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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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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漆长廊,二人合抱粗的廊柱下,身着千牛备身衣甲的李敬业艰难的吞咽了一下喉咙里的唾沫。

    那喉咙里早已干涸得没有一丝水份,好像要冒烟一样。

    但他仍忍不住做出吞咽动作。

    头顶上方,挂在廊檐上的四角八宫灯笼,还有串串朱红色风铃,随着微风轻轻摇曳,发出悦耳的轻响。

    据说这风铃是太史局里的异人亲手所制,可驱邪祟。

    但它为何就没驱散殿中那个怪物呢?

    李敬业手握住腰间仪刀刀柄。

    手心汗津津的。

    双眼死死盯在殿中,那个既陌生,又熟悉的人身上。

    苏大为。

    这家伙,还以为他死在外面了。

    没想到居然又回到洛阳了。

    当年之事,宫中语焉不详,也不知苏大为究竟是为何叛出大唐。

    但他肯定是违背了圣人的旨意。

    李敬业不喜欢苏大为。

    哪怕阿翁李勣曾几次三番要他与苏大为结交。

    但李敬业始终不肯低头。

    一个不良人出身的家伙,家里连寒门都算不上。

    也未经过科举,这种人,凭何能让我这个贵族去主动巴结?

    凭他也配吗?

    去岁李勣终于没熬过去,病逝于长安。

    这之后,就更没人能管得住李敬业了。

    他有自己的是非判断。

    对从小锦衣玉食长大的李敬业来说,他是天生的贵族。

    自矜身份,重视门弟。

    最讨厌的就是不确定的东西。

    还有低贱的出身。

    在他看来,苏大为这两样都占全了。

    “一会若武后有令,大家就随我冲进去拿人。”

    李敬业回头,向身边一众千牛卫低声道。

    “头儿,进去抓哪个?”

    “什么抓哪个?”

    李敬业刚想骂,话到嘴边,一转念:“上面让抓哪个,就抓哪个。”

    虽说苏大为违了圣意,但听说他与武后关系匪浅。

    这事可不能冲动。

    若站错了队,只怕要掉脑袋!

    既是贵族,对政治要保持敏锐嗅觉,顺势而为。

    切不可盲目。

    李敬业暗自在心中警告自己。

    ……

    大殿中,空气沉凝得像是要滴出水来。

    现在的局面,是麻杆打狼两头怕。

    苏大为没有一击将萧礼拿下,同时将那些盯在苏庆节、程家和尉迟等兄弟身边的刺客清除的把握。

    而萧礼顾忌着苏大为的威势,也不敢轻动。

    人的影,树的名。

    何况当年,萧礼曾在远处见苏大为与诸多沙门和大能斗法。

    那种毁灭性的力量,深深铬印在萧礼心中。

    可以说,萧礼是世上最了解苏大为之人。

    对苏大为的行事风格,智计、手段、异人之能,理解程度,大唐无出其右。

    越了解得深,便越是畏惧。

    天知道,当年他为了将苏大为调离大唐,用了多少算计,多少心力。

    付出多大的代价。

    甚至不惜与那些密宗和尚结交。

    好不容易才达成。

    但是这一切,在面对苏大为时,全都荡然无存。

    萧礼不得不承认。

    自己在心底,仍对苏大为怀着恐惧。

    苏大为的形像,就如一座巨山一样,压在他的心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无数次午夜梦回,从梦魇中惊醒时,回想起来,都是被梦中的苏大为吓醒。

    都是梦到苏大为回来了。

    现在,梦境照进现实。

    若问萧礼感动吗,他肯定是不敢动。

    拚实力,完全没胜算。

    哪怕将宫中的人物全数牺牲掉,也没有挡住苏大为的信心。

    能赌的,就是苏大为对兄弟亲人的情份。

    有情,便会投鼠忌器。

    这也是萧礼唯一的依仗。

    空气里,充满着剑拔弩张的气机。

    双方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寸步不让,有看不见的火花在激溅。

    这是意志的比拚。

    拚的是谁先坚持不住,先露出心灵破绽。

    谁心怂,便是在这场心理比拚上,先输一招。

    一子错,满盘输。

    将导致极为被动的局面。

    苏大为,自然是不想输。

    欲将这躲在背后算计自己的萧礼,一掌拍死。

    而萧礼若输,失去的将是自己的命。

    谁都输不起。

    “大胆萧礼!”

