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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着这一笔食盐的支持和那位老先生培养的众多徒弟,玉堂用了不到五年时间,成为济宁州乃至于整个齐鲁大地都响当当的字号,济宁街面上大大小小的头面活动,几乎都有玉堂的资助。”孙劲风叉起面前的牛排也不细切就吞咽下去,心里暗道,下次停靠港口时候,一定记得要买些大米,自己的肠胃已经很难消化这些西方的东西了。
一阵不太整齐的掌声响起:“孙,你的故事很棒,可是恕我直言,我记得你们中国人非常注重姓氏的传承,如果没有重大的变故或者意外,家族的继承人一定是一样的姓氏,可是这个故事直到现在都还是在说戴阿堂戴家,但玉堂的掌门可是你们孙家。”
“比尔,你很聪明,对中国的了解也很细致,确实是这样,玉堂是我们家族从老戴家手中接过来的。”
老天不给脸啊,带给山东这么一场惊天祸患!饥荒!饥荒!饥荒!在那样的年月里,人吃人可不是故事里的传说,省城、府城里面还好,在乡下,所有能吃的东西几乎全都吃光了,树叶、树皮、观音土,到最后,连刚刚饿死,还新鲜的尸体也进入了那些饥民的眼中…这些事情我是听那些进城避祸的老百姓说的,他们捧着粥碗的手不停的颤抖,眼神中的惊恐之色仍在。
玉堂所在的地方还算平安,州府老爷一看情况不对,把刚刚征缴还没上交的军粮赶紧扣了下来,在紧要关头放出一些存粮平抑物价,虽然也是紧紧凑凑的,可最起码没有饿死人的危险。早在三年前,戴阿堂考虑酱园对于各项粮食、蔬菜的用量需求颇大,所以设立了专门的仓房储备粮食、瓜果菜蔬,经过这几年的经营,运河边上一排溜的仓场全是老戴家的,只要库房的仓储数量少于一半,各处的代理商立马就在整个运河水道全线征集补充。在这当口,正是玉堂前一季粮食进仓的时间,所以玉堂反而成为济宁州最为殷实的商户,饥荒年代,金银珠宝又不能填饱肚皮,就属这粮食最值钱了,换做其他人,早就大发其财了,可戴老板做的那叫一个仁义!
“老爷,酱面作坊真的停掉?”
“是的,粮食的价格已经涨到这个程度了,谁还有心思享用蘸酱啊,停掉吧!”
“可我们储备的粮食还很充足,那些大户人家还是有订单的!”
“把库里省下的粮食全部送到我们家的粥铺,记住不要做稀薄薄的汤水,多放些米,要高于民间赈灾的法则,最低的标准要能够立筷!”
“东家,就算是把这些米放在市场上出售,那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你…”
“按我的吩咐做吧!”
“掌柜的,仓门的大主管王七不相信您干这么蚀本的事情,以为是下面兄弟谎报军情,说是钥匙不在身边,不肯给我们开大门,您看,这事情是不是再商量商量?”
“备轿,不用了,我自己跑过去!你们两个,给我找一把大斧头跟过来!”
“大斧头?!”
“老爷,您这是做什么!”一伙人目瞪口呆的看着戴阿堂对着自家仓门的大锁挥斧劈砍。
“山东的灾情一天不过去,还要这破锁有什么用!过来吃粮的都是被逼的没办法的乡里乡亲,古人造锁是为了防贼,我们这把大锁又是在防谁?难道是防着过去一直买卖我们玉堂酱菜的老百姓们吗?”
“老爷,你歇着,你歇着!别伤了手!我开门还不成嘛!”王七赶忙过去掏出藏着的钥匙把大门打开了!
“老王啊,我就知道你要来这一手,你一辈子都为了玉堂,这心思我懂!可你也是大灾年逃命出来的苦孩子,将心比心,我们这施舍的一碗米,保不齐就是救下一条人命啊!”
