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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早上是南创决策层的例行早会时间。
8点30分,宋秘书已经跟随老板提前来到会议室里,开始看所有分公司送上来的材料。
今天还有项大事启动,那就是集团每年一次的内审即将开始,审计部和财务部的相关负责人也都早早来到现场。
余思危正在翻看材料,财务部经理的电话忽然响了,他朝余思危示意后小声接起来,脸上有些风云变幻。
“怎么?”余思危挑眉。
“没事,已经解决了。”财务部经理朝他笑笑,“是分公司打电话过来说明情况,所有材料都准备好了。”
余思危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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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式会议上,分管财务的副总宣布内审如期开始,话音刚落就有人提出:“余总,听说圣心疗养院的内审材料并没有按时提交?这圣心越来越不把集团放在眼里了啊!”
余思危挑眉。
发言人是集团副总蒋仁,也是当年一手提拔圣心朱副院长的人,两个人好得约莫能穿一条裤子。
余思危不动声色,瞟了财务部经理一眼。
财务部经理面带尴尬,发言补充道:“是这样的,确实是差一点儿没赶上,不过圣心的院长助理昨晚已经连夜把材料送过来了,流程也在系统关闭前完成了。”
余思危微微一笑。
蒋仁偃旗息鼓,有些失望的靠回椅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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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仁在此时出头揭圣心的短,明眼人都知道他是想踹杜立远一脚。
杜立远一介寒门布衣,因为白得的股份平步青云入了局,然而局中人并不待见他,恨不得早早将这个异类踹出去,免得他占了其他人应得的蛋糕。朱副院长恼他拦了自己的路,身为利益共同体的蒋仁自然也容不下他。而在众人眼中,余思危更是巴不得将杜立远赶得越远越好——毕竟,他现在所有的财富地位都来自余思危亡妻的馈赠,甚至直到遗嘱宣布前的一刻,余思危都被蒙在鼓里。
大家对这位天之骄子心中多少都有些微妙的同情:不是绿帽,却也颇似绿帽。
所以蒋仁在此时揭短,也有揣测余思危的心思讨好之意。
可惜,被一个小助理搅了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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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思危的脸色归于平静,他对杜立远漠不关心。
和从前一样,杜立远这个人根本入不了他的眼睛,他不过茫茫人海中的甲乙丙丁,只是稍微聪明一点,努力一点,并且有着和自己背景并不匹配的野心。然而也仅仅止步于此了,哪怕当年此人如工蜂一般在南蔷身边飞舞,余思危对他那点儿再明显不过的龌龊心思也只是嗤之以鼻。
如果说杜立远是蜜蜂,那么余思危无疑觉得自己是万兽之王,他们根本是不同的物种。
老虎轻轻一捻,蜜蜂就会死去。
而老虎之所以没有动作,只是因为当时的蔷薇还需要那只蜜蜂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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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打听一下杜立远的新助理,还有圣心交材料的来龙去脉。”
散会后,余思危对宋秘书如此吩咐。
虽然他对庸庸碌碌的工蜂并不感兴趣,但无论如何圣心还算是集团产业,他并不希望圣心因为高层内斗而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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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危,我们在圣心的窗户边种很多很多花好吗?我希望来这里的疗养的人觉得非常幸福,就像我们现在这样。”
还记得当时那人朝他仰着一张娇艳动人的脸,秋水碧波的杏仁眼中满是甜蜜的期盼。
后来他知道,她选了他们婚礼当天宴会现场的主花种在院长办公室边上——无尽夏,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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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思危望着远处的车水马龙有些出神。
“余总,您看要不要抽时间去圣心视察一下?”身为金牌一秘的宋秘书察觉到老板微妙的情绪变化,大胆提出建议。
然而余思危只是挥了挥手:“不必。”
