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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那年槐花夜飘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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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静林悄,林中时不时传来几声野物的叫声。凄凄凌凌,也不知什么劳什子在这夜深人静之时还在发出叫声。

    穿过林中荆棘小路,扒拉开簇簇野菲,一个人影踉跄着从中走出,来到林中一处空旷之处。

    一袭黑衣,身染血腥。

    靠在一棵老槐树下,玄乾的脸上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滴落。右手握剑,左手捂着腹部的伤口。伤口看似异常得深,不断流出腥血。

    长发散乱,遮住了大半脸庞,却依然能看出他的神色痛苦,嘴角也还残留着没有拭去的血迹。流出的血并不是鲜红色,而是有些泛黑,似乎有中毒的迹象。

    玄乾闭着双眼,气息急促,背靠树干,心中回想种种。

    原本只不过是按照棋林的命令来完成一个任务,没想到遭到暗算,腹部中剑不说,那剑上还抹了剧毒。他能感觉到这一剑伤到了脏腑,更何况这剧毒虽然不是会立刻毒发,但是若没有下毒之人的独门解药也是必死无疑。

    没想到我玄乾竟然会今日命丧于此,真是阴沟里翻了船,失了算计!

    明知即将丧命,再回无回门也没有什么意在刀尖上行走。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既然今日栽了跟头,也不过是早日投胎罢了。玄乾从不是贪生怕死之人,只不过觉得就这么轻易死去也是有些枉负了来到这人间走一遭。江湖男儿,战死于争斗之中也是难免的。只不过今日遭到小人暗算,实在是心有不甘。

    玄乾想着这些,渐渐感觉到力不从心,手脚也开始渐渐麻木,无法动弹。

    他能闻到头上飘曳的槐花清香,能听到林中簌簌索索的鸟虫叫声,能感觉到林中潜伏着被血腥味吸引而来的野兽的喘息声。初夏的凉风拂在他的脸上吹干了血迹,冷却了汗气。

    受伤的野兽是不会到人群中去寻求安慰和同情的,它只会寻到一处角落独自舔着伤口,静静的等待着死亡光临。

    对于真正勇敢的人来说,死亡不是人生的结束,而是另一场伟大的冒险旅途。

    玄乾没有选择哭求下毒之人给予解药换取放那人一条生路,没有选择原路返回回到无回门做无谓的挣扎,没有惊慌失措而声嘶力竭的哭喊和痛苦。他唯一的选择便是,独自来到这无人之境,度过这一生最后的时日。

    玄乾勉强的睁开眼,看事物已经有些模糊。心中想到自己是如何加入到无回门的种种经历,这一生也不过匆匆数十载,如今自己只来得及享受着二十余载的风光。

    自己原本只是流浪在街头的一名小乞丐,颠沛流离,饥一顿饱一顿,饱受人的欺凌和辱骂。在自己无助时,一名少年从天而降,派人授予自己功夫,给自己安顿住处和温饱事宜。

    “我叫棋林!你要报答我!”那少年说他叫棋林,玄乾便是从那时起听命于他,而后帮助棋林一起创立了无回门。在无回门的十多年,玄乾记不清做了多少事,杀了多少人。他从不问棋林的来历和身份,也不多言语。棋林救了他,他便为他效命十多年。

    所承受的恩情,必定会加倍偿还。若无偿还的能力,便拿自己的性命去抵偿。

    就是这样结束一生吧,来世切莫不要再做这样困身于人的人了。来生投生于一个普通百姓之家,不求富贵,不贪名利,就这样平平淡淡过一生,总好过受了别人的恩惠,不得不被恩情牵制的无奈之人要好得多,这世上又有什么比自由更重要呢?

    耳边的风声突然感觉特别的清晰,玄乾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渐渐微弱,疲惫交加的感觉和渐渐麻木的伤口。他还能感觉到腹部伤口有血在流出,五脏六腑的剧毒在穿梭于全身血脉之中。林中的野兽在低吼,等待着他失去气息之后方能安心的享用自己的尸体。

    作为无回门第一杀手玄乾,身上的杀气和戾气让周围的野兽也有所顾忌,它们在忌惮,不知这个男人是真的虚弱还是假装静候;它们在伺机,等待一个能够一击即中的袭击机会;它们在渴望,渴望享受这一场即将上演的饕餮盛宴!

    你们不用等的太久,很快就可以享受我这浑身剧毒的尸身了。可惜享受过后,便是死亡的来临!

    玄乾心中默默的想着,他已经感觉到死亡在逼近。闭上眼,等待着野兽扑来,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耳边没有传来野兽扑来的声音,却听到了它们痛苦的嘶吼。鼻尖没有闻到野兽毛发的腥臭味,却闻到了一阵浓烈的血腥味。

