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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钊陪着苏瑗在太液池边荡了会儿秋千,又在园子里四处走了走,到用晚膳时方回长乐宫。这么一动动筋骨,果真觉得舒服许多,用晚膳时胃口亦很不错。待撤了桌子后,裴钊含笑道:“以后我时常陪你出去散散心。怀着孩子很是辛苦,你若是觉得烦闷了,便告诉我。”
苏瑗笑眯眯地看着裴钊:“我不觉得辛苦啊,听说怀小娃娃要到四个月的时候才有肚子,大约辛苦也是那个时候。”她一面说着,一面笑着看向端娘:“端娘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端娘便点头笑道:“娘娘说得很是,不过娘娘年纪还小,又是初次有孕,谨慎一些总是不会出错的。”
端娘下去后,她见裴钊的神色甚是担忧,便笑着去揉他的眉头:“好啦,有小娃娃是高兴的事情,你怎么老是皱眉呢?我好得很,你莫要担心。你瞧我现在,不是和平时一样么?”
裴钊见苏瑗脸色红润,心中到底安定了些,亦微微一笑道:“你是和平日里一样,顽皮得很。”
他说这句话的语气甚是怜惜宠溺,苏瑗不由得想起裴铮带给她的那些琉球话本子里头,形形色色的郎君们最爱同自己的妻说一句:“你果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她从前常被这句话酸得起一身鸡皮疙瘩,如今裴钊虽然不至于肉麻至此,可这句话的意思其实也同甚么“小妖精”差不了多少。这样的一句话听在耳朵里,真是好生,好生......
好生动听。
原来情愫竟是这样化腐朽为神奇的东西,连这样让人一阵恶寒的话都能变得格外动听。裴钊见她只是红着脸一个劲儿地笑,便问道:“你笑甚么?”
苏瑗眉眼弯弯地看着他:“能这样天天和你在一块儿,我觉得很欢喜。”
裴钊被她看得心尖发烫,正要伸出手去搂她,不妨童和在外头突然问了一声:“陛下,书房已经布置妥当,陛下可要去看一看么?”
他的手微微顿了顿,还是将她搂在怀里,她在他胸口蹭了蹭,好奇道:“甚么书房?”
“我每日有许多折子要批,延和殿离这里多少还是有些路程,不如在这里布置一间书房,还能时时陪着你。”裴钊的语气甚是温存:“你想去看一看么?”
当然要看啦!她趴在裴钊怀里使劲点了点头,裴钊便牵着她的手走出正殿。书房就布置在长乐宫的一件偏殿里,延和殿中的摆设一大半都腾了过来,虽说这件偏殿比之延和殿略小了些,却还是将那些檀木书架、汉白玉御案通通放下了。她见御边仍有一块空地,便对童和道:“公公,这儿给我放一个胡床吧。唔,最好再放些好玩儿的东西。”
裴钊奇道:“你要做甚么?”
“当然是来陪你啊。”她笑眯眯地挽着他的手臂:“你一个人批折子多无聊,我本来想在这儿给你放个床好让你歇一歇,不过这里离寝殿就几步路的距离。还不如放个胡床让我陪着你呢。”
裴钊心中一暖,心中却还还有几分担忧:“这儿未免狭窄了些,况且我批折子要好几个时辰。你......”
“你放心好啦。”她笑眯眯地开口:“这里虽然不大,可是咱们就两个人,还是很宽敞的。你批你的折子,我也可以做我喜欢的事情啊,我在旁边守着你,免得你一忙起来就饭也不好好吃,午觉也不好好睡。”
裴钊凝视了她许久,终于还是含笑点点头。苏瑗甚是欢喜,拉着他在殿里绕了一圈,又想到了一桩要紧事,忙对童和道:“公公,我还是不要玩意儿了,你给我找些话本子来吧,看书没有声音,就不会吵到他批折子了。”
裴钊便伸手去刮她的鼻子:“你以为你在我身边坐着,我还能安安心心批折子么?”
“呃......”她踮起脚尖拍拍裴钊的肩膀,颇为语重心长道:“我相信你。”
裴钊不由得笑出声来,转头吩咐童和:“胡床上铺的褥子要软和一些,还有,记得准备些茶水吃食。”
童和笑着应了一声,轻轻掩上殿门退了出去,对端娘道:“我要同掖庭令一起去各宫宣旨,你眼看时辰差不多了,就告诉元禄一声,命他带着人将陛下的銮驾抬到容婕妤娘娘的宫里。”
端娘点点头,因见已到了苏瑗平日里吃药的时辰,便往宫外走,不妨还未出宫门,便见阿月提着个食盒笑着走过来:“姑姑不必劳累筋骨,太后的药奴婢已经取回来了。”
苏瑗有孕后,端娘便亲自去了御医署,只说太后近日茶饭不思身子虚弱,开了些滋补的药。而熬的药却是那名老太医所开的安胎药,熬药的人亦是童和早就安排好的,一日三次皆由端娘亲自去取。见阿月竟然如此冒昧,端娘脸色微微变了变,将食盒从她手里接过来,淡淡道:“辛苦你了,先下去罢。”
阿月忙对端娘虚虚行了个礼,小心翼翼道:“敢问姑姑,太后娘娘最近可有提起过奴婢?奴婢近日又想了些好故事,不知何时可以献给太后娘娘?”
