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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时分,李世民带着左卫所有二百二十五人,走出了皇宫。至于崇文阁的守卫之职,暂时交给了长孙无忌的右卫。
禁军校阅,总不可能宫中所有人都拉出来参与。真要这么做的话,皇宫的防御,会形同虚设。
所以历年宫中的大阅与小阅,都是分成几天举行,轮换着进行校阅。长孙无忌的右卫,则被安排在次日举行。
所以他这位未来舅哥,今日是没办法到场来看他大败王子凯的英姿了。
可很显然李世民的同袍,不是这么看的,甚至包括李世民的那些部属。这些人也已听说了昨日之事。看向自己上司的目光,也变得怪异起来。
不过这些人,在这两个月中虽被他狠狠的操练折腾了一番,可因李世民出手大方,萧后奖赏的钱财,小半都被他分给部属。所以哪怕侯君集这样,在李世民手中吃过大亏之人,也没有任何幸灾乐祸之意,反倒是担忧居多。
“虞候不知,王子凯这个人,是真的很厉害。”
侯君集说这句话的时候,似心有余悸的抚上了自己的肩头:“我之前也曾伤在他手中。”
李世民微一扬眉,颇感兴趣的看了过去:“你还与他交过手?是什么时候的事?”
“是大约两年前的事情。”
侯君集回忆道:“那个时候,我有一位交情过命的兄弟,得罪了王子凯。之后在赌坊被这人单枪匹马堵住,结果我们一行七人合力,都不是他对手,被他一一打伤。”
说到这里,侯君集的眼中,现出了一丝仇恨之意:“那人是真的没有一点顾忌,我们七人当中,有六人当场被打断了筋骨,直接残废,就只有我一人侥幸撑到左侯卫的人到来。”
左右侯卫,原为左右武侯卫,天子登基之后改为现名,掌宫中、京城巡警,烽侯、道路、水草之宜,权责大约与汉时的执金吾(中尉)相当。
李世民不禁吃了一惊:“六人全数伤残,就没人管吗?”
“这王子凯极其小心,不但蒙着脸,用的还不是惯常使用的兵器。我们也只是通过其身形,还有武道风格来猜测,并无实证。”
侯君集一声苦笑:“关键是这家伙还有人证,说他那一夜都在与人吃酒,并未外出。”
李世民闻言默然,对这王子凯又有新的认知。也在此刻,他望见前方正有两人,在御道之旁静立。
那正是苏儇与扬积善,此时前者得意洋洋,后者则是面色平静,眼神隐晦。
李世民虽没打算理会这两只烦人的苍蝇,可这两人明显就是冲着他来的。
“李二,别说我没给你机会。”
苏儇的神色高傲,等到李世民沿着御道走近之后,就骑在马上俯视过来,目中饱含着戏谑之意:“只要你今日肯磕个头,认个错,求个饶,再喊三声爷爷,今天的事情,就可以作罢。”
李世民不禁抽了抽唇角,实在懒得与这蠢货说话。且不说那王子凯,还没本事将他逼到跪地求饶的地步,即便有,他也一样不敢。
自己若真敢这么做了,他父亲李渊首先就得打断他的腿。最近这位,虽是走的由武转文的路线,可骨子里还是一个武人,有着关西将门的血性。
而他那些族人,也会群情汹涌,将他这个辱没了祖宗声誉的家伙开革。武功李氏自西凉太祖那一代起,还从来没有过子弟在战场上负手降服的先例。
相较而言,这后果无疑更严重的多。
苏儇见李世民完全将他当成空气,视而不见,也毫不觉气恼,只是冷笑:“你倒是硬气,就不知到了擂台之上,是否还能有这硬骨头。不过无所谓了,我早说过,迟早会让你李二郎后悔,也尝尝我当初被你殴打的滋味。”
他说完之后,就直接策马离去。扬积善却留了下来,看着李世民若有所思:“古怪,我本来猜你今天,是不敢来的。”
这句话,略有些含义,李世民总算是回过了头,似笑非笑的询问:“为何不来?就因为那王子凯吗?”
“我知道你寻人打听过这王子凯的详细,宇文士及与柴绍,长孙无忌,都消息灵通。”
扬积善依旧凝思着道::“王子凯此人看似蛮横悍戾,无所顾忌,可其实奸猾的很的。他独自去寻你,就是为逼你今日知难而退,他其实不愿得罪武功李氏。”
李世民一声失笑,他的判断也与扬积善相同。看来他眼前这个家伙,也不是太蠢。
“可你还是来了。”
扬积善收到这里,已经微眯着眼,目中透着凝重之意:“你真有战王子凯而胜之的把握?”
