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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今个上午,张大刀人并不在府内,偷偷溜出去闲逛去了,他平时深居简出,外面没见过的人,听说他的名号,知道他使得兵器,加上他山东人氏的出生,下意识就认为这是个人高马大、落地惊雷的莽大汉。可他却恰恰相反,生的长脸阔鼻,还带着林林落落的雀斑,臂膀纤弱,身材修长,要不是手上厚厚的老茧,没人相信这是武林中威名赫赫的用刀高手。这阵子刚好是走镖淡季,附近几个好朋友家里也有事,他只好待在府中,难得清闲,可附近达官贵人听闻,都过来套近乎,每天不是这个官员宴请他,就是那个商人过来叨扰,要不就是那些实在推不开的老家人找他帮忙,张大刀顶不喜欢的就是这些应酬往来,这天上午实在厌烦,推说昨晚酒喝多了今天就在自己房间歇息谁也别打扰,趁人不备,就从自己平时走江湖的行头里找出一身换上,一个鲤鱼翻身就窜了出去,穿堂过巷四处瞎逛解闷。
练武的人,步子大脚力好,张大刀好些日子没这样自由自在的走一走城里的大街小巷了,猛不丁一看还真热闹,就说刚刚那一对卖鱼买鱼的没说上几句话一言不合就干起来,自己看着也挺高兴,虽然这打架水平业余的都有些可爱,两人全身上下几乎全是破绽,但是自己平日里都是和高手拳打脚踢,如今看看这些市井小民动手还真是别有一番趣味,于是就不发一言在旁边看着这二位抓衣服揪头发,好一会儿才分出胜负。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中午,张大刀本来准备回去吃,但正好半路上有个小酒馆,门口卤牛肉香气扑鼻,扭头就进去了,叫了二斤熟牛肉、一斤猪耳朵、加上一大盘花生米,端着一海碗高粱酒喝的好不快活。喝得差不多时候一拍桌子准备结账,一摸口袋傻眼了,出来走得急加上平时就没有带钱的习惯,全身上下盘算了一圈,也没有能押着抵债的东西,小伙计走了过来,弓腰缩背的打算收拾桌子收账了,一脸狐疑的看着张大刀,瞧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张大刀可甩不开这个面子,一咬牙,再给我上一斤牛肉,半斤高粱酒!
小伙计下去把东西端上来了,但掌柜显然是吩咐他了,这人看着像是要赖账啊!让小伙计一直站在楼梯口守着,似乎是怕张大刀趁机开溜,张大刀这个臊的啊,闯荡江湖这么些年,这样的局面还真是从未遭遇过,虽说这两层小楼自己一个燕子翻云也就下去了,可要是传出去不是江湖上一个笑话嘛,于是乎这个汗啊,哧溜溜的往下冒,差点把嘴唇上黏着的小胡子都冲下来了。
没一会儿,张大刀把这一斤牛肉也塞进肚子里去了,这练武的人,平时消耗大,吃多少肚子里都不足数,小伙计走上前来,恭敬地问:“大爷,您用好了嘛?”
“好了,好了!”张大刀有些理亏,不由得讪笑。
“那用不用给您再上壶茶,清清口?”
“不了,不了,我一会还有事情呢。”
“好嘞,那我给您算账了,这一桌一共是四百三十文。”
“四百三十文啊,不多不多,这样,我给你算五百文,您看看能不能先赊着,我让家里人来给,或者你要不放心,可以到我府上来取。”
“到您府上!?敢问您住在哪儿啊?”小伙计一听,脸刷的就变了,语气也不太好了。
张大刀说这不成啊,我不能报自己名号,多丢脸的事情啊!算了就借借自己的诨名吧,自己借自己也顺理成章:“小哥,我是张大刀的好友,今个过来拜访他,你去他那要,一准结算给你!”
店小二一听这话,乐了!心说这年头不要脸冒认张爷名号的怎么那么多啊!这家小店虽然开的靠近张府,但是张大刀长什么样他还真没见过,可是这几年说是张大刀亲戚朋友的却是一批一批的,他们往这儿一坐,就大摇大摆的要酒要肉,吃完一抹嘴唇报个张爷字号就想走,酒店里摸不清虚实也不敢阻拦,开始时候张府的人还会过来帮这些人把账结了,后来三教九流形形色色的听说了,都来凑这个热闹,张府里的人恼了,特意过来说今后再也不会认这些糊涂账了,半年时间,这样的人才一点点消失,如今这个主不知道又从哪里冒出来的,竟然还敢假冒张爷名号!
“不行,您这招在我们这儿不灵!你今个无论如何也要把这钱算清楚了,否则我要拉你去见官!”
张大刀心里叫苦啊,这要真去见官,以后可就落下笑柄了,你说这叫什么事啊!
“店家,这位先生的钱,和我的一起算吧!”
