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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热的奇形怪状人群中,两个玩家悄摸摸就想溜,体积大为减少的肉泥也悄无声息的跟上,小女孩看到只是露出一抹了然的表情就继续演讲。
她真正的目的就是利用这里人人都喜欢的“杀死外来健康人”戏码来吸引人群聚集而已,在此之前,她虽然因为超凡者身份和长久生活于此的资历有一定支持,但从来没有当众宣称过自己的决定。
原本的计划是趁着众人观赏本地特色戏码后,在欢乐呼唤中演讲,至于死掉的外来健康人是谁都可以,那是顺带的,只不过会傻到过来的人不多,毕竟大部分人哪怕不知道这里情况,也长着眼睛,正经人谁没事跑垃圾堆啊。
因此哪怕玩家衣着不同、看似富贵,她也顾不得了。
别看她一上来就一套连招,但对方的盾牌出乎意料的精良,踢穿时看似强势,其实她并不好受,又要表现无事,她现在能感到那条腿隐隐发抖,站着太明显,于是强忍疼痛越发频繁走动呼喊,众人的听从令她精神上高亢起来,一时她居然在肉体的痛疼中感受到了久违的快乐。
还有活着的证明。
至于那两个人,她其实也是二阶,如果没有趁对方措手不及时秒杀一个,面对玩家财大气粗拥有药剂的情况下,她并没有必胜的把握,也得不偿失……或许,也有一点点,只是一点点,是因为对方听到她身体情况后下意识的道歉,那并不是出于对力量、实力、地位这些的尊重,而是潜意识下的基本尊重,就好似、她还是个人。
这就够了。
这也不重要了。
她酝酿了太久,也活不了太久,因此迫不及待的想要品尝复仇的美酒,哪怕仅仅是给那些人增加几秒的苦恼,也是好的:
“我们会畏惧人的目光吗?不!
如果鲜血和火焰能让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正视垃圾,那就让他们好好正眼看我们。
看我们是如何面对抛弃,又是如何用相同的表情面对复仇和毁灭!
有生以来,就这一次,自豪的站出来——和我一起,烧了这里、烧光这里!”
安静了几秒后,排山倒海的声音响起:
“烧光这里!”
玩家云里雾里的,他们不知道自己的大胆和乱跑,闯入了早就策划已久的计划中,各种舆论、情况其实已经酝酿许久,只差一场导火索;他们也不知道对方为何会突然放过自己,如果不是还得考察,完成塔拉塔的嘱托,其实两人倒是挺好奇想留下的。
“为什么要说自己是垃圾啊……好奇怪。”跑出悬崖后,贝塔终于忍不住发出疑问,他没有期待得到回应,只是一声感叹,但舒克也有讨论欲望:
“大概是人的异化吧……我不是说身体健康瘟疫的异化,而是更为本质的、我大概能理解她在说什么,应该是说‘人’代表的是什么吧,不是性命,而是数字、耗材、试验品这一类的意思,她名义上是人,实际上是被抛弃的垃圾……哎说不清具体的意思,我想她大概也是说不出、总结不了的,因此才会形容自己是垃圾,那是她最直观的感受。”
贝塔自觉演讲奇怪,并不是经过条理完美整顿的,讲得也有些不清不楚,但作为偶尔代课的老师,他深有体会,本就不是所有人都得清晰简易说出自己所思所想的:
“吃了总结不了理论的亏?也是,如果她出不去,一个人能说出那些,应该已经是深思熟虑后的产物了……对吧?”
他最后一句疑问并不是对着舒克,话音刚落就已经瞬间转身,把追后的肉泥劈成两半,原本两米有余的肉泥在刚才的战斗中就急速缩水,此时更是只剩半米左右,虽然这团肉泥恶心,但在玩家应对的怪中却并不算难打,没有任何特别技能、属性也不高、被砍落的部位也十分安生,除了外表吓人和一开始的庞大,对玩家来说几乎就是个肉乎乎的靶子,直到肉泥突然蠕动起来,随后在上面形成一个嘴巴的形状:
“带……我……走。”
贝塔双脚离地往后跳:“啊!”
