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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到底是天意还是什么,那张让我彻底仪态全无的照片,它带着岁月的痕迹,泛黄一片,在那些有着光洁青翠界面的照片的映衬下,越发的鲜明和炫目。
可是我觉得它是一场噩梦。
照片上面的那个人,那个陈图小小人儿时的截影,他穿着一件军色的羽绒服,嘴角微微扬起,满脸的天真无邪可爱呆萌,他有着一双大大的眼睛,乌黑透亮,和林思爱的孩子小智一模一样。
就连眉宇间间藏匿着的气质,都一模一样!
原来小智是陈图的儿子啊!
浑身止不住的颤抖,没有找到掉泪的理由,可是我的眼泪控制不住不由自主地往下掉,心像是被人用刀子一遍遍狠狠深挖般,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失魂落魄,连外面响起了开门声都浑然不觉,直到陈图站到我身边,他轻轻拍了一下我的肩,我才从这一场噩梦中顿悟过来,可是我的目光却再次触碰到那张掉在地上的照片,它彻底摧毁了我的平静和安稳。
跌跌撞撞,我急急后退几步,妄图离陈图远一点,可是我太过慌乱,以致跌跌撞撞,直接摔坐在沙发上,我的正脸以让我措不及防的速度全部落在陈图的眼中,他自然看到了我来不及擦去的泪痕。
眉头飞快皱成一团,陈图很快覆过来,他的手作势想要贴在我的脸上,问:“伍一,你刚刚哭过?”
即使我已经止住那些莫名其妙的眼泪,可是我没法让自己的声音一下子恢复之前的平稳,于是我的声音更像大东北冬日里面瑟瑟发抖的榆钱树:“不要碰我。”
我这句话,像是有立刻让人定住的神奇功效,陈图正要贴过来的手有些尴尬悬在半空中,他满脸狐疑和即将被我这些反应弄疯的急躁:“到底怎么了?”
我抿着嘴一阵,最终形同枯槁地推开他,伸手去摸索到那张泛黄的照片,抓过陈图的手,直接摊开塞在他手上。
陈图的目光全数落在那张照片上,他先是嘴角连连抽动数次,然后他的眉毛耸起,他的眼眸像是起了一层薄雾,雾霭沉沉让人捉摸不透,他沉着声音,像是在忍耐着什么般地问:“这张照片从哪里来的?”
木然地扫了陈图一眼,我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我而是自顾自地说:“那天在万象城,我们遇到林思爱和小智,你忍得很辛苦吧陈图。也是,发现自己忽然冒出一个孩子,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那般,很辛苦。”
陈图却重复着刚才那句:“这张照片从哪里来的?”
不知道到底是因为我的心冷,我自动带入情绪,还是陈图的语气确实如此,我被生冷的硬邦邦割伤,嘴里面无意识地蹦出几句:“你妈让老周送来,让我挑照片,她要做相册,庆祝我们新婚。”
“新婚”二字,我念得很重。不知道我是不是为了自我安慰还是为了自我催眠。
不管是哪一种,它的作用都微不足道捉襟见肘。
循着我这番话,已经有很多不再在我面前将他的面瘫综合征演绎得淋漓尽致的陈图,他面无表情得更一张没有气息的纸张那般,他很快蹲下去将所有的照片胡乱捡起来连同他手上泛黄的那张,一起丢进垃圾桶里,然后他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那般冷冷清清说:“我先去做饭。”
如果我有这样的本事,我真的恨不得立刻钻进陈图的心房里,看看他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他到底是想些什么东西。
可是我没有这种本事,此刻的我更像一个瞎子,我发现我越来越看不懂我眼前这个男人。
我知道他因为年少轻狂造出一个孩子,我无法责怪他过去的时光,让我想不通的是,他不可能不知道他小时候长什么样子,他在遇到小智的那一刻就应该明了,林思爱给他生了一个小孩,林思爱手上牵着的小孩是他的儿子,他当场波澜不惊,后面又在林思爱发来信息说是她儿子乱玩手机时,毫无情绪波动,没事人一样,他像一个极度有耐心蛰伏的豹子将这事稳稳当当深埋,不再提起,不再触碰。
而我永远不知道他这风平浪静的表面下,藏着一个如何惊涛骇浪的心。
这让我感到可怕。
头痛欲裂,我一张嘴就成了口不择言:“你让我感到害怕。”
已经走远几步的陈图顿住了脚步,他站着以俯视的姿态盯着我看一阵,从嘴里面缓缓吐出一句:“你想说什么,直说。”
语气满是冷漠。
眼前这个人,比他狠辣时,更让我觉得陌生。
这样的陌生感,让我浑身一寒,面对着这样的陈图,我所有聚集在喉咙想要迸发出来的话语,被硬生生地压了下去。
最终,所有的话汇聚成一句:“我有点看不懂你了。”
脸色却突兀变暗,陈图瞪大了眼睛看了我十几秒,他不知道怎么的,突兀提高声音很火爆地说:“看不懂?那就别看了!”