随机漠然转身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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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字风波过后,杜立远开始将一些重要工作交给南樯经手,并不需要她做决定,只是整理一些核心运营资料,一切都说明,杜立远觉得她还算是位靠谱的下属。
然而南樯觉得,只像这样是远远不够的,她有她的想法。
更远的想法。
每次送杜立远去南创总部开会,回程的时候,她总会把车停在距离那座摩天大楼不远处的地方,遥遥欣赏一会儿。
南创总部的大楼是集团当初买地自己修建的,找了国外知名设计师,几乎是S市的标志性建筑之一。天气好的时候,蓝天白云倒映在玻璃幕墙上面,漂亮极了。而南创大楼里最有权势的人坐在顶层的豪华独立办公室里,那里是一个与楼下繁忙格子间完全不同的天地,有着媲美五星级酒店的卧室,沐浴间,以及室内高尔夫场地。站在顶楼办公室的落地窗边往下看,行人车辆都不过是营营蝼蚁。
现在,南樯也是蝼蚁中平凡而普通的一员,每天辛苦搬砖挣米,养家糊口。南创大厦的顶层似乎并不是这样的人能肖想的。
但是,谁TM在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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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一眼那座大厦的顶层,她戴上墨镜,嘴角微微一扯,转头发动车辆绝尘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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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送完杜立远回到圣心,前台忽然打电话过来,说是有客人来访。
一般院长办公室访客都需要提前预约,这样突然上门的不多。她心下诧异,却还是开门迎接了来客。
来人西装革履,器宇轩昂,手提着一个其貌不扬体型较大的牛皮纸袋,上门寒暄了几句,直说自己是杜院长多年朋友,刚从国外回来,要捎份礼物给他,希望南樯代为转达。
南樯快速扫了他一眼,礼貌又不失客气地回复了一句:“实在不好意思,让您费心了。只是我们疗养院规定不能私下收取礼物的,还请您带回去。”
客人面色不愉,强调道:“我不是别人,是杜院长的好朋友!就是请你代为转交一下,没别的意思!”
纵使软硬兼施,然而南樯依然微笑摇头:“我明白的,但是实在抱歉,没有院长的亲自许可,我确实不敢代替他收下,要不您现在给他打个电话说一声?发个短信也成。”
客人没想到碰了个软钉子,有些气急败坏:“你不是他助理吗?你怎么不给他打呀?!”
南樯脸上依旧保持着不急不躁的微笑:“院长现在正在参加重要会议,按照规定我是不能打扰他的,实在不好意思。”
客人国字脸涨得通红,张开嘴正想骂脏话,忽然脸色一变,露出笑容来。
“南小姐是吧?我听见前台这么称呼你的。你瞧我,太糊涂了,光顾着说杜院长的事了,忘记了给你的东西。”他从牛皮纸袋里拿出一个橙色的扁长盒子,悄无声息往南樯手里塞过去,“小纪念品,小纪念品,送人玫瑰,手留余香。”
南樯瞟一眼那盒子的形状LOGO,心中大概已经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谢谢,心意领了。”她一个侧身,轻盈躲过塞来的盒子,“我还有工作,要是您没有其他事的话就不耽误您的时间了。”
客人依旧没有放弃的迹象,执意要将手中的小盒子硬塞过来,于是南樯转过头拿起桌前电话,飞快按下其中一个快捷键,“喂,安保科吗?杜院长的访客要回去了,但是他找不到出门的路,麻烦你们安排人带他一下。”
客人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脸色变得青一块白一块的。
“你……”他咬牙切齿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作罢,气急败坏一跺脚,转身夺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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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南樯放下电话。
电话那头是提示错误号码的盲音,她轻轻吐出一口长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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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完啦?”门口小曾的头忽然冒了出来,脸上笑眯眯的。
“干嘛呀!吓我一跳!”南樯看见熟悉的面孔,语气也恢复为平时的轻松娇嗔。
“这不饭点儿到了,知道院长在外面开会,专门来喊你吃饭嘛!”小曾朝她晃了晃手机,“走不走?”
