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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民党北伐成功后,南京国民政府成立,北洋混战局面结束,接着蒋介石对共产党人大开杀戒,左翼作家联盟以笔当枪相抗。当局为了控制舆论,对左联鲁迅、闻一多等人严厉查封,同时也想将比较温和的胡适、陈西滢、王世杰等人招到麾下。
1928年3月,新月社众人在上海弄了《新月》杂志,徐志摩主编,梁实秋、沈从文、潘公旦等人人盟,凌叔华时常发些小说,如《疯了的诗人》、《送车》、《搬家》、《凤凰》等,被称为“新月圣手”。
对于新月派,历史定论是“在思想上和组织上都表现了资产阶级自由主义特点”。《新月》有的文章否定共产主义学说,把共产党和国民党视为“一丘之貉”,也曾开展关于“人权与约法问题”的讨论,批评国民党的“一党独裁”,要求“取消对言论自由的压迫”,其“立场不坚定”,从而导致该派许多人淹没在历史尘埃中。
10月,陈西滢应老友王世杰邀请到武汉大学任教,后接任闻一多文学院院长之职,凌叔华一同前往。
凌叔华当时并不喜欢武汉,给胡适的信中提到“武汉三镇竞像一片沙漠似的,看不见一块绿洲,一泓清泉,可以供人生道途上倦客片时的休息。”而丈夫忙于工作,她甚至找不到可以谈心的人,很烦闷。据其女儿陈小滢说:“母亲凌叔华是一个十分内向的女人,自己的事一向不对人说,这大概与她出身大家族,兄弟姐妹众多,她自己排行第十有点关系。”“父亲内敛寡言,在好多问题上两人缺少沟通,好在父亲是个老好人,宽怀大度。”
不久另外两才女到武大任教,凌叔华的生活靓丽了许多,一位是袁昌英(英国爱丁堡大文学硕士,长于戏剧),另一位是苏雪林(曾留学法国,擅绘画、考据,以《绿天》、《棘心》蜚声文坛)。三人相交密切,并称“珞珈三杰”。
1931年徐志摩去世,凌叔华因八宝箱一事与林徽因、陆小曼闹得相当不愉快。而且当事者各执一词,直到几十年后研究者们综合不同人的日记信件,才弄清了来龙去脉。
徐志摩到欧洲去的时候,凌叔华尚未婚嫁,徐把箱子委托给了她。后来徐回国,一直没去取。凌叔华随丈夫到武大任教时,箱子却放在北京娘家(父亲为母亲买的洋房),委托金岳霖和一个美国女文友丽琳保存,金岳霖敦厚,美国人讲隐私,凌叔华安排算是相当完美。金岳霖和丽琳住在凌家,也方便照顾凌老太太。后来徐志摩回国,曾给陆小曼写信提道:“老金他们已迁入叔华的私产那所小洋屋,和她娘分住两厢,中间公用一个客厅。”
徐志摩在北京时,到凌家取走了箱子,林徽因知道此事,但徐志摩并没向朋友们公开箱子里的秘密,因为里面有陆小曼的信,难免讥讽林徽因,徐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1931年夏,徐志摩写了篇小说《王当女士》,以沈从文和丁玲、胡也频的故事为原型,本来打算在《新月》杂志上连载,可惜未能完成。同时,徐志摩也请沈从文为他写传记,并告知箱子里有材料,如果自己出了意外,“叔华是最适宜料理案件的人”。
事情到这就有些微妙了,从徐志摩逝世后沈从文说“箱子在凌叔华处”来推断,徐志摩在北京的时候,把箱子又送回了凌叔华的娘家。
徐志摩去世后,凌叔华到北京吊唁,林徽因问徐志摩是否有个箱子在她手上,自己想看看。凌叔华不怎么愿意交出箱子。林徽因大为光火,让胡适出面索取。胡适召集了一大帮人发难,大家都认为徐志摩的死是陆小曼奢侈任性造成的,一致要求将箱子“无条件给林徽因”,凌叔华抵挡不住,只好将箱子给了胡适。
林徽因旗开得胜自是得意,可打开箱子后,发现少了两本《康桥日记》,那正是徐志摩在英国与她大谈浪漫、并与张幼仪离婚的时候。林徽因怀疑凌叔华私藏了些东西,找凌叔华要,凌叔华“神色极不高兴”,说自己手上有些徐志摩的信,想编一个散文集,请林徽因再给些资料于她,并勉强答应让林徽因后天(12月9号)到她家去取。
林徽因也许觉得不能太欺负人,给了凌叔华两本陆小曼的日记。事后俩人都不满,纷纷写信给胡适,林徽因写道:“有小曼的两本,一大一小,后交叔华由您负责取回。”“小曼日记两本,她拿去也不想还。”凌叔华则是:“前天听说此箱已落徽因处,很是着急,因为内有小曼日记二本,牵涉是非不少(骂徽最多),这正如从前不宜给小曼看一样不妥。我想到就要来看,果然不差!”
