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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血染长阶
千百道目光同时落来,待看清来人后,无论是外围百姓,还是凑热闹的勋贵子弟,都忍不住惊艳的纷纷议论起来。
她白衣胜雪,青丝高挽,周成上下只有一只木簪固定在发髻间。没有配饰,没有流苏,没有胭脂水粉,亦没有金缕玉衣,她很简单的徐徐上前,但焕发出的纯美,却一点都不简单。
那凝脂肌肤,如画容颜,和不沾染丝毫烟火的气质,让不少见惯妖娆妩媚的勋贵子弟怦然心动。
“来者何人,有何冤屈?”
杨广找了个舒服姿势,微微眯起双眼。
“民女楚紫瑶,江南人士。”
女子跪地,双手将状纸高举,“今日御前,一告大理寺断案不明,污蔑贤良。二告刑部尸位素餐,知有冤而不闻。三告御史台,监察不利,任由宵小霍乱朝纲。”
楚紫瑶声音清脆悦耳,犹如山泉叮咚煞是好听,但传扬开来后,却让原本安静的刑场,登时变得嘈杂凌乱。
一上来就放地图炮,把大理寺,刑部,御史台通通圈了进去,这女人疯了吗?
就算先帝日照乾坤,政治清明,使得开皇盛世间,凡有民告官必偏袒前者,但那毕竟已是过去的事了。如今圣人继位,承大业十三年,开皇时的旧例几乎已被丢光。而最重要的是,女子虽未明言,但谁都知道她喊冤对象乃是宇文父子。
涉及谋逆大罪,别人躲都来不及,她竟敢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冲上前来,还真是不知死活!
在场官员勋贵暗暗冷笑着。
“尔指贤良,乃是何人?”杨广面无表情道。
“为民女夫君,宇文成都。”
楚紫瑶此言一出,两侧大臣还没怎样,勋贵子弟里却已有人嗤笑出声。
别人忌惮无敌将军之名,洛阳的勋贵子弟,才不会真将其放在眼中,于他们看来,目中无人,嚣张跋扈的宇文成都,就是个嗜杀莽夫。如此人物,也配称得贤良?简直贻笑大方!
“你可知他所犯何罪?”
杨广冷声道:“谋朝叛逆,当诛九族!朕只斩两人已是法外开恩,你不思反省,却来御前生事,状告三司官员,眼里……还有没有大隋律法?”
“民女知律法,亦知夫君。大业六年,盘石谷一战,夫君为掩部将撤退,一人一骑,力战谷口,斩敌上百,身中十刀。大业七年,河南平叛。夫君身先士卒,以少胜多,下阵时中箭矢三枚,昏迷数日方才捡回性命。同年十月……”
楚紫瑶朗声开口,神色无喜无悲,但其所述之事,却让四周逐渐变得安静。
“夫君身经百战,身留百伤,其所失的每一滴血,都是为效忠陛下,保大隋基业千秋万代,都是为万万黎民,不至流离失所,生活祥泰安康……”
“无论他人如何评价,于民女心中,夫君就是贤良,就是顶天立地的英雄。民女不信他会反叛大隋,故而斗胆前来,请陛下重查此案,还我夫君一世清白。”
楚紫瑶俯身叩首,额头撞在青石间。
沉闷响声,让众人眼皮一跳。
“大胆,圣人面前,岂容你放肆……”
见杨广默然,似是真有借机延期的念头,一名大臣终于沉不住气昂然而出。
可惜,他话还没说完,楚紫瑶便再次叩首,声音提高数分:“请陛下重查此案,还我夫君一世清白。”
鲜红血印凝在地间。
大臣气势一滞。
“楚紫瑶,你给某站起来!”
宇文成都脸色铁青。以他的骄傲,不允许一个女人,以血溅御前的方式来救赎自己性命。可惜,他刚刚挣脱刀斧手起身,就被蜂拥而上的军卒重新压下。
宇文化及长叹一声,合上双眼。
他知道楚紫瑶,也知道这个女子,多年来的执着,但宇文成都的心思,他无法左右,只能听之任之,放任自流。
而这边,楚紫瑶对宇文成都的喝声充耳不闻,每喊一句,她便叩首一次,砰砰的响声,回荡天地,不知不觉中,血水已沿着青砖流淌开来。
“楚紫瑶,难怪某觉得名字熟悉,原来她就是那个江南第一才女,楚氏一族的大小姐。”
“楚氏?莫非是陈朝名臣楚旬之后?”
“对,就是那个在我大隋建国之初,立下汗马功劳,却婉拒先帝授勋,辞官回到江南闯下诺大产业的楚旬。只是某万万没想到,这锦衣玉食的楚家大小姐,为了宇文成都,不仅名声不要,就连性命都置若枉然……”
“名声不要,你的意思是,她并未出嫁?”
“废话,宇文成都好歹也是门阀子弟,楚氏在江南亦是赫赫有名,两家若是联姻,外人岂能不知?唉,她这一声夫君叫出,别管日后如何,首先这轻浮失礼的污名是逃不掉了。”
“宇文成都身背叛乱大罪,别人唯恐被殃纷纷避之,此女却迎然而上,这般至情至性,当真天下少有啊!”
阵阵议论响起,勋贵子弟沉默了。
百姓的目光开始变得同情怜惜。
古往今来,能同甘者数不胜数,能在大祸降临时共苦赴死者,却是凤毛麟角。更何况,楚紫瑶还是名门之后,富贵江南。她能放着大好生活不去享受,毅然决然的来到刑场,别的不说,单这份情谊足以感天动地。
也不是谁率先开口,刑场外围竟迅速汇起道道声浪。
“求陛下开恩,重查宇文一案。”
……
“蕙质兰心,性格坚韧!可惜了,太过重情,最终必为情伤……”
一辆马车静静停在远处,薛胃放下布帘,神色唏嘘的摇了摇头。
“我倒觉得此女行事实在太过鲁莽。”
青年叹了口气,“无凭无据便拿着状纸来到御前告状,此般作为有何意义?最终也不过将自己搭进,白白送去性命。”
“鲁莽?你若如此认为,那还真就大错特错了。”
薛胃叹了口气,“此女深知陛下忌惮宇文阀谋逆,又不愿为各方势力左右,相信宇文阀真的谋逆,故而才会以如此方式来到刑场。告御状,呵呵,谋逆大罪,乃是陛下所定,可你听听,她告得是何人?”
“大理寺,刑部,御史台……”
“对!如此告状,看似荒谬,实际却将陛下面子照佛,不至于引其反感,此乃其一。其二,她以情字切入,从头到尾只谈宇文成都,不谈宇文化及,无形中便避开了伙同谋逆的罪名,将开脱的压力降到最低。”
“其三,御前叩首,血溅长阶。这种逼宫办法相当巧妙。就算有人看出,她在利用同情心里,引来民意上达天听,也不可能得出什么说辞。毕竟,情之一字,最令人生往,更何况洛阳前番已有了宋师道事件……”
“十年生死两茫茫……她是在学荣耀侯?”
青年抓抓脑门,满脸叹服。
“可惜啊,周成能成功,是因为他对付的只有一个宋师道,而此女面对的却是一个错综复杂的大案,其中牵扯朝堂争斗,若如绝对证据,根本不可能扭转乾坤。她明知如此,却执意而来,想必也只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