    玄乾费力的睁开眼睛,只能模糊看到一个白色人影从树丛中走出。

    斑驳的树影,摇曳的月光,白衣如雪的人,渐渐走近的声。

    待那白衣人走近,玄乾方能勉强看清来人的相貌。这是一个年轻男子,一个神秘而淡然的男子。

    他不说话,不再靠近,他看着自己,他低着双眸。

    他的手上握着短剑,剑刃上滴答着野兽的鲜血,鲜血中夹杂着未散的气息。

    他的眼清冷如月,他的脸寒霜无表,他的发青丝飘扬,他的白衣点点红迹。

    他擦了剑,走向前,看着自己,打量着自己。

    他开口道:“需要救你吗?”玄乾哑然,没想到他开口第一句竟然是这句话。

    “有什么代价吗?”不想再受制于人,哪怕是救命之恩,也不想拿自己去抵偿。如今,他只想要自由之身。

    “没有。需要救吗?”他依然言简意赅,回答的出人意料。

    “我身中独门剧毒。”除了下毒之人无人可解。

    “我能解。”他答道。

    “我伤了脏腑。”外伤易治,内伤难除。

    “我能救。”他依然只是简短的回答道。

    “我失血过多。”

    “我能止。”

    玄乾这次是真的哑口无言了,不知该如何继续这场对话。是接受这不可能的许诺,还是错过这渺茫的机会命丧这老槐树下?

    “素不相识,何以为报?”在获得任何事物和利益之前,知晓需要所付出的代价,方才能衡量是否有接受的资本。

    “不需要,路过而已。”

    原来那人不过是路过此处,才偶然遇到等死的自己。若是旁人碰到这样的情境,必然是路过之人考虑救还是不救,哪像如今他们这般是受伤之人选择是被救还是等死!

    他们的相遇突然而及时,他们的情境奇特而反常。

    “需不需要?”那人没有逼问,没有不耐,只是又平静而冷淡的问了一句。那语气很难让人相信他是真的有救人的意图,救人的本事。

    “需要。”终究是选择了相信眼前这陌生男子,也败给了对余生的留恋。

    “好。”只说了简单的一个字,没有多余的言语。

    那男子从怀中掏出两个小瓶,从中各倒出一颗药丸。

    玄乾看着伸在眼前的这只手,看着这两颗药丸。

    “止血和续命。”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那男子简单的回答道。

    玄乾苦笑,如今自己哪里还是担心这药丸有毒啊,本就是将死之人!自己只不过是奇怪一个看起来如此出尘绝世之人,怎么会半夜出现在这荒郊野外,随身携带这些药物!

    也罢,管他来人是救命菩萨还是索命阎王,我又有何畏惧?

    一念作罢,便仰口服下那两颗药丸。

    之后,那男子带着自己走出树林,不知从哪弄来一辆马车一路奔向未知的方向。等自己醒来的时候,发现一名中年男子在为自己扎针,那林中的年轻男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书,仿佛身旁的人事与他无关。

    针灸之后,玄坤感觉自己周身通络了许多,腹部的伤口已经结疤,肤色也恢复了正常,不似先前中毒之时的灰黑状。

    玄乾打量着为自己针灸的中年人,心中惊讶、怀疑纷扰。

    这人究竟是谁,为何自己如此重的伤势他也能够治好,那么深的伤口竟然能让它一夜结疤,更不用谈他还替自己解了据说是必死无疑的独门剧毒!

    那男子见他打量着自己,也不恼怒,只是回头对身后的那年轻男子道:“他醒了!”

    那年轻男子抬起头,站起身来。一身淡青色衣装更显得他清冷高然,想必是自己昏迷的时候已经换下了那沾上野兽腥血的白色衣衫。

    那中年男子又道:“你们谈,我先出去了。”

    那年轻男子朝他点了点头,那中年人便带着一个小箱子离开了。

    “你醒了!”那年轻男子先开口道。

    “醒了。”

    “我说过我能救你!”

    “我信。”

    “如今你被救活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

    “你不需要知道。”

    “你知道我是谁吗?”

    “不知道。”

    “那你还救我?”

    “因为你说需要救的。”

    玄乾又一次被这人的思路给说的不知该如何接话了。既然这人救了自己的性命,虽说他承诺不需要回报,但他玄乾从不想欠人东西,更何况欠下的还是自己的性命!

    “我能为你做什么?”玄乾希望眼前之人开出等价的价码,自己好去完成任务,与他两清。

    “你能做什么?”

    “我会杀人。”好像自己也只会这件事情了,在无回门做的最多的也是这件事情。

    “我不要你杀人,我要你替我救一个人。”那男子终于开出条件。

    “救谁?”

    “一个女人。我要你替我保护她,守着她,一直到她死。她死后,你便是自由身。你可能做到?”

    “那若是我杀了她呢?”把一个他如此看中的人交给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这人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你若杀了她,一样还你自由身。期间若你反悔,可随时离开,但要提前告诉我,我好找其他人去保护她。”那男子如此对待这女子,想必一定是对他而言至关重要的人,应该是他心爱的女子吧!

    “好。”一语落定,玄乾又成了为他人效命的人。

    原以为死亡可以带领自己走向另一段旅程,没想到又开始了一段守护之旅。

    玄乾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又是如何答应眼前人这个许诺。他只是听从了内心的声音,总觉得若是错过了与此人的交集,或许日后定会悔不当初。

    “你好好休息,我三日后来带你去见你要保护的人。”那男子没有意外也没有惊喜,似乎料定了玄乾会答应此事一般。

    “我叫玄乾,以前是无回门的人。”

    那男子闻声没有作答,转身走至门口打算离开。

    “秦雪初,是我的名字!”

    推开房门,门外的朝阳灿烂了整个房间。秦雪初消失在艳阳的晨光之中、玄乾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