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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冤有头债有主,洪衍武的首要报复目标自然是瞄准了“八叉”和“小地主”本人。
只是那两个“老炮儿”全是精的不能再精的主儿,“弓子”都知道躲起来,他们又岂能坐等报复?
因此和洪衍武预计的一样,当他们登门去找后账的时候,两人都已经彻底销声匿迹。就连“八叉”麾下的“四大金刚”和“小地主”的傍家儿“刺儿梅”,也都同样不见了踪迹。
于是洪衍武也就只能把下手的目标,转向他们其余的手下。
这么做,一是想尝试一下是否能逼问出他们藏身的消息。
二也要彰显一下自己的手段和决心,制造出一种不惜同归于尽的假象,让藏在暗中的所有对头都好好看看。
三来已经彻底翻脸。别忘了,“佛爷”们身上也有钱,堤内损失堤外补,能“洗”出多少算多少,聊胜于无,只要落兜里就是自己的。
晚上七点,和往常一样,“大金刚”座下的“大佛爷”“二秃子”带着几个小兄弟蹬了一天的车,已经饥肠辘辘。
所以他们一下了5路公交车,就快步往廊坊头条的方向走。他们要赶在打烊之前,去“门框胡同”的“飓风饭馆”(即以褡裢火烧闻名四九城的老字号“瑞宾楼”,“飓风”为“运动”末期临时称谓)吃“褡裢火烧”。(“褡裢火烧”相传是由顺义人氏姚春宣夫妻在1876年创制的京城小吃。因其长条型,有时对折,类似旧时背在肩上的褡裢,故名褡裢火烧。其口味类似锅贴,但形状不同。)
或许正因为着急,他们全都没注意身后。更是一点都没想到,其实自打他们下车起就已经被人盯上了。结果才刚拐进这条百米长的狭长胡同,他们就被一伙儿八个人从后面追上,围住了。
从为首两个人阴沉沉地眼睛里,“二秃子”就知道碰上事儿了。他悄悄地把手伸进后腰,那里,掖着一把三棱刮刀。
“说!‘八叉’藏哪条阴沟里了?”
“啊……你是‘红孩儿’?”“二秃子”终于看清了黑暗中的一张脸,吓得直抖,拔刀的手也一下松开了。他知道这主儿有多厉害,自己惹不起。
“洪爷……我就是个干活的,哪知道‘把子’的去向啊?”
“‘大金刚’呢,你自己大哥总清楚吧?”
“我……我真不知道,今儿一直没碰见。要是有什么事儿,他肯定就躲起来了。您也知道,‘大哥’这层次的人,住的‘窑’经常换……”
“二秃子”的话不算忽悠,洪衍武分辨得出来。所以他沉默了一会,才重新下了个命令。
“身上的钱呢?都掏出来!”
“洪爷?您这是要‘洗’我?都是熟人,您要缺钱跟我们‘大哥’言语一声,何苦为难……”
话还没有说完,“二秃子”就见洪衍武只一挥手,身后就直接冲过来一个生主儿。上来直接掐住了他的脖子,几拳招呼在头面上,打得他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
那凶神恶煞般的一张脸,是“战犯”“坛子”!
“废什么话!掏钱!”
就这副场面再加一声大喝,把二秃子的几个小兄弟全吓得哆嗦起来,没一个人敢生出反抗的意思。
眼睛被封了,头也嗡嗡直响,摇晃着站不稳“二秃子”没辙了。现在他成了案板上的鱼,也只好乖乖挨“洗”。
还好上月末才刚交完份儿钱,几天来他们哥儿几个收成也一般,他兜里只有七十来块,损失倒不算太大。
可没想到,钱被“坛子”递给洪衍武后,洪衍武却只收下了六张大票,其余十几块的散碎票子都被他扔在了地上。
而就在“二秃子”疑惑之间,却听见洪衍武又说了一句。“你小子还算配合。只要老实点,不会彻底废了你的手艺!拿着去医院吧……”
“二秃子”顿时明白过来,就是一个冷颤,忍不住尖叫起来。
“别,求求你们……”
可话还没吐清楚,他的小腹就再次挨了重重的一拳,打得他一阵咳嗽,疼得弯了腰。紧跟着他的右手便被“坛子”抓住,死死按在了墙上。
随后,他的手心瞬间一疼!血就染红了手背后的砖墙!
完!至少仨月别想再练活儿!
这是“二秃子”在剧痛中,亲眼目睹自己的血顺着胳膊流进了袖筒时,最后的念头……
和“二秃子”自认运气不佳有所不同,“二金刚”手下头号“战士”“大面”,之所以落在洪衍武了的手里,纯属是他自作自受!