“老爷,七儿全听您吩咐,刚刚是七儿老糊涂了!”
戴阿堂默默地拍了拍这个老伙计的肩膀,将快要跪倒的他一把扶起:“七啊!这事情我还是交给你办才能放心,听好,这大门咱这一阵子就不关了,每天足足的三袋大米,两口大锅从早到晚一刻都不要停下,米不够了,你酌情再加些,锅烧坏了,直接吩咐柜上赶紧给你送来,我就一句话,只要来这儿躲灾避祸的,都要让他喝到一碗热热稠稠的米粥!”
玉堂的几大作坊因为原材料缺乏,大部分都停下来了,不少工人都闲在院子里没事做,但玉堂家仍旧按照饥荒之前的标准,把他们该得的工钱折合成口粮进行发放。现在大家可能不能理解折米发放,这是多大的恩德啊!要知道这时候去外面采买粮食,价格足足上涨了九倍!就这还都不一定有人愿意出让!戴家一家子都是好人啊,就他那卧病在床的姐姐,眼瞅着要不行了,把自己多年的积蓄全都拿了出来,让戴老板能多帮一个人就多尽一分心力,那时候就算是官方赈灾的粥铺都是稀汤寡水,能有点米味就算是很有良心了,可老戴家的粥铺除了厚厚的一层米之外,还在粥面上还放一个酱瓜或是一瓣大蒜头,那酸酸甜甜的滋味,对于缺盐少油的灾民来讲,真是意义非凡啊!
中国的老百姓最大的一个优点,就是能熬,给口吃的,保证饿不死,他们就如同土地上的小草一样,看着病恹恹的好像无法支撑,却仍旧倔强的保有一份生机,挺到来年,又会艰难而又坚持的在一片片土地上耕作生存。玉堂在当年亏损白银近八万两,帮助数千灾民渡过难关,要知道那时节普通的中产之家一家的家产也不过三五千两,可想而知,玉堂这一次可说是伤筋动骨了。
第二年春收,玉堂柜面上现银不足,连兑付雇工的工资和拖欠其他收购商的款项都无法应付,更别说像过去那样到各个州县收购原材料。消息通报,这可急坏了戴家老小和玉堂的各大柜面掌柜,酱园的生意本小利薄,可只要这资金和酱菜能转起来,凭借玉堂这么多年积累的生意和口碑,戴阿堂是有足够的信心能够扭转劣势,可这时候出了这种状况,实在是让他有心无力。
“把沿街铺面出售一批吧,玉堂的声誉最要紧,先把经销商和工人的欠款垫补上!”沉吟半晌,戴阿堂发话。
“戴老板,这事情您就不要操心了,玉堂上下,包括外面的各处代理人,这阵子都找我谈了,他们说能度过荒年到现在,全仰仗戴家的仁义,这时候再开口要钱,于情于理他们都过不去,只要每月像过去那样给点口粮,他们的钱可以等玉堂恢复经营之后再作结算!”
“这怎么可以!?”
“戴老板,这也是我们几个掌柜的想法,我们的分红也不必考虑,来玉堂第一天,我们就不把自己当个外人了!”
“这,那好吧,这份情,我们戴家人领下了!”
“戴老板,外出收货的兄弟回来了,正在仓房里面卸货呢!”
“卸货?!你说什么!我们这边钱款都没有凑足,他们是怎么把货拉回来的?”
“这个小的就不太清楚了,钱掌柜说他交接一下就过来禀报!”
一众人议论纷纷,但想到老钱平时就是个稳妥人,这时候能把货物顺利带回,肯定是实打实的好消息,心里虽然忐忑但上上下下并不感到惊慌,戴阿堂端起茶碗吞下一大口,看着厅堂上‘童叟无欺’四个字并不作声。
“掌柜的!大喜啊!”老钱气喘吁吁的奔了过来,肥胖的躯体汗津津的,用手中和身体极不相称的一方小手拍擦着顶门上的汗。
“先给钱掌柜冲口凉茶,坐下来慢慢说!”戴阿堂吩咐道。
“你是说,沿运河各城镇的乡民们,仅仅只留下简单的票据,就让我们先行把粮食拿走,答应等到酱菜正式生产出售之后,在兑付他们的钱?”