    就在双方对峙,谁也没开口的当口,武媚娘突然双眉倒竖,向萧礼投去怒极的目光。

    身为大唐皇后,母仪天下二十载。

    武后的目光何等凌厉。

    特别是近几年李治无心理政。

    朝政几乎全由武媚娘掌控。

    她的双眼看向萧礼时,那眼里透出的光,比陌刀更厉害。

    像是要将萧礼一刀斩断。

    劈出他的心脏脾肺肾来。

    这个变故,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殿中上官婉儿、太子李弘,苏大为,甚至萧礼,还有殿旁的内侍、宫女们,下意识便将视线集中在武后身上。

    “亏本宫对你如此信任,这些年破格任用你,没想你居然狼子野心,算计我大唐将士,如此狼心狗肺之人,与那禽兽何异。”

    武媚娘狠狠一甩大袖,双眸透出凛然之光:“若非苏大为,本宫险些被你瞒过,来人,给我把萧礼拿下。”

    上官婉儿:“???”

    太子李弘:“???”

    满殿的宫女太监:“???”

    最尴尬的要数藏在殿外等着武后召唤的李敬业,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将头上一排问号顺势抹掉。

    这特么的,武后果然反水了。

    “头儿,咱们是拿萧礼吗?那可是兵部尚书。”

    “武后发话了,天王老子也得拿下。”

    李敬业咳嗽一声,举起仪刀,回身将向后的千牛卫道:“随我上殿,奉武后令,捉拿萧礼!”

    “喏!”

    数十千牛卫,齐声应喏。

    一时步甲齐动,金属甲叶撞击着锵铿作响。

    大殿中,萧礼的神色冷静异常。

    他看向武媚娘的目光,没有愤怒,没有震惊,甚至也没任何意外表情。

    只是平静。

    稳如老狗。

    那神色像是在说:早知道你会弃车保帅。

    苏大为目光在众人面上一扫。

    将所有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

    太子震惊,很正常,太子并不知道武后与萧礼的密议与合作。

    上官婉儿眼里的担心,显然她是萧礼那边的人。

    至于武媚娘。

    她有些心急了。

    不得不用这种方式,来与萧礼撇清关系。

    媚娘阿姊,她也怕我吗?

    原来,我现在这么重要。

    苏大为心里微微一笑,当真是说不出的荒谬。

    当年自己穿越至大唐,费尽心机想要抱上的粗大腿,如今因为自己的缘故,要与萧礼撇开关系。

    什么时候,自己的影响力变得这么大了。

    只是不知,武媚娘与萧礼纠缠有多深。

    也罢,先解决萧礼,别的事容后再议。

    大殿门前,一身金甲,武威不凡的李敬业手捧仪刀入殿。

    “天后,请恕末将无礼,奉令上殿拿人。”

    “赦你无罪。”

    “喏。”

    得武媚娘许可,李敬业浑身一松,接着胸膛挺得更高。

    两肩的兽吞在阳光照耀下,凛凛生光。

    他昂首阔步,头盔的兽盔金光闪闪。

    手中的仪刀华丽而威严。

    带着一队千牛卫向萧礼大步围上去。

    “萧礼,武后有令,还不束手就擒。”

    千牛卫都是公卿贵胄家的子弟,自小勤练武艺,入宫宿卫。

    虽说有些华而不实,比不得真正战场上的府兵精锐。

    但个个膀大腰圆,卖相极佳。

    这么一围上来,气势当真不凡。

    但是不等李敬业出手拿人,就听萧礼一声断喝:“滚开!”

    若苏大为向我动手,我自然无话可说。

    只有乖乖束手就缚。

    你李敬业算个什么东西?

    凭你也配拿我?

    噔噔噔!

    李敬业瞬间连退几步。

    竟是被萧礼一声喝给吓退了。

    刚才那一瞬,这萧礼身上杀意勃发,两眼隐隐透出血芒。

    简直如厉鬼一样可怕。

    李敬业从未亲自上过战场,更没亲手杀过人。

    被萧礼一喝,心里先怯了数分。

    苏大为在一旁,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切,心里猜测,这位李勣家的孙儿,日后鼎鼎大名的“徐敬业”究竟是有胆量向萧礼出手,还是被吓得不敢动手?

    武媚娘这次是真要抓萧礼,还是想要借机放了萧礼?

