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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面上的手机屏幕忽然亮起,容子瑜拿起来一看,那是一条短信,屏幕上写着六个字:对不起,暴露了。
容子瑜顿时面色大变。
今天那群绑匪是容子瑜通过私人关系找到的,领头者是当年自己所在纺织厂的小保安,除了体格强壮有点社会关系,其他都不成气候。小保安爱慕容子瑜多年,不过怎么可能被女神看上?后来他在下岗大潮中变成了地痞混混,有了吃牢饭的经历,更显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多年后与女神重逢,成了地头蛇的小保安在酒桌上信誓旦旦拍胸脯说,保证让女神出这口恶气。如今看来,不仅计划失败,还把女神本人也搭了进去。
——没用的男人一直都没用!真不该相信他们!
容子瑜当机立断提着包起身朝外走去,她牙关紧咬拿着手机,名贵的鳄鱼手袋哐当哐当敲打着腰杆。危难当头之际,她的第一个电话打给了秘书,要求对方即刻定一张飞往东京的机票,她在轻井泽有处秘密房产可以暂时避难。第二个电话打算打给蒋仁,如今既然是关键时刻,她希望这个老奸巨猾的男人能捞自己一把,毕竟自己掌握了他那么多洗钱内幕,正所谓唇亡齿寒,朋友落难怎么也得伸出一把手不是?
然而一连打了十四个电话过去,蒋仁的电话一直都无人接听。
——这实在太反常了,莫非老狐狸早就收到了风声,打算丢卒保车?
“你就装死吧你!”容子瑜气的勃然大怒,紧紧攥住手机,想砸出去泄愤却也明白不是时候,只好在心中愤恨发誓:要是自己进去了绝对要咬蒋仁一口,这老狐狸也别想逍遥人间,大不了最后拼个鱼死网破!
又气又怒中,对面银色的电梯门缓缓打开,露出一张有些眼熟的脸。
“容女士这是要出门?”一位高个男士望着她微笑,那是余思危的保镖队长。而在他身后,还有一群身着黑衣孔武有力的男士,约莫有七八号人。
明白自己大势已去,飞扬跋扈的鳄鱼皮包垂了下来,容子瑜风韵犹存的脸上一片灰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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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市郊的南家大宅。
冷清许久的老宅终于在今晚变得热闹,关姐和老庄提前将房间打扫一新,准备好了蔬果饭食,隆重迎接姑爷和他的客人。
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姑爷好不容易带回来的客人竟然是个苗条清秀的年轻姑娘,她望着关姐和老庄笑语盈盈,似乎非常熟稔。在姑爷的示意下,关姐端出的一大碟酱萝卜,竟然都被那个小姑娘吃干净了!
“还是那么好吃。”吃完最后一片酱萝卜,南樯意犹未尽舔了舔嘴巴,“就是这个味儿。”
“想吃就吃个够,我让关姐再给你做。”男人双手环抱,看着女孩大快朵颐的样子,嘴角上扬,表情比她还要享受。
“谢谢关姐。”南樯将空盘子放了回去,笑得眉眼弯弯,“有没有准备红豆莲子羹?”
“有,有的,我这就去盛!”关姐眉心一跳,赶紧转身去往厨房——奇怪,太奇怪了,这姑娘的爱好怎么和小姐一模一样,吃完酱萝卜以后要喝一碗红豆莲子羹?
按捺心头诧异,她端上了两碗红豆莲子羹。
姑爷接过甜品朝她使了个眼色,于是她和老庄乖乖退回了自己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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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了?我有一样东西要给你看。”眼看着南樯放下碗勺,余思危拿出一叠文件袋递了过来。
“什么?”南樯将文件接过来,“银行借贷合同?”