“是的,老爷你可能没有想到,其中最卖力为我们奔走的,是长年累月为玉堂肩挑背扛的这些下苦力的挑夫们,他们说十里八乡能熬过荒年,全靠了玉堂家的接济,如今玉堂有难,他们也不能袖手旁观!不少将信将疑的人家,正是在他们的劝谏担保下,最终下定决心的,这还不是全部的货量,下一批十多条船也装船过来了!”
“什么!?”
“是的,掌柜,这群老兄弟说了,玉堂是绝不可能亏待任何一个为玉堂做事的人!”
“这!这…可我也不能让他们吃亏啊,一年到头,这些乡里乡亲可都指望着那一点点土地呢!”戴阿堂被深深地感动了,多么好的一帮农民啊,你对他们好那么一点点,他们就对你掏心窝子!
“大掌柜,我们玉堂各色经营,去掉成本,大约都能赚多少?”
“戴老板,直接说嘛?”
“没事,这时候能在这里坐着的,就都不是玉堂的外人!”
“明白了,玉堂这几年经营,一些普通酱菜胜在量大,不过两三分的赚头,那些精细酱菜和酱料米酒利润高些,有些甚至超过了一倍,平均下来这几年都能有一半的利头!”
“我知道了!”
“你听没听说,玉堂发行了一种兑票,买了兑票,就相当于当上玉堂这一年的老板,到年底分红时候,就算玉堂亏损,玉堂也全力保证本金按时兑付,但要是玉堂这一年赚了啊,可以按照实际的盈利进行分红!”
“有这等好事,玉堂可是咱山东顶尖的字号啊,这消息放出去,那可是!”
“就是呢,我也打算回去凑凑,买个八十两的!”
“切,玉堂去年开仓赈灾,早就伤筋动骨了,这时候搞这个,要是年底还不上了,有你们哭的时候!”这世间总有些说风凉话的,见不得别人好。
“你算哪门子东西!玉堂赈灾那是玉堂的掌柜的宅心仁厚,如今短缺些资金也是正常,你说这话,这不是存心想做大家的公敌嘛!”
说话人看着周围瞪着自己的一双双眼睛,一下子就矮了半头,灰溜溜的走了。
“戴老板,柜面上原本只打算凑个两万两的,可是前来购买的人实在太多,不少还都是山东界面有头有脸的人物,其中还有您的老朋友张爷和他拉来的人,更是一下子就买了两万五千两,还不许我拒绝,现在看来,至少要发五万两才能打足!”
“行吧,那就全收下,趁着这个机会,我们把几大作坊扩大生产,前一年饥荒,不少人口中都寡淡了,这一年的年景不差,我们的生意也有很大机会。”
“明白了,那我就全收下!”
“对了,老钱,我们玉堂雇佣的工人包括你们几个,也把少你们的工钱印上票面,到年底时候一并分红!当然,如果是需要结算现银的你还是直接结算,不得刻意为难!”
“掌柜的,我们自家人就不必…”
“自家人就更要如此了,亲是亲,理是理,这道理不能乱了!”
年末,玉堂兑付完所有票面后,盈利近两万两,不少商户提出第二年想继续购买,戴阿堂考虑后答应了大家的诉求,持票者可以先取分红,仍旧保留票根,第二年再行兑付,并且联系了天津版刻画的商户,印制了更为严谨、防伪的玉堂票号,统一用印后派发,一时间玉堂票号供不应求,有人家手上银钱不凑手,想要出让玉堂票号暂缓燃眉之急,市面上甚至有不少人愿意用高出票面价值的银子回购,由此足见大家对于玉堂绝对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