给我丢下这两句话,陈图转身径直朝卧室那边走去,没一阵他拎着一个小巧易上手的行李箱出来,沉默不语大步流星地朝大门那边走去。
我的心慌到极点,也顾不上前一刻我还和陈图在无厘头地吵架,急急冲到大门那边,我在陈图动手开门前靠在大门上,仰着脸,刚才的势头已然散去,我声音低下去:“你要去哪里?”
扫了我一眼,陈图的语气徒然凛然:“我出去几天。”
陈图的眼神,与平常不一样,让我心有余惊,我总觉得他和平常不一样,然而我又无法看清他到底哪里不一样。
心乱如麻,我的手像挂灯笼似的挂在他的手臂上,摇晃两下,说:“陈图,你没事吧?”
在我的摇晃中,陈图似乎茫然睥睨我两眼,他的嘴唇上下颤动几下,我发现他的手臂撑满力道。
在我迟缓几秒间,陈图不像以往顾着我,连掐我的脸蛋都不敢过于用力那般,他狠狠甩开我的手,他几乎是从牙缝里面挤出几字:“你让我走。”
认为陈图与以往不一样的感觉越发强烈,我的心像是被人抓住不断抛高抛低,我根本无暇思索,只懂得把门靠得更死。
僵持不过十几秒,陈图的声音已经发颤:“我是个神经病,你让我出去,我不想伤害到你。”
我还没反应过来,陈图像疯了一般狠狠推开我,我整个人像刚刚断掉线的风筝般朝玄关撞去。
突如其来的撞击让我有半分钟的晕眩,等我缓过劲来追出去,陈图已经闪进了电梯里关上门。
我疯了般按另外一个电梯,在等电梯的十几秒内我觉得我熬过了一个世纪,进了电梯后我咬紧牙关,却依然止不住大腿的发颤,手伸过去按了好几次,才成功按下负一楼。
可是我还是慢了一步,我刚刚到停车场,就开到陈图开着车从不远处奔过来,隔着玻璃我看到他两眼无光,完全像换了一个人。
眼泪不知不觉狂飙,我明明知道靠着两条腿我追不上他,可是我却急急追了上去,嘴上还不忘连声喊他的名字。
可是陈图就这样对我视而不见,他的车越过我,飞驰而去,他很快出了闸口,彻底消失在我眼前。
我还想继续追,可是我的双腿变得如同棉花般软绵绵,不受控制地往前打跪,我最终很没出息地停留在原地,那些心慌的感觉潜入我的骨头和血液,甚至于每个细胞。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又怎么翻出车钥匙,再次折返到停车场开自己的破奇瑞,一边用力握着方向盘,一边不断地拨打陈图的电话,可是一直无人接听,在雨势越来越瓢泼中,我六神无主,整个人像是被抽空灵魂的木偶人。
直到我的手机响了起来。
我像是在濒临绝望中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抓起手机,陈图的名字赫然入目。
他说:“好好在家,不要找我,我需要冷静。”
我再打过去,那头已经提示关机。
浑浑噩噩地回到家里,我渡过了生命中最煎熬最孤独的一个夜晚。
第二天我的眼睛肿得比核桃还大,我不断用冰块敷,它们总算消去。
实在没有心情回去工作,我给小段打电话交代了一声,然后我就驱车前往漫游国际。
我去到那里,还差五分钟才到上班的点,小林正坐在那里吃早餐。
疾步走过去,我侧了侧脸不让小林看到我的脸色不济,问:“陈总在公司么?”
其实我不抱希望。
陈图他有钱,他好像有用之不尽的钱,他不呆在家里过夜,他可以住深圳所有好的酒店。
却不想,小林的脸上露出浓浓的为难,她说:“伍小姐,是这样,我早上刚到公司,就发现陈总在公司了,他让我给送了一杯咖啡过去,他心情似乎不好,有交代我谁都不见。”
听到小林说陈图在公司,我一直悬着几个小时的心算是放下一些,可是没看到他安然无恙的样子,我无法彻底安心。
沉思片刻,我对小林说:“小林,我其实前段时间跟你们陈总拿证了。”
我不是想自认漫游国际的老板娘,我只是想表明身份,让小林别拦我,她可以帮我刷开陈图办公室的门,我要去见陈图。
果然,小林的脸上露出惊诧神色,她有些不淡定地说:“伍小姐,我之前只知道你和陈总在谈,你们的进度那么快的啊?”
点了点头,我说:“我话就说到这里,小林你让不让我进去,你自己决定。”
小林的脸上为难的神色更浓,她的声音有些不稳地重复刚才那句:“陈总交代过谁也不见。”
波澜不惊,我淡淡瞥小林一眼,又是一句:“我不为难你,让不让我进去,你自己决定。”
小林杵在那里思虑了十几秒,她最终帮我刷开了门。
我闪进去,随手带上门。
映入眼帘的一幕,让我的眼泪差点再一次奔腾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