    以自己对武后的了解。

    她应该是个理性的女人。

    尽管,媚娘阿姊一直用温柔来包裹自己,用柔情来掩藏自己。

    可狮子就是狮子。

    那个敢于在太宗皇帝面前,说要捶死照夜狮子马的女人,可从来不是什么弱女子啊。

    她只不过,便得更隐忍了,也变得更狡诈了。

    认定目标,便会坚定不疑的去做。

    至于手段不重要。

    目地才最重要。

    她越来越像,那位则天女皇了。

    就在殿中场面略显混乱时。

    “母后!母后!!”

    一声凄厉的喊叫,从殿外长廊传出。

    伴随少女喊声的,是急促的脚步声,还有沉重的摔倒声。

    可以脑补到,外面有一位公主正在拚命奔跑。

    摔倒了也顾不上喊疼,而是迅速爬起来,继续风一样的狂奔进来,一直冲向殿中的武媚娘。

    那少女发髻散乱,玉簪和金钗步摇几欲甩飞。

    眉心一点朱红。

    凤眸泪水滑落,在白皙的脸上冲出两道痕迹。

    她提着裙裾飞奔向武媚娘,口里发出凄凉叫声:“母后,父皇……父皇他……”

    早有老太监王承恩跟在后面,跌跌撞撞的仆倒在大殿门槛上。

    还顾不上挣扎爬起来,便发出哭天抢地的喊声:“天后!天后……圣人他……归天了!”

    嗡~~

    武媚娘脑子里仿佛断片般的一黑。

    险些跌倒在地。

    幸亏一只大手从旁伸过来,将她扶住。

    整个思政殿静默瞬间。

    接着,是如山崩海啸般的哭喊声。

    “陛下~~~~”

    “圣人啊~~~~”

    “圣人,驾崩了!!”

    手提仪刀的李敬业整个人都懵逼了。

    看着摇摇欲坠的武后。

    看到脸色煞白剧烈咳嗽的太子李弘。

    还有刚冲入殿,抱着天后哇哇痛哭的安定思公主。

    看着乱成一团,也跪成一团的太监宫女们。

    还看到上官婉儿,正在小心的挪动身子。

    难掩嘴角一丝窃喜。

    对了,苏大为,苏大为在哪?

    还有那个萧礼?

    好不容易,大脑一片空白的李敬业才想起了什么。

    转头看去。

    他看到令人惊恐万分的画面——

    皇后娘娘身边那个小宫女,上官婉儿,变成了怪物。

    那小宫女裙下的双腿,化作蜘蛛般的肢节,口中喷出一束丝线,射向苏大为背后。

    同一时间,上官婉儿迅速接近,挥舞着一对镰刀般的足刀,划向苏大为的脖颈。

    咻~

    足刀划过,殿上红漆大柱瞬间分成两半,锋利异常。

    这还不算,殿旁两侧瑟瑟发抖的太监宫女中,突然传出非人的吼叫声。

    数名太监身上衣衫爆开,化作半人半兽的怪物。

    有的体形如熊,浑身毛茸茸的,口中犬牙交错。

    双眼血红。

    有的手如弯刀,和爬虫一样贴地迅速爬上来。

    还有几名宫女尖叫着,跳上大殿房梁,头下脚上的爬向苏大为上方。

    她们的脚已经化作蜘蛛状毛茸茸的节肢。

    手脚并用。

    从口里喷出粘液和丝状大网。

    噗哧~

    绿色的粘液从这些怪物口里飞溅处。

    沾到哪里,哪里就腐蚀,焚烧。

    “怪……怪物!”

    李敬业都快吓尿了。

    只觉得自己几十年人生,从没见过如此恐怖的画面。

    简直是一场恶梦。

    他惊叫着向后倒退。

    想要离这些怪物远一点。

    却不防背后撞到一堵墙。

    不,那不是墙。

    李敬业回头看去。

    看到身后自己一名属下,脖颈突然伸长。

    将兽吞和头盔都顶得爆开。

    瞬间化为一个白毛怪物。

    那张脸,仿佛穿山甲一般,尖嘴外突,利齿密布,随着长长的白毛脖颈,左右摇晃。

    尖细的舌头如蛇信般吐着,几滴粘液从舌尖滴落。

    落在李敬业的金甲上,只听“噗哧”声响,立刻腾起一团黑烟。

    李敬业亡魂大冒,发出惊恐叫声。

    简直像是洗澡被人闯入浴室的小姑娘。

    他的肩头一阵钻心疼痛。

    大骇之下,将肩甲掀掉。

    咚地一声,那兽吞部金甲落在地上,被毒液焚化成一滩黑水。

    毒!