舒克没被肉泥说话吓到,到被队友突然尖叫吓了一跳,给了队友一个嫌弃的眼神后转头问道:
“你有智慧?”
“我……是……人……被……她……变……成……”
“我不是害怕,就是一团、突然、下意识吓一跳那种!不是害怕尖叫。”贝塔反应过来了,自觉丢脸,做出“大恶人”凶狠表情道:“你刚才不说话就开打,现在还一路跟踪突然说话,就是故意吓、你是不是故意拖着我们好叫人!”
嗷,超凶。
“没有故意吓你们但当着她的面我不敢说话一旦我说话她很容易就会故意找机会惩罚我请你们千万不要误会能不能带我走……”
“停下!你给这唱rap呢。”
虽然听不懂贝塔说的意思,但肉泥能听出不满之意,身上又多出若干个嘴巴,异口同声像合唱一样说道:“这只是模拟的,对不起,我太久没说话,一时控制不好语速。”
贝塔看着一团肉泥上密密麻麻的嘴巴,觉得自己sin值都要掉光了,忍不住在地上画着说道:“你能换成这个样子吗?”
过了一会,肉泥这次彻底变成Q版的史莱姆,除了颜色肉肉不透明外,看上去可爱不少。
“果然外表决定一切!”贝塔这时候才有了对话的欲望,语气也正常了:“看在你似乎也是被逼的份上,我就不杀你了,但你最好给我一个好理由,为什么跟踪我们。”
“我们能边走边说吗,我怕一会来不及会被误伤。”
这正合玩家意,他们也急于先离开垃圾场,于是两人一史莱姆边走边说:
“我原本也是人类,也是刚才那个女人的老师,她没有说过自己的名字,因为她进来时穿着一身红,是这里难得的亮色,像团火,我们都叫她火女。
她其实并不是瘟疫者,而是因为从小生病,身体不再生长被视为家族耻辱,其中具体我不清楚,但她后来被家人编入了感染者名单,作为一个其实没有感染瘟疫的人,进到了这里。
那时候的她,纯洁的就像一只迷路的小鸟,所以我非常怜悯她、收养了她、教育她。
直到后来,她给我下了药,我变成现在的样子,被她囚禁,成为了她聚集人群表演的怪物。
其实我也认命了,我这副样子,哪怕出去,也只会被当作怪物打死,但是……”
肉肉史莱姆抖了抖:
“她越来越愤怒,她疯了,无法忍受这一切,哪怕她成了这里唯一的超凡者,没人敢不听她的,也无法满足,因此一直在煽动人群,打算拉所有人一起为了她的狂念陪葬。
不过也多亏了她的疯狂,她满心思都是复仇,终于放松了对我的控制,但我知道,她会彻底不管我,肯定是因为她的愿望就要成真了,那我留下来大概率也是要死的。”
玩家没本事看出一个史莱姆的表情,他的语气也全都是模拟的,一直保持着类似电子音的稳定平淡:
“虽然我也很奇怪,变成这样居然还怕死,但我不想留下来死掉,我想只要活下来,总是有希望的。
我现在这样,根本进不了城,但如果不出意外,说不定我城里的财富还在,所以我希望能以宠物的身份,请你们带我进城,我愿意用一半的财富报答你们。”
贝塔差点热泪盈眶:“好感动!”
别误会,他不是感动于史莱姆的故事,而是对方的话太有游戏的味道,直白的平铺、明确的报酬、快速的说明,就是在一众太像人的角色中,非常NPC,任务给的简单明了,也没有磨磨唧唧的隐瞒和不得已,一上来就什么都说,因为不像人而非常清新。
一个标准的NPC,标准的任务模板对话,令经常和NPC斗智斗勇的贝塔,十分感动:
“没问题!”
偶尔的复古,会感受到纯真简单的美好。
舒克看着贝塔在玩家频道的发言,也没多说什么。
只有一直偷窥的林德非常明白,哪来什么标准的NPC!