店小二有些吃惊,见是旁边刚刚来的一个文静小先生,看打扮像是个读书人,点了几碟小菜却没有吃几口,奇怪这年头怎么还有这样的冤大头,竟然愿意为这种人买单。
“一共七百八十文!”店小二仍旧有些半信半疑。
“这是八百文,您拿好!”
“这位爷,您说您是张大刀的朋友,能否来我这一叙,我正好有些事情想要请教!”
小二一听乐了,敢情今天一下子来了两个不懂行市的,正好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凑到一块了,于是捂着嘴下去,准备和掌柜去邀功了。
张大刀到底是吃人家嘴短,只好硬着头皮去隔壁桌上坐下来了。
天下事还真是无巧不成书,这隔壁正是那戴阿堂,大清早的,瞎打听了好几圈,可这周边要不就是深宅大院,要不就是一些店铺酒肆,七嘴八舌的,却没一个能解决实际问题,反倒被骗去不少茶钱,快到中午了,正好走到这儿,于是打算吃点东西回去再做打算,可东西上来了,又没有胃口,这时候正好听到旁边的冲突,心里大喜,说是总算遇到个能找到张大刀的人了!
“小兄弟也认识张大刀?”张大刀看着来人,心底也犯嘀咕,以为又是什么人过来混亲戚的,心里想着要是不算犯难的事情,到时候就就手给他办了,毕竟刚刚受了他的恩惠,人情债可是欠不得的!
戴阿堂心里直打鼓,刚刚才吃了闭门羹,这时候不由留个心眼,既然彭二哥能这么郑重的介绍给我,两人交情应该不浅,可面前这人又不知道可不可靠,算了,先糊弄两句,等见到张爷给他看了信物,事情就好办了:“我和张大哥以前就认识,这么些年因为一南一北没有联系,听说他在这里,特意来拜访!”
张大刀一下子犯糊涂了,心说我对这小子一点点印象也没有啊,就算是点头之交,至少听声音也回忆个一二啊,不会又是一个素昧谋面的老街坊邻居吧,可他又是南方人,怎么看都不像啊!
“那你怎么不直接去找他呢?”
戴阿堂一听这话,心里就委屈了,于是把上午的遭遇一五一十的说了,张大刀嘿嘿一笑,虽然也感觉徒弟做得有些失礼,但也理解要不是他们愿意做这个黑脸人,自己平日里烦都烦死了。
“小先生!…”突然张大刀发现了戴阿堂放在一边的扇子,扇子被他小心的用一块布包着,但是扇坠这个时候垂了下来,这是!张大刀一个激灵抓住了扇子,戴阿堂想要阻拦,可张大刀什么身手啊!
“彭二哥,救命之恩多谢,我张大刀是个粗人,文绉绉那一套我也不会,今后只要彭二哥吩咐,张大刀哪怕把这条捡来的命再还回去,也在所不惜!”
“江湖兄弟,说这话干什么!”
“二哥,这把扇子送你,是以前江南一个名画家的作品,我看着挺精致,这东西放我这儿也浪费,就算我们兄弟一个信物,那天有人带着这个来找我,我就知道是二哥的朋友,一定好好照顾!”
“这是谁给你的?”
“这是我家二哥的东西…”
“你跟我来!”
张大刀一路无话,领着戴阿堂到了自己府上,从后门穿了进去,后面的杂役想要阻拦,定睛一看一句话都没敢多说,路过水缸时顺手洗掉自己脸上的伪装,戴阿堂虽然感到奇怪也不敢说什么,只好老老实实的跟着走。
“张爷好!”
一路上,张大刀在前面点头回应府内众人的招呼,打招呼的人看着他身后跟着一个陌生年轻人,大家虽然觉得奇怪,可也不好说些什么,戴阿堂这时候才明白,原来这位就是张大刀,张爷!
到了练功房,张大刀停下脚步,将他领了进去,突然戴阿堂感到天旋地转,人已经像是拎小鸡一样,被张大刀举的老高。
“张爷,您这是?”
“说,你到底是哪儿人,找我有什么事情?”
“是二哥让我来的,他说和你提下老寨的那场大火…”
话音刚落,戴阿堂就被稳稳地放了下来,张大刀单膝跪地:“这位兄弟你不要怪罪,我只是怕是其他人对彭二哥不利,才如此试探,张大刀在这儿给你赔礼了!”
戴阿堂赶忙扶起了张大刀,张大刀亲自去泡了一杯茶,邀戴阿堂坐下,告诉他事情原委,原来张大刀一次出镖的时候,结果了一个叫沈如峰的贼人,这小子也不赶时候,在镇上欺男霸女胡作非为,刚好撞上张大刀,就被活劈了两半。可没曾想他有个挺有能耐的哥哥,叫沈如江,平日里做着**妓院的生意,还拥有一帮对他忠心耿耿的亡命之徒,做起事情不择手段,张大刀阴沟里翻船,被这伙人擒获,绑在他们一个秘密据点里,说是等到弟弟明天忌日,要把他活剐了!