“谁知道呢,可能是我自负过了头也难说。”
李世民状似漫不经心的说着:“不过有一点是可以确认无疑,你们两个,这次真惹到我了。”
他从不主动去惹是生非,可却只是秉承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处世准则。可如有人惹到头上,他也必定会还以颜色。
扬积善吃了一惊,眼神也惊疑不定的看着李世民,心想这家伙,难道是有什么打算?
可他思忖了片刻之后,还是平复了心绪,一声轻哼:“二郎怎不说之前御营,杀我家客卿之事?再说你李二郎,又算是什么东西?得罪了你,你又能怎样?”
说完之后,他也策马离去。心想这个家伙,最多就只是五品而已,怎么可能是的王子凯的对手?且自己的安排,也是天衣无缝。
且李世民现在,也不过只是一个备身,其父也才刚入京城不久,即便对他不满生恨,也势必对他无可奈何,何需顾忌?
可在扬积善心中深处,却有一丝丝的悔意,在暗中滋生。他为结好苏儇,将这李世民得罪,在眼下看来,固可得益,可是日后,也不知是福是祸——
※ ※ ※ ※
当李世民带着一众部属,来到位于皇宫左侧的大校场时,只见这里,已是人山人海。左右备身府留守洛阳的兵额,总计一万八千人。今日会有九千人云集在此,参与校阅。
而他的左卫,被右备身府备身直斋独孤承,安排在位于校场左后侧的位置。此时这位,也皱着眉头道:“王子凯的事情,我也听过了,今日你实不该来。你可知昨日,那王子凯因喝酒误事,职位已被降为备身?那个家伙,就是冲你来的。”
李世民也心中释然,之前他一直就很好奇,王子凯以千牛备身之职,该怎么以大欺小,与他交手?
二人职位不一样,根本就没有在比武较技时碰面的可能,上面也不会允许。可如果是对方主动降职,那就说的过去了。
就不知扬积善与苏儇,到底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让这王子凯应承此事?
同时李世民也敏锐的注意到,这位说的是不该来,而不是可需相助什么的。不过此人有这一句,也就足够了。
毕竟苏儇之父苏威,可是担任了多年的‘纳言’。而这一职位,其实就是前朝与魏晋时的‘侍中’,是门下省的主官。在天子不设尚书左右仆射的情况下,这‘纳言’之职,就是实质性的宰相。
至于扬积善的父亲杨素,那更是权盖一时。甚至当今天子,也是在其扶助之下成功登基。
这二人若欲在校阅时,动什么手脚,独孤承是拦不住的。
所以李世民的反应,极其平静:“直斋大人无需为我心忧,区区一个王子凯而已,还奈何不得小弟。”
李世民有些无奈,自从入宫以来,他已经被人这么关怀过十几次了,同样的话也对人解释过十数回。
这是因武功李氏根基深厚,在军中的关系盘综错节,亲朋故旧无数。即便他这个几年来从未到过东都的人,也能在左右备身府,认出十几个熟面孔。
独孤承则明显不信他的话,闻言之后,眼中的忧色反而更显浓郁:“毗卢遮你或有几分勇力,可王子凯这人,并非寻常的四品可比,绝不能小视其人——”
他说到这里,又轻声一叹:“罢了,你如今来都已经来了,说这些已无济于事。幸在你姐夫柴绍,已经出面拜托裴行俨。他父亲左武卫将军裴仁基,前日已得萧后授命,主掌今日左右备身府小阅裁判一事,应当能护你安然无恙。”
李世民闻言扬眉,随后轻笑了笑。尽管这全无必要,可他对柴绍,依然生出了更多好感。
辰时二刻,左右备身府的九千四百将士,都已全员毕集于此,在校场之上,列出了一个诺大的方阵。
而负责监督这次小阅的纳言苏威,内史侍郎虞世基,以及同为内史侍郎的萧瑀,左备身郎将董纯,左武卫将军裴仁基等等,才姗姗来迟。这几位国之重臣,此时无论文武,都是一身重甲,威风凛凛,气度从容不迫。
而最后到来的,则是代天子监国的萧后,以及名义上的东都留守,皇次孙杨侗的辇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