    好厉害的毒!

    李敬业心跳都差点漏拍。

    这时才发现,不论殿上宫女和太监,又或者随自己上殿的千牛卫,都有一些人变作怪物。

    这些怪物,目地只有一个。

    苏大为!

    它们从天上、地下,从空中,以各种姿态,各种方式,扑向苏大为。

    武后脸上变色。

    太子李弘摇摇欲坠。

    而安定思公主,已经如泥一般软瘫下去。

    所有人里,只有一个人在后退。

    萧礼!

    他的动作飞快,简直如鬼魅一般。

    一闪退出殿外。

    只消再一闪,便能从苏大为手上逃脱。

    就在此刻——

    咚!

    一声低沉的鼓声。

    犹如敲在所有人心头。

    时间、空间,仿佛定格在这一瞬。

    所有怪物都凝在半空中,血红的双眼大放光芒。

    不知从何处走出一袭白衣的翩翩公子。

    手拿一面精巧手鼓,一只玉掌在上面轻轻敲动。

    他的动作很慢,充满柔美之意。

    咚!

    第二声鼓响,凝固的时间,重新恢复流动。

    但原地已不见了苏大为。

    所有冲向苏大为的怪物发出尖利叫声,一齐爆裂成一滩黑水。

    黑雾翻涌腾起。

    思政殿上充满令人刺鼻的腥臭气息。

    吱吱~~

    上官婉儿化身的蜘蛛娘尖叫声,挥动足刀,斩断丝网。

    她数支尖足跳动,如跳跃的蜘蛛般,向后掠起。

    眼看要从窗口飞出。

    一只粗壮的大手,猛地一下,掐住她的脖颈,将她提得凌空吊起。

    “大唐百骑,黄山公,救驾来迟,天后恕罪。”

    方才那白衣公子,头束金冠,腰佩暖玉,手提白色手鼓,一个旋身,盈盈下拜。

    “臣,明崇俨,见过天后。”

    武后身侧,一团阴影儒动,一个人形从中走出。

    “大唐缇骑齐忠恕,特来救驾,请天后示下。”

    殿外,不知何时多了一排身穿星图绣衣,面戴青铜鬼面的人影,如同古之巫觐。

    将思政殿层层护住。

    “太史局十二星官,皆奉天后差遣。”

    前一刻,妖气腾腾,诡异横行。

    但转瞬间,万鬼慑服。

    大唐百骑、缇骑、太史局、异人齐至。

    这才是,护卫李唐,横压天下的真正力量。

    而做为这一切力量核心。

    天下二圣中仅存的大唐天后,武媚娘狠狠一甩大袖,身上凤袍长裙发出猎猎响声。

    身上百鸟团簇,围着当中那只凤凰,仿佛活了一般,不断舞动。

    武媚娘双眸透出幽幽冷芒,用异常冷清且锵铿的语声道:“查!给本宫一查到底,看看这紫微宫,究竟还混入多少妖魅。”

    “喏!”

    数百,数千异人,齐声应喏。

    “先随本宫看看,苏大为究竟有没有抓到那萧礼。”

    武媚娘说着,横眼看向李弘:“太子可随本宫同去?”

    李弘脸色苍白,不见一丝血色。

    殿上空气里刺鼻的腥臭味刺激着他的味蕾,他的肠胃。

    那种像是人死后腐烂数日传出的腐尸臭味,如酸臭变质垃圾场的味道,夹着古怪的血腥气,令他胃部一阵阵痉挛,几欲呕出。

    但是在被武后问到时,他仍然咬牙强撑道:“儿臣,愿随母后同去。”

    武媚娘微微颔首,目光转向安定思公主时,声音转柔:“安定可随内侍去后宫歇息,待此间事了,母后再和你叙话。”

    “不,母后,我要去,我也要去。”