两个年轻姑娘有说有笑的朝电梯走去,院长办公室这层楼人少,小曾终于没忍住,问了一句:“你刚才干嘛不收下?”
南樯一怔,这才明白估计小曾已经把大部分过程都看进眼里了。
“收哪份?”她朝小曾眨眨眼,打算把话说敞亮,“你说院长那份?院长都不收,我怎么可能收?”
“你怎么知道院长不收?”小曾好奇看她一眼,“我看那个访客人模狗样的也不像坏人啊,而且他都说他是院长朋友了,送的也是旅游纪念品。”
南蔷忍不住扑哧一笑。
“小曾。”她亲昵叫着小曾的名字,“如果以后我升职了,你旅游回来要拿礼物给我,会特地跑到公司请我助手转交吗?”
“不会呀,直接给你不就得了?”小曾瞪大眼睛,“我又不是没有你电话,去你家也行啊。”
“这不就对了?”南樯点点头,“你想啊,如果真是院长的好朋友,怎么可能需要我一个公司小助理来转交礼物?况且我请他给院长打电话发短信,他半天都不肯。这说明他们的私交根本不怎么样。”
“如果没有私交,那就只能是因为公事送礼,这里面学问就大了。“南樯顿了一会儿,脸上重新恢复笑意,”所以你说,在没弄清来龙去脉之前,这礼我敢不敢替院长收?”
“哦……”小曾明白过来,不由得点了点头,“好像有点道理,但是你就不怕猜错了吗?”
她对南樯的笃定感到疑惑,就她所知,以前朱能掌权的时候,同一个位置的顾胜男可没少干代为收礼的事。
“怕的,当然也怕。”南樯点点头,“猜错肯定有可能,只是我算了算,与其冒着让院长被人落下口实的风险,倒还不如我错怪一位访客。毕竟后者的结果只是我挨一顿批评,前者的话……”
她笑着摇摇头,没再说下去。
——指不定朱能可以正好拿着去集团大炒特炒,下杜立远一城呢。
“你真是……”小曾看笑语盈盈的南樯半天,差点儿找不出形容词词来,“具有丰富的斗争经验。”她最终下了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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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樯笑着没接话,嘴巴上唉声叹气,转移了话题:“我觉得那个人递给我的应该是H家的皮夹子吧,不知道什么颜色皮质,反正价格肯定够我几个月工资了。唉,命苦啊,也就隔着盒子摸摸感受一下了。”她举起手放在鼻子边闻了一下,表情陶醉:“真香啊,这是一般人闻不到的奢侈味道,赶紧多闻一下。”
小曾被她的唱作俱佳逗得大笑,抓过她的手眼睛发光,“真的是H家的呀?快快,给我闻一下!这高档的味道!”
两个年轻人说说笑笑走到大厅门口,却见前台有位衣着朴实的妇女面带焦急四处张望着,似乎和工作人员起了争执。
“都跟你说了,我们不认识肖度医生,这里没有肖度医生!”前台妹子的神情已经不耐烦起来。
“他们跟我说可以来这里找他的!”那位妇女不依不饶,一看就是经历了风吹日晒的劳动人民,皮肤黝黑满脸皱纹。
“没有就是没有!你回去吧!”前台妹子被这口齿不清的大姐拖得不能按时吃午饭,一肚子怨气,“你拿着这些东西也都带走!把地面都弄脏了!”
两人定睛一看,原来那妇女脚下还有一个水泥编织袋,上面挖了两个洞,露出俩傻乎乎的的鸡脑袋。另外还有一个竹篮子,外面盖着黑黝黝的雨布看不真切。
大姐着急又说了几句,没人听清楚她说了些什么,只留下她独自在原地面红耳赤的争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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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曾,你带了现金没有?”一边观望的南樯忽然出声。
“啊?带了一点。”小曾本来正在看热闹,还没回过神来。
“带了多少?都借给我,下午还你。”南樯转头看她,一脸严肃。
“没带多少,就三百块,现在都移动支付了,谁还带现金呀!”小曾满脸疑惑的打开工卡,从卡套里抠出三张毛爷爷,“你干嘛?”