“是的,这也是一项经济犯罪的物证。你不是说希望和我一起面对风雨吗?现在,我想告诉你我的全部计划,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听听看?”余思危望着她的眼睛,声音沉稳。
南樯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的表情变得认真起来。
“好,请你告诉我。”她的回答声有些微微的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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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你父亲出事还可以认为是意外,那么从你出事的那天起,我就开始怀疑蒋仁了。”
余思危低沉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冰冷而充满条理。
“自从进了南创,蒋仁这只老狐狸就明里暗里给就我下过不少套。几年前好不容易谈下的项目,他当面口头百般允诺支持,却悄悄安排人在最后关头投反对票,让我所有的心血付诸流水毁于一旦,最后还要强打精神去客户家登门认罪。我知道他一直渴望得到南创,你父亲也警告我对他多加小心。所以我一直都有特别留意这个人。自你出事以后,我花了两年的时间追查,发现他本人虽然极其贪婪,做事却几乎滴水不漏,脏事从不经手,全靠心腹去打点。如今他最仰仗的心腹有两个,一个是朱能,一个是顾胜男。而顾胜男明面上又是朱能的情妇,这说明蒋仁对朱能有很大的猜忌之心,希望通过女人将他牢牢掌握住。”
“我的首选突破口是朱能,这个人急功近利,自私贪婪,很容易找到弱点。我知道他长期和几家供应商有不正当的经济交易,涉及金额巨大,而最重要的是,这些钱是没有和蒋仁报备分享的“私产”。我知道这些事有段时间了,却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把情报交给蒋仁,因为他猜疑心非常大,不一定会因为这件事壮士断腕,说不定还会反将我一军。”
“不过机会很快来了,因为美资收购圣心的乌龙案,你的那个青梅竹马,杜立远,他开始积极接近华梨主动靠拢蒋仁,希望取代朱能的地位,也多亏了华梨的推荐,他成为了强有力的候补人选。更为重要的是,朱能因为急于上位已经有些不听话,他私下策划了菲诺收购圣心的假新闻,造成了股市波动,蒋仁内心多少也有些不满,开始寻求补位者。一切都水到渠成,乘着上次圣心对容氏美术馆的邮件造假事件,我故意下令严惩不怠,所以虽然罪不至此,最后刘平也还是被开除了。这个女人因此心怀怨恨,她埋怨顾胜男和朱能不肯保她,一直希望找机会报复他们。”
“后来的事,算是天助我也。那刘平不知道怎么找到了机会,去了朱能太太经常光顾的美容院工作。她在那儿拦下了朱太太,把自己准备好的揭发材料送了过去——当然,里面最重要的视频材料是我安排人提前匿名发给她的,为的就是让她一击即中。一个普通的中年妇女,怎么可能有专业的偷拍手段?机会就这么一次,我可不希望她失败。”
南樯听到这里,眨了眨睫毛。。
“惹怒一个压抑太久家庭妇女的结果,相信你也看到了。一个女人,因为钱和体面而在二十多年里的婚姻里委曲求全,那么她最害怕的就是失去这份体面。偷拍素材正好是朱能许诺离婚并且打算再生儿子的一段,于是害怕被抛弃的朱太太先下手为强,主动找了有多年交往的蒋仁,要求对方‘给朱能一点颜色看看‘,不过她没有想到的是,这要求正中蒋仁下怀。蒋仁早就想用听话的杜立远来取代贪婪的朱能,所以他借这个机会将朱能踢了出去,给了杜立远甜头,扶正了一直隐身的顾胜男。”
“只可惜,蒋仁做事实在是滴水不漏,他踢掉朱能的方式,是在自己眼皮子下找到一个体面位置把人放着,同时手里紧紧捏住对方职务侵占的犯罪证据,警告朱能安心养老不要多言。所以最后朱能只能乖乖听话去了东山国际,短时间内都不会站出来揭发蒋仁,所以我不得不把目标转向了别人。”
“顾胜男?”
