人的罪名,胡屠户判了斩立决,周良判了斩监侯。
而胡氏却说什么也不相信,自己的丈夫和父亲会合谋杀人,因此这几日里四处求告,又听说现今这顺天府里,有一位‘神断孙通判’,善破各种阴阳奇案,若是能请他亲自问案,说不得胡屠户翁婿还能有救。
因此胡氏今天一早,先打听好孙绍宗的相貌身段,然后便守在了顺天府门外。
“大人明鉴!”
就听那胡氏分辨道:“父亲只有我这一个女儿,待我家相公便如同亲儿子一般,就算他当真杀了人,又怎么会将人头送到我家?这其中分明是有什么误会!”
孙绍宗听到这里,却是不觉皱起了眉头,沉声道:“这案子的卷宗,我前两日也曾看到过,上面明明写着胡屠户翁婿对杀人一事供认不讳……”
“大人!”
胡氏立刻又跪了下来,哭诉道:“爹爹与相公实是受刑不过,屈打成招!小妇人前日曾托人去牢里看过,爹爹还好些,我家相公被打的遍体鳞伤,如今已是奄奄一息,随时都有可能撒手人寰!”
屈打成招?
沾上这四个字,却让孙绍宗有些为难,这事儿甭管是真是假,只要他一插手,得罪那大兴县令怕是没跑了。
只是……
看看地上跪着的胡氏,再看看四周众人期盼与信任的目光,孙绍宗却哪里说得出‘拒绝’二字?
唉~
反正自己这刑名通判存的本职工作,就是将冤假错案拨乱反正,得罪人也是难免的事儿。
“你且起来吧。”
孙绍宗重新将胡氏拉起,回头冲门前值班的衙役吩咐道:“去我院里喊周达过来,让他拿着我的名帖去大兴县走一遭,无论如何也要先保住那周良的性命!”
等衙役领命去了。
孙绍宗又道:“胡氏,你且先回去好好包扎一下伤口,等我从宫中回来,就重新彻查此案,若是其中真有什么冤情,我必定帮你等沉冤昭雪!不过……”
说着,他目光一利,沉声道:“不过若是此案并无蹊跷之处,我可要追究你一个诽谤朝廷命官的罪名!”
那胡氏刚爬起来,一听这话,又连忙屈膝跪倒,信誓旦旦的道:“大人,小妇人愿以项上人头担保,我家相公和爹爹绝对是冤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