    安定思扶着哥哥李弘的胳膊,勉强站住。

    但其实李弘的腿也在发软,两个人相互倚着,只要有一个撑不住,必然会一起摔倒。

    还好有机灵的宫女和太监上来,经由百骑和缇骑异人检视之后,上前分别搀扶住太子和公主。

    武媚娘不再多话,一扬大袖,昂首走向殿外。

    早有数名宫女上前,主动托起天后长长的裙裾。

    那五彩斑阑的凤裙,长尾舞动,真犹如百鸟之王凤凰。

    然后是左右百骑、缇骑相护。

    太史局星官如星辰阵列相随。

    再之后还有宫女、侍女、侍卫,李敬业的千牛卫,殿外金吾卫。

    阵势严谨,气势森然。

    满地的尸骸、怪物的尸骨,武媚娘置若惘闻,甚至直接从上面踩过去。

    那种柔软怪异的触感,令跟在后方的李弘喉头又是一阵蠕动。

    他从后方看向母后背影

    感觉眼前的母后,与父皇如此相似,好像将两个影子合而为一。

    不,眼前的母后,更像是大唐的皇帝……

    他赶紧把这个念头掐断。

    方才在殿中遇到那么多异变的怪物,已经足够李弘震惊了。

    但是直到走出思政殿,看到外面的景像,李弘才真正明白什么是震骇。

    大殿外的广场中,层累着无数尸骸。

    有大唐金吾卫,也有那些不知名的怪物。

    血流成河。

    简直难以想像,只不过短短瞬间,在这处广场究竟发生了何事。

    为何会有这种地狱修罗般的景象。

    早有太史令李谚上前行礼道:“天后,臣奉命追查萧礼勾结诡异,祸乱大唐之事,不想他竟在今日发动,幸得天后运筹帷幄,臣等戳力杀敌,不负使命。”

    武后连眼睛都没转一下,无视修罗场般的杀戳现场。

    无视脚上踩着粘稠的血水,声音平静道:“甚善。”

    从这两个字,完全听不出武后的喜怒。

    但李弘的一颗心,却是往下一沉。

    他虽年轻,虽然相较父母还有些青涩稚嫩,虽然自小是大儒教授学问。

    但绝非不通世事,绝非不懂帝王心术。

    世上绝没有这般巧的事。

    这么多异人、组织,在此时同时对萧礼的人发难。

    这其中涉及多少精密调度,多少布置与谋划?

    这只能是母后早有预谋……

    他还没从方才苏大为回归的激荡,骤闻父皇驾崩的悲痛,还有方才满殿怪物的恐惧中恢复过来。

    心中杂念纷乱。

    但同时亦有一个声音不断响起,越来越刺耳。

    都是计划好的,这一切,都是母后计划好的。

    纵然没有阿舅回来,这萧礼也是一件利用工具,必然难逃一死。

    只是恰逢阿舅归来。

    那么……

    父皇呢?

    父皇为何恰在此时驾崩?

    这是偶然,还是计划好的?

    母后,你该不会,不会……

    李弘死死咬着嘴唇,将下唇咬得血肉模糊,却毫无所觉。

    安定思公主在一旁见了不由大惊:“大兄,太子!你的唇,你怎么了,莫要吓安定!”

    “太子!”

    身边一群侍从慌忙上前,有人四顾喊道:“快传医生,太子受受了!”

    “休要大惊小怪,只是方才太过紧张罢了。”

    李弘忙喝止众人,又安抚安定思公主:“安定乖,阿兄无事,别声张,别惊扰到母后,我们,我们以后兄妹便要……”

    他想说相依为命。

    又觉得有些不妥。

    把话硬生生忍住。

    好在这时有侍从拿着伤药上前,那是殿前金吾卫奉上的贴身金创药。

    据说是跟过苏大为征过吐蕃,所以身上习惯带着县公传下的药,据说名“云南白药”。

    一番忙乱,处理伤口,倒是将方才的情绪冲淡不少。

    前方听得有人高喊:“苏大为在这里!”

    凤驾加快速度赶去。

    只见宫中一角,苏大为正站在一具尸骸前。

    远远看去,正是萧礼的衣甲穿戴。

    武媚娘见状,沉凝的神色微微一松,人还未至,语声先到:“阿弥,你果然没让本宫失望,留下了萧礼这个首恶。”

    “首恶”二字,似乎加重了语气。

    苏大为将目光从地上移开,投往武媚娘时,神情有一丝古怪。

    既有一丝怀疑,也有某种遗憾。

    “此人甚是狡猾,用金蝉脱壳之法逃了,我没能留住他。”

    刚刚赶至的武媚娘,脸色微微一沉。

    凤眸张开,一眼看到,那委顿在地上的萧礼,赫然只是一具干瘪皮囊。

    就像是被抽掉了皮肉,只剩下外皮和衣甲。

    “这是怎么回事?”

    纵是武媚娘见多识广,也不由为之惊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