今天擦晚儿的时候,因为“大面”就跟在“二金刚”身边,“八叉”派人送来的消息他也同样听见了。
他惊讶地得知,“八叉”竟然私下里派人“动”了“红孩儿”,而且还失手了,所以就连“二金刚”这样的大哥,目前为安全起见,也不得不暂时躲起来,以避其锋芒。
就这样,“二金刚”临走之前,特意嘱咐“大面”要照管好底下的人,提前收队。还让他对“红孩儿”的人格外小心,等过两天看清楚风色再上街。
实际上,“大面”也的确是这么照做的,可没想到人这东西,色关难过。从家里出来买烟的这会儿工夫,他竟然在大观楼影院门口碰见了一个落单儿的姐们儿,结果一下就走不动道儿了。
这小娘们看着大概二十出头,“盘儿”挺“亮”(黑话,指容貌好),穿着海蓝色的瘦腿裤,围着条红围巾。在大观楼电影院门口来回地转悠,一双带“劲儿”的眼睛还不住往行人身上瞟,门儿里人一看就知道是干什么的。
“大面”在旁边看了老半天,越看心里越痒痒,于是上前一搭故,没几句话就对上了。然后他给了那姐们儿一块钱,又买了两张电影票,俩人就一起走进了电影院。
“大面”也是没想到,这个“喇”本钱还挺厚,在电影院最后排,他才刚一触摸到衣服里那堆滑腻浑圆的肉团,全身就像过了电。
一股强烈的欲念烧得他火烧火燎的,顶在嗓子眼出不来,下面也硬成了铁棒槌,让他费了老半天劲儿才使自己平静下来。
这么一来,原本只打算抠抠摸摸、搂搂抱抱的心被彻底吊起了胃口,他也就临时改了主意,开始跟人家谈过夜的事儿。
姐们儿要价挺黑,张口就要两张大团结,还得饶一顿“一条龙饭庄”的涮羊肉才行。
“大面”废了半天口舌,对方也是一步不让。最后没辙了,摸摸兜里的钱,勉强还够,他也就咬着牙答应了。
当时的他绝没有想到,这种本能的冲动,带给他的可不是一夜风流,而是一场大祸。以至于事情过去好久之后,他还在骂女人是祸水。
为什么这么说呢?
首先是因为当他带着那个“喇”提前走出电影院,想奔前门大街“一条龙”去的时候,鬼使神差地,他居然撞见了刚从门框胡同方向走来的洪衍武一行人。
其次是他想掉头撒丫子跑时,才刚一转身,却被那个“喇”误以为他想反悔,一把死死抱住他的胳膊,怎么也不肯松开来。
所以这么一耽搁,就彻底来不及了。“三蹦子”和“菜刀”几步追了上来,紧跟着就亮出了家伙,把他和那个“喇”,都逼进了旁边的一条小胡同里。
在街灯照不到的一片暗影里,让“大面”战战兢兢的审问就此开始。
“‘大面’你跑什么?这么漂亮的姐们儿都不要了?”
“菜刀”把“大面”的肩膀按在墙上,没说正事,倒先不怀好意地逗了句“色”。
“大面”不由一扭头,他看到旁边那个“喇”已经吓得面色惨白,身体发抖,也只有勉强挤出个笑容回应了一句。
“兄弟,你要喜欢,我让了。”
“我可没这个福气,这‘喇’的‘盘子’不错,不便宜吧?”
“菜刀”还在继续臭贫,可手却摸起“大面”的裤兜。
“大面”立刻“醒攒儿”,很主动地指点着“菜刀”把所有的票子、零钱都掏了出来,大概四十来块。
“钱好说呀,兄弟请你。不过身上带的不多,别嫌少……”
而就在“大面”掏兜的同时,那个“喇”大概是想求饶。忍不住叫了声“大哥”,可她才刚吱声,“三蹦子”用手里一个亮闪闪的东西冲她比划了一下,立马就把她后面的话给生吓回去了。
“行了,别扯淡了。”
洪衍武懒得再绕圈子,他从“菜刀”手里一接过钱,就单刀直入地询问起关键问题。
“‘大面’,你肯定是知道点儿什么,否则不会这种反应。你要想蒙混过关可打错主意了,说吧,‘八叉’和‘二金刚’去哪儿了?”
而“大面”一听这话茬,就知道瞒不过去了,也只好实话实说。
“洪爷,可不关我的事儿。我就知道‘八叉’今儿下午带话给‘四大金刚’,说算计您失手了,让我‘大哥’他们躲一躲。现在风声特紧。他们早就‘闪张儿’了。至于具体躲到哪儿去了,‘大哥’不会告诉我,什么时候他们再出来,我更不清楚……”
“是吗?就这么点儿?你要是再不说实话,可别后悔……”
说到这里,洪衍武冲“菜刀”打了个手势,一把尖锐的东西立刻顶在了“大面”的左腿上。
“没了,真没了……”
“大面”冷汗都下来了,可他的话才刚一出口。“菜刀”的手就是一用力,他的裤腿立刻被血染湿了。
可疼是疼,他却一声也不敢吭,更不敢喊,只能屏住呼吸,咬着牙闭上了眼。
“大哥,大哥,这不关我的事,真的……”
没想到,“大面”虽然能强忍住,可旁边的那个“喇”,却不禁被这副场面吓得大声哀求起来,好在“三蹦子”用手又捂住了她的嘴,这下,她也只能“呜呜”地掉泪了。
“你再好好想想?”
随着一句冷漠的询问,剧痛又开始往“大面”肉里钻,是打着旋儿地、缓慢地往里钻。
这让“大面”疼得眼发黑,浑身的肌肉也疼得打颤。他看着洪衍武没丝毫动容的脸,完全相信洪衍武能干出一切心黑、手狠、少人性都事儿!所以他不顾一切地,把心里话都秃噜了出来。
“我真的不知道,真的……要不您现在大街上看看去,肯定再找不着一个‘八叉’的人了。谁都知道得躲着您,他们又怎么会把下落随便告诉我们……”
好在这句实在话,总算是打消了洪衍武的疑心,随着他手指一挥,“菜刀”猛地一拔,对“大面”的折磨终于到此为止。
“今儿算你倒霉,怪只怪你是‘八叉’的人。在家好好养几天吧,最近世道乱,能不出门就别出来……”
最后撂了这么一句话,洪衍武非常平淡地看了“大面”一眼,就转身走了。他的人也随之离去。
而就在他们从胡同消失一刻,那个已经吓得惊慌失措的“喇”也紧跟着逃出了胡同,连看也没再看“大面”一眼。
这时,“大面”的伤腿再也难以支撑。随着他背靠着砖墙,缓慢地、无力地瘫软在地上,一串因恐惧而产生的泪珠,也终于从他的眼眶中滚落下来。
很快,他又闭上了双眼,大口大口地喘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