这伙贼人是黑白两道生意都做,京城里的一个大官委托他们偷运一笔私盐,刚好被彭震打听到了,顺着这条线发现了张大刀,彭震敬佩张大刀为人,把这事情和许大哥说了,当天晚上带了一帮漕帮兄弟,把沈如江一干人全结果了,救出张大刀,张大刀非常感激,当场就和漕帮众人歃血为盟,因为被关押时间太长,落下一身伤,彭震还冒险把他带回城里,悉心照料,两人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那段时间悉心照料志趣相投,情谊自不用说。
“小兄弟,你放心,既然你是许老大和彭二哥的好兄弟,那我张大刀绝对是对你掏心窝子的,你的事情包在我身上了!”
“孔老爷,你也来了啊!”
“十年陈的好酒,这怎么能错过!”
“马捕头,今晚这个局我一猜你就要来!”
“吆喝,刘帮主今天也得空了啊!”
“那是!你说张爷难得找我们聚聚,谁敢不给这个面子啊?”
“哈哈哈,今晚也是一大盛会啊,济宁城里的头面人物,看情形——全都齐备了!”
这时候,众人只见张大刀一身家常的衣服从后院走来,后面跟着一个年轻人,张大刀对他的态度非常恭敬,大家心里好奇,这小青年什么来路,能让威名赫赫的张老大如此慎重?
“几位,有日子不见了,兄弟慢待了,今天正好有个本家兄弟要来济宁落脚,借这个风请诸位来家里聚聚,也带他和各位认个门,话不多说,兄弟我先干为敬!”
众人稀里糊涂的就把第一碗酒干了。
“张爷,您这位小兄弟看着不是本地人啊!还请您给大家介绍一下!”
“嗷,失礼失礼,我这位兄弟姓戴,家在江南,和宫里有些往来,家里让他拿了一笔银子出来历练,就找到我这里了,老张我在江南闯荡时候,受了不少人家的恩惠,现在自然要知恩图报,来,我们再干一碗!”
众人听了更是云里雾里,但是张大刀既然这么说了,也没道理不信,于是纷纷上前招呼,戴公子、戴兄弟、戴掌柜的七嘴八舌的叫起来!
“大家都是济宁的头面人物,看得起我老张,今天才能凑到一块儿,今后戴兄弟要是有什么麻烦各位的,大家可要给我这个面子!”
“张爷说的哪里话,戴兄弟这风度气势,一看就是官家子弟,日后是有大作为的,就算没有老哥你的提点,我们也要好好结交,更别说您亲自发话了!”
张大刀嘿嘿一笑,招呼众人大块朵硕,一一为戴阿堂介绍酒桌上的一众人。
马捕头,济宁州的第一捕快,官面上、街面上的事情,找到他一准没错!
刘帮主,漕运码头的老大哥,手下数百帮众,几乎垄断了码头上的大小事情。
孙掌柜,济宁商会的头面人物,几代人积累的产业,到他这一代是绝对的家大业大。
介绍到孔老爷的时候,张大刀多了几分慎重,原来面前这位虽然无官无职,但却是孔老夫子的嫡系,他的哥哥就是闻名中华的衍圣公,平日里皇宫贵族、大小官员来曲阜祭拜,孔老爷都是有个座位陪在一边的,所以有时候他的一句漫不经心的意见,比地方官员的印把子还管用!
一晚上,戴阿堂酒到杯干,完全记不清喝了多少的酒,一直到第二天下午才模模糊糊的清醒,一看天色,已经昏黑,正要着急,张大刀笑呵呵的走了进来,吩咐仆役端来醒酒的汤药让他安心喝下。
张大刀一招手,门外妻子派来的小厮过来禀报,家里已经接到张爷的信,让相公安心在这里住着,那几个闹事的乞丐人已经不见了,家门口非常太平,张爷也给我们家带了一大堆礼物,夫人吩咐了,说是相公还要在这住几天,让我送几件衣服来。
戴阿堂听了十分感动,张大刀一拍他的肩膀,豪迈的大笑:“客气啥,自家兄弟,今天晚上就我们两,小酌几杯,尽兴就行!”
就这样,戴阿堂经不住张大刀的盛情,一日三餐变着花样吃喝招待,白天张大刀带他在城里四处闲逛,将自己认识的头面人物介绍给他,晚上则是饮宴款待,不知不觉四五天就过去了。
这天家里传来消息,姐姐姐夫押着两大船的酱菜已经开始在码头卸货,戴阿堂听了,赶忙向张大刀告辞,张大刀不便挽留,估算了戴阿堂店铺开业的时间,到时候一定前去拜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