她顺着南樯的眼神看过去,不由得面色一变:“哎呦不是吧,你要搞现场爱心慈善活动啊?不至于吧!”
南樯接过她手里的钱,笑眯眯回了一句:“午饭就不陪你吃了,明天中午请你去下馆子赔罪啊。”
她说完这句话,三步并作两步朝大厅里走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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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杜立远从南创总部开会回来,已经接近下午下班时间,经过大半天的拉锯战会议,他满身疲惫。
蒋仁对他的方案多方刁难,咬死不松口,他知道是朱能在中间捣鬼。而且不光是蒋仁,集团的其他元老也不买帐,他的改革方案困难重重。没有人相信他是真的想把圣心做大做好,大家都认为他只是借着天降的遗产乘机捞一票,好处够了就走。作为一名毫无实绩没有靠山的空降兵,实在步履维艰。
推开办公室的大门,却见小助理面带笑容坐在座位上,正在专心致志的摆弄眼前的果盘。
这一幕让他觉得冰冷的人间稍许有了点烟火气。
“院长回来啦?”南樯起身迎接他,笑容就像眼前的葡萄一样青翠鲜嫩,“快来尝尝葡萄,还有新鲜核桃花生,都是市面上买不到的好货!”
“哪儿来的?”他勉强一笑,打算径直回去办公,“没胃口,你自己吃吧。”
“是您的病人送的。”然而南樯的下一句成功挽留住他朝前迈动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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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病人?”
杜立远停下了脚步,转回头看了南樯一眼。
“是呀,您的病人。确切的说,是您以前的病人。”
南樯笑盈盈站起来,把葡萄捧到他跟前,粉红的面颊和翠绿的气息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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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今天那大厅里的农村妇人是杜立远以前病人的家属,她感激杜立远救了自己的儿子,康复以后特地来医院表示感谢,没想到杜立远已经离开了原来的医院。她根据医院同事留的地址辗转找到了圣心,一天之内,什么交通工具都坐过了,就是为了送点特产给曾经在困难时期帮助过他们的好心医生。南樯接待了她,留她吃了一顿饭,收下了她的礼物后才把她送走。
“他们家很穷的,你收什么礼!”
杜立远想起那对贫寒老实的母子,忍不住冲口而出,他的第一个念头是责备南樯。
然而南樯却仿佛对他的反应早有准备。
“您别急,我给她送了一个咱们疗养院的纪念画册,说是您托我给她的。里面塞了一千钱,她回去的路上应该就能看到了。”少女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微笑,波澜不惊,“足够买下她的鸡和水果,应该是市价的两倍有多。”
杜立远怔住,他是彻底的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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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就别怪我了,还是吃点葡萄吧,人家说了,是今天清晨刚摘的,大老远送过来就是希望您吃个新鲜。”
南樯笑眯眯得看着他,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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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立远低下了头,捻起一颗葡萄放在嘴里。
“是挺新鲜。”
他轻轻说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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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刀光剑影寒流涌动的日子里,他终于在这盘葡萄里找到了一点点动力和支撑。
他想起了好多年前,自己立志成为医生救死扶伤的那一天。
那时候的少年是如此高尚,充满了理想与沸腾的热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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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上,窗外已有繁星点点,冷清硕大的院长办公室因为小助理桌前那橘黄色的灯光平添了几分温暖。
杜立远和南樯再也没说话,就这么默默的分食着桌前的葡萄和干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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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多给些。”
安静的办公室里,忽然响起没头没脑的一句。
“我知道,但是我就这点儿了,其中三百还是借的呢,也来不及去银行取。”
小助理早已明白他的心中所想。
“……”
“要不,您考虑给我涨点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