这个世界不存在标准的NPC,史莱姆这副表现才奇怪。
并且其中的问题也太多了吧,林德随便都能挑出几条:史莱姆的说辞中原本纯洁的迷路小鸟,突然就黑化囚禁了自己的老师;下的药又是什么,哪来的?另外她是怎么成为唯一的超凡者?
最关键的是,一个能直接出去原本是人的家伙,为什么一开始会在那里?
……
玩家出去后,最先闻到了味道,糊味,然后是空中更为混浊的烟雾,还隐隐听到了声音,欢呼、愤怒、尖叫不一而足,伴随着倒塌和释放,最后才是烧透半边天的火光。
那是没见过无法设想的场景,并不是电影里一栋房子燃烧爆炸的样子。过多的烧燃物、过多的火焰,整个天空都烧红了,全变成血红色,大量的烟雾像云朵连在地上,地面在火光的衬托下是黑色的,像是诗歌中的地狱,令人怀疑诗人的描写灵感是否来源于此:真实的人间地狱。
当一切扩大后,规模会形成震撼,也让人明白,原本玩家想着:NPC放火自己躲起来。这个念头是多么可笑,不存在的,火势如此大,可以媲美山火,哪怕现代有高科技也不一定能浇灭,更何况里面那些手无寸铁的感染者,他们只能释放毁灭,但无法控制毁灭。
他们毁灭着垃圾,包括自己。
贝塔这才心惊,明白这是一场自我毁灭的反抗,他低落道:“你说里面的普通人,是不是也以为放个火后可以自己躲起来?”
舒克久久注视没有回答,史莱姆说道:“他们不一定,但火女肯定知道,我给她形容过大火,非常大的火,人力无法克服的大火。”
贝塔其实不太懂:
“就算烧了这里,又能报复什么呢?”
毕竟那原本就是被扔掉的垃圾,虽然火势快得出奇,一看就是事先布置,旁边的城市这才刚刚反应,但带入进去,贝塔不觉得烧掉实验垃圾,是什么值得付出生命的报复。
“她觉得是就是。”史莱姆没有波动道:“她也做不了其他。”
“……那我觉得有些不值。”
贝塔说完叹气,正准备进城的时候,天空中突然从后面划出什么,没有受到封印的阻挡,因为那就是一团团烧燃火焰的垃圾。
但碍于实验垃圾的能量,那些原本不好处理、让感染者害怕、造成更多死亡的垃圾,它们复杂的反应形成了奇妙的效果。
这些不同寻常的垃圾带着火焰,只是稍稍碰到房屋,就像进入油锅一样蔓延开来,快到不可思议。
仅仅是几团垃圾,玩家回头望去,里面在燃烧,投掷的普通人也在烧燃,随后整个城市也跟着燃烧。
史莱姆没有感情道:“糟糕,她居然是打着这种主意吗,那些火焰是什么,普通的火焰根本不会这么快,普通人也扔不了这么远……”
玩家无法理解感染者被囚禁自生自灭的做法,也无法理解不惜欺骗众人、连带毁灭自己的报复,更无法理解牵连城市里无辜者的大火。
他们一直在游戏,以轻松的视角看待一切,无法感同身受绝望。
他们生活在和平世界的观念,无法带入极端。
他们是正常人,无法了解人异化后的反常扭曲。
但不妨碍……史莱姆还在从各方面说着火焰的力量多么惊人,越过城市防御是多么不寻常的事,有太多的不合理。
“不寻常的实验垃圾,原本他们也接触不到的。”舒克吐出一口长气:“最大的不合理,是人被囚禁在垃圾堆里。”
看玩家在讨论他们的不解和疑问,林德悲哀的感受到,自己的理解和习以为常,他没有见过大火,但十多年见过太多人非人。
生死之际导致极端,这个世界过多的毁灭让太多人在生死之际,于是在极端的底色中,他也开始数字化一切苦难,可以眼也不眨的陷害欺骗杀人乃至鼓吹操弄战争。
也许他融入的太好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不是他呼唤来了玩家引导操纵他们,而是玩家带回来的同化,拯救了十多年来原本也要异化的他。
林德感受到自己鲜活的心跳,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隔岸观火乃至煽风点火的坐看帝国战争……似乎有些卑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