12月9日星期三上午11点半,林徽因如约到了凌叔华家。凌叔华不在,留了一封信。自然是有意躲着她,这封信后来林徽因给胡适看过:“昨日遍找志摩日记不得,后捡自己当年日记,乃知志摩交我乃三本:两小,一大,小者即在君处箱内,阅完放入的。大的一本未阅完,想来在字画箱内……因三四年中四方奔走,家中书物皆堆叠成山,甚少机缘重为整理,日间得闲当细检一下,必可找出来。”
林徽因觉得凌叔华是在推托,又向胡适告状:“我为人直失性急,最恨人家小气曲折说瞎话。此次因为叔华瞎说,简直气糊涂了。……志摩常说:‘叔华这人小气极了。’我总说:‘是么?小心点吧,别得罪了她。’女人小气虽常有事,像她这种有相当学问知名的人也该学点大方才好。……实说,我也不会以诗人的美谀为荣,也不会以被人恋爱为辱。我永是‘我’,被诗人恭维了也不会增芙增能……我只是要读读那日记,给我是种满足,好奇心满足,回味这古怪的世事,纪念老朋友而已。”
胡适再次让凌叔华将日记拿出来,凌叔华无奈,节节败退,将《康桥日记》最后也给了胡适。
林徽因得到康桥日记后,又发现缺了几页,与自己的回忆对不上,相当生气,认为凌叔华不地道;凌叔华觉得对方欺人太甚,二人误会越闹越深。
可奇怪的是,胡适明明都拿到了,却故意在自己的日记中记载“志摩日记尚有二本存凌叔华处”。
直到1982年,凌叔华在英国回忆往事,说自己被胡适阴了:大约是林怕志摩恋爱日记公开了,对她不便,故格外逼胡适向我要求交出来,我说应交小曼,但胡适说不必。他们人多势众,我没法拒绝,只好原封交与胡适。可惜里面不少稿子及日记,世人没见过面的,都埋没或遗失了。
……箱内有小曼私人日记二本,也有志摩英文日记二三本,他既然说过不要随便给人看,他信托我,所以交我代存……胡适都拿走了,但在他的日记上,仍写志摩有二本日记存凌叔华处。……这冤枉足足放在我身上,四五十年。
凌叔华推断,胡适拿到所有资料后,在日记中写凌叔华尚存着两本,是为了保护林徽因,因为当时“徐志摩遇难后,舆论对林徽因有过不小的压力”。
陆小曼身在上海,并不清楚北京发生的一切,但她知道徐志摩有只装日记的“八宝箱”。后来求胡适给她,胡适不愿意,出了一笔钱说买断版税,多年后陆小曼还念念不忘:“其他日记倒还有几本,可惜不在我处,别人不肯拿出来,我也没有办法。”陆小曼的这一腔怨气是冲着凌叔华发的,她根本不知道日记已经转到林徽因手中。
在“八宝箱”事件中,林徽因完胜,凌叔华无奈,陆小曼最可怜。
《康桥日记》涉及林徽因本人的私生活,她不愿意落人其他人手中,其心情可以理解。但凌叔华是受徐志摩委托,“依照这些资料来做传记”,也有可以不给的道理。至于为何日记中少了一部分,凌叔华没必要故意藏着,很有可能是陆小曼曾看见烧了。徐志摩曾给林徽因写信说“有些日记书信,被小曼烧了”——很难确定这被烧的部分有没有林徽因想看的那几页。林徽因率性强势,凌叔华娴静温柔,两者相碰,输家必定是凌叔华,凌叔华后来叹息:“此事以后希望能如一朵乌云飞过清溪,彼此不留影子才好。否则怎样对得住那个爱和谐的长眼人(徐志摩)”!虽然此事让凌叔华一度对胡适很不满,后来二人还是言和。凌叔华一直关心着陆小曼,给胡适写信道:“她的过去使大家不满的,我觉得不是罪恶,乃是习惯与环境。莲花叶梗上有一层薄刺,方不染污泥,若使梅菊放在泥塘里,包管亦变成泥猪,那些清雅的号,绝不会落到他们头上来。”徐志摩去世后,陆小曼的衣食来源几近断绝,多亏凌叔华从中沟通,徐父才答应给些资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