南樯听到这里,挑眉出声。
“她当然也是一个突破口,不过,最重要的还是目标本身。”余思危笑起来,“蒋仁这个人,最大的弱点是,贪。”
“蒋仁一直渴望收购南创最后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所以你出事后他找到代持公司,说服对方签订的框架协议,约定在三年之约到期后高于市场价值的价格买下全部南创股票。这笔收购按照合同约定,会分首尾两期付款。只有全部款项到位后,合约才生效。首期款项30%已经到账,但剩下的70%金额巨大,而蒋他手头并没有那么多钱。作为商人的女儿,你觉得他会怎么办呢?要怎么做才能筹集那剩下70%的款项?”
“卖股份?不对,他本来就打算收购股份,所以他不可能卖南创的股份,那是卖产业?卖房子?卖地?他有那么多资源可以变卖吗?”南樯疑惑极了。
“你真天真。”余思危看着她懵然的样子,忍不摇头失笑,“什么是商人?商人某种意义上等于赌徒,用最小的成本去博取最大的利润。蒋仁怎么可能老老实实卖产业呢?况且他也没那么多产业,卖产业等于给自己放血,商人一般都不会这么做,他们的首选是找有钱的机构帮忙,用别人的成本来换取自己的利润。这个世界上,最有钱的机构是是银行。所以他的解决办法是注册一间公司,利用这间公司向银行贷款。只不过蒋仁实在是太贪了,他得到第一笔贷款后,同时将贷款金额提取到私人户头,再次对这间公司注资,然后用这笔资金再次向银行贷款——套取资金,挪用保证金,骗取银行贷款,每一样都是赤裸裸的犯罪,足够报警立案。”
余思危说到这里,嘴角露出了“果然如我所料”的微笑。
“他应该知道这是犯罪啊,为什么还要做?”南樯吃惊极了。
“一旦有适当的利润,资本就会非常胆壮起来。只要有百分之十的利润,它就会到处被人使用;百分之二十,就会活泼起来;有百分之五十,就会引起积极的冒险;有百分之百,就会使人不顾一切法律;有白分之三百,就会使人不怕犯罪,甚至不怕绞首的危险——马克思《资本论》,第二十四章,第七节。”余思危朝她眨了眨眼睛,“我的小姐,你知道如果收购成功蒋仁的获利会是多少吗?那个结果,足够让商人铤而走险。”
“你的消息来源可靠吗?”南樯望着眼前的男人。
“当然。”余思危微微一笑,“因为代持公司的人早就站在了我这边,股份出售不过是个请君入瓮的圈套。”
“至于蒋仁,你知道吗?他很喜欢用外籍工人。”余思危说到这里,嘴角上扬的弧度大了一些。
“心里有鬼的人都害怕秘密外泄,喜欢用外籍工人是因为她们语言不通,不用担心信息泄露。”他眉毛轻轻一挑,带了三分压不住的邪气,“很可惜,不是所有的菲律宾佣人都不会说中文。”
电光火石间,南樯已经明白过来,余思危早已对蒋仁布下了天罗地网,多线并行,他一直都在等待着收网的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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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证据呢?你有证据吗?“按捺住心头涌动,南樯的头脑冷静而清醒,“菲佣的话不能作为证据,蒋仁可以推脱为谈资,除非你拿下蒋仁那家公司的核心人员,比如财务,你能提供人证物证吗?”
“之前没有,但是现在,都已经全部拿到。”余思危望着眼前双目警醒的女孩,提过来一叠厚厚的文件。
“顾胜男交出了所有蒋仁套取资金骗贷的证据,同时她也答应出庭作证。所以不管老狐狸还有什么招数,他都再也跑不掉了。”他笑容满面,喜悦之情无法掩饰的外溢出来。
“顾胜男愿意作证?”南樯瞪大双眼,“怎么可能?你给了她多少钱?”绝对是笔天文数字!