端娘深深看她一眼,不动声色道:“太后近日身子不适,并没有心思听你的故事。”
阿月咬咬牙,继续赔笑道:“是奴婢唐突了,不知太后是何处不适?奴婢心里好生担心。”
“你若是担心,便大可以像翠衣春生一样,虽然未得太后娘娘宣召,却勤勤恳恳做好自己的本分。”端娘神色冷淡,不愿再与她多言:“我去伺候太后喝药,你该做甚么,便去做甚么。”
阿月已经好几个月不曾得到宣召,眼见自己又要沦为普通的洒扫宫女,心中自然很是不甘。她本欲借着给太后端药的机会让太后重新记起自己,好像从前一般,拥有着人人都艳羡不已的体面。不成想刚去了药回来就生生被端娘截住,心中好不郁闷。
秋风一起,长乐宫内落花甚多,她执着扫帚慢慢将一地落红扫净。偶有几片花瓣被风吹入池塘内,池水清可见底,浮起零星红粉香浓,衬着她一张如花容颜甚是动人。
这样的好颜色,难道就要埋没在这深宫中不见天日了么?
阿月重重叹了口气,正要继续将花瓣扫净,不妨那扫帚却被一人踩住。她抬起头一看,原来是孙妙仪宫中的小黄门,心下了然,只面上装作不知,笑道:“劳烦公公抬一抬脚。”
那小黄门神色甚是焦急,手一伸就要来拉扯她:“你还有心思做这个!婕妤娘娘在宫里大发雷霆,命我速速过来叫你,你快随我走一趟罢!”
阿月似笑非笑道:“公公慎言!奴婢乃是太后宫里的人,婕妤娘娘的事情,奴婢实在不敢掺和。”
那小黄门见阿月的反应果真如孙妙仪所说的一样,只得把孙妙仪吩咐他的话悄声说给阿月听:“娘娘昨日还夸你,说你生得貌美,人又机灵,又很得太后喜欢。只恨咱们棠梨宫不曾有一个人有你这般出色,不然娘娘早就引荐给陛下,讨陛下欢心了。”
阿月闻言果然喜上眉梢,顺手将扫帚放到一般,笑道:“我这就随公公过去。”
刚踏进棠梨宫宫门,还未进正殿,阿月便听见殿内咣当作响,似乎有甚么东西被摔碎了,隐隐夹杂着女子的怒骂声。她心中一惊,忙问道:“公公,娘娘这是怎么了?”
那小黄门面露惧色,低声道:“方才陛下身边的童公公和掖庭令一同过来宣了一道旨,说是......”他将声音压得更低一些:“说是将景春殿的容婕妤娘娘,晋升为昭容了。”
阿月惊了惊,心中登时生出些悔意,只觉实在不该如此轻易地过来。可如今既然来了,便没有再回去的道理。小黄门为她打开殿门后便溜之大吉,她咬咬牙,刚往殿里迈进一只脚,就见一只定窑瓷瓶直直向头顶砸来,她下意识往一边躲了躲,只听一声脆响,那只花瓶已然碎了一地。她心中甚是惶恐,连忙跪下道:“阿月来晚了,求娘娘恕罪!”
她既知孙妙仪缘何大发雷霆,在请安时便将“婕妤”二字略过。孙妙仪见是她来了,倒是收敛了几分怒气:“起来罢。”
她犹豫着站起身来,却不敢抬头去看孙妙仪的脸,生怕她一个不喜又把气撒到自己身上。孙妙仪见她这副胆战心惊的模样,反而笑了笑:“宫里一共三位妃嫔,吴姐姐早就升了昭仪,掌六宫大权。而那蛮夷女子更是一年内连升两次品阶,将本宫踩得死死的。如今本宫失势若此,你却还愿意来,本宫甚是欣慰。”
阿月忙道:“娘娘言重了。”
孙妙仪微微一笑,顺手将头上一支缠枝钗拔下来递给她:“两日后本宫的母家会进宫向太后请安,本宫的母亲乃是宁福长公主最疼爱的侄女。届时想必陛下亦会到长乐宫里来,你可要自己争口气。”
阿月心中一喜,重重地给孙妙仪磕了个头:“奴婢多谢娘娘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