“不,不是用钱能解决的。”余思危不慌不忙回答着。
“我说过,不管是绑匪,菲佣,或者顾胜男,只要人类愿意卖,就一定可以买,不过是取决于代价类型和数字而已。至于顾胜男女士,她已经被诊断得了胶质瘤晚期,也就是俗称的脑癌。目前她最渴望的是延续生命,为了获得治疗机会,她甚至不惜去求抛弃自己的前男友。”
南樯深呼吸一口气,她已经被震撼到说不出话来。
“其实目前全世界对于胶质瘤都没有特别好的治疗手段,大部分是采用直接切除,非常容易复发。最新的抗癌方法是PD-1,也就是俗称的免疫疗法,但国内还没有相关的免疫药物。我知道国外有有专门针对胶质瘤的研究实验室,他们已经研究出了针对性免疫药,不过并没有公开上市,仅仅供一些指定人员使用,非常难拿。所以,我帮顾胜男拿到了这家机构的VIP名额,他们愿意为顾胜男提供针对性的全套跟踪治疗方案。”
说到这里,余思危脸上露出了胜券在握的笑容。
“钱和感情当然都很重要,不过依我看,顾胜男和蒋仁之间不过是利益关系,卖了蒋仁换自己一条命,这桩买卖,划得来。”
他轻描淡写说着这些人这些故事,朱能,朱太,刘平,杜立远,华梨,蒋仁,顾胜男,这些人的财富,感情,弱点甚至性命,一切到他嘴里都成了可以买卖的东西,成了换取交易的筹码。看着眼前这个胸有成足的男人,南樯忽然明白,父亲为什么要用集团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去激励和挽留这个男人。
他是天生的商人,适合在食物链顶端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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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有一件事他到底还是说错了。
“其实,刘平去朱太太的美容院工作不是意外。”南樯望着余思危,微微一笑。。
“什么?”余思危难得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你真以为是老天爷突发善心,安排了一个神转折?不,当初是我把那家美容院的招聘信息放到了刘平家的信箱里。”南樯淡淡说着,“不然市里面这么多美容院,为什么刘平偏偏就去了那儿?”
余思危闻言,表情微变。
“你自己也说过,我是商人的女儿。所以我不会眼睁睁看着朱能掏空圣心,任他为所欲为。”南樯嘴角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只是我没想到,这个变化被你利用得淋漓尽致。怎么说呢?机会是会留给有准备的人。你确实非常厉害。”
余思危望着眼前的女孩,她静静坐在椅子上,眉目悠远,脸庞稚嫩,看起来人畜无害。
但只有他知道,她才是这场暴风雨的中心,她的离开和到来,是所有故事的起源。谁能想到美国得克萨斯州的龙卷风,起因是因为亚马逊河流域热带雨林中一只扇动翅膀的小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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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到这里,南家老宅门口亮起了路灯,几辆黑色轿车缓缓朝大门口开来,老庄匆忙跑出去将铁门打开。
“应该是容子瑜到了。”余思危放下窗帘,回头望向南樯,“等会儿我们可以问问她,为什么要绑架你,当然,最好的结果是她能把蒋仁招出来,这样也许能拿到蒋仁除经济犯罪以外的其他证据。”
南樯点了点头,起身朝窗外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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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女士,请下车,余先生正在里面等您。”保镖队长客客气气招呼车中端坐的女人。
“知道了知道了!我先坐一会儿!”
容子瑜坐在轿车里,用满脸的焦躁掩饰内心的不安,事到如今,她仍旧在盘算着脱身之策。
滴滴,手机铃声恰如其分的响了。“喂?”她迫不及待的接了起来,仿佛这是她盼望的来电。
电话那头的人说了句什么,容子瑜脸上的表情忽然花容失色。
“什么?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她一连追问了几遍,最终得到的都是斩钉截铁的一致回答。
“啊!!”她尖叫一声将手机扔了出去,表情仿佛见了鬼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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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此同时,余思危的手机上也收到了一条短信。他低头看了一眼屏幕。脸上顿时血色尽失,变得如纸一般苍白透明。
短信上只有短短一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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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蒋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