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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衣女?
楚云目光微凝, 转头和谢乘云对视了一眼。
此刻,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楚云被施以李代桃僵法时,于雨夜山道遇到的那道穿红裙的季灵的幻影, 难道宁寿遇袭一事与季灵有关?
“红衣女是何模样?”楚云问道。
宁平安恍惚地回忆,神色隐约透憧憬与爱慕:“她长眉凤眼, 量很高, 相貌娇艳比牡丹, 又很是英气,就是性似乎有些刁蛮, 脾气不,还喝骂了我几句……”
宁寿贴小厮还挺识字懂词,说绉绉的。
听拽的形容描述, 谢乘云眸底不由浮出一丝笑,略带促狭地瞥了眼侧的圣女资深扮演者楚云后, 便又看向宁平安,音轻缓, 循循善诱地道:“女叫去了哪里,又看见了什么?”
“她叫我……去了、去了东胜山南侧的龙章瀑布……”
宁平安老实道:“比武结束后,少爷气怒离开, 我担心少爷, 追了上去……追到一处山涧边, 我就找不见少爷了。然后我听见了打斗,在很远的地方, 我以为是少爷遇到了趁火打劫人,匆忙朝那个方向跑。”
“跑过去,我没看见少爷,只看到了那红衣女在追杀一群黑衣人。”
“那群黑衣人有多个, 武艺很高,但无论他们用怎样的兵器,出怎样的招数来,那女一掌便杀一个,毫不费力。她追那些人,像并不急于杀了他们,而像是猫戏老鼠一样,故放耍弄。”
“我躲在林中远远瞧,大气不敢出,却还是被那领头的黑衣人发现了,——一阵黑风!一阵黑光刮过来,我喘不上气,马上就要死了!”
“然后……她救了我,那黑衣人趁机逃了。”
“她没有去追,留下来问我是否是宁家的家丁,我应了,她便带我到了龙章瀑布底下。那里有一片乱石和树林,少爷就躺在林中央,浑上下是血,衣裳碎了大半,心口的位置被用血迹画了半个鬼面……”
“少爷还有气,就是怎么叫不醒,我吓坏了,想求红衣姐姐救命,一转头,却不见她的人了。”
“我本想背少爷往龙章瀑布后边去,那是郑家的矿区所在,兴许找到守卫此地的郑家人帮忙,但老爷与郑家交恶,少爷又重伤,我怕郑家下毒手,不敢冒个险,思来想去,便只先下山。下山的途中,遇到了几位汉,替我往府里报了信,才有人来接我与少爷回去……”
龙章瀑布,黑衣人,郑家矿区,心口的鬼面图画。
一番交代得可谓是令楚云有些想不到,短短几句,便模糊看出此间的水究竟有多深。
“回府后,家少爷可曾醒过,宁家主与其余宁家人又有何表现?此外,来到此处,被人看守,是因养伤,还是发觉了宁寿上有与以往不同的奇特处?”谢乘云继续问道。
“少爷没有疯!”
次几乎是不假思索,宁平安稍显激动地脱口道:“少爷只是受伤伤了脑,刚刚醒来,没有看清平安,所以才给我平安一拳……家主少爷打晕了,叫了很多大夫来,后来少爷半夜清醒了,就认出来了。”
“少爷伤了我,很愧疚,又说自己脉废了,不再习武,不需要未来的剑侍了,便求家主还了我契,给我五银,将我送出府。”
“我不愿离开,但还是被赶走了。我租了里的院,只先住,等少爷回心转,叫我回去。五我也分没动,留,等还给老爷和少爷。没有人看守我,里只住我一个,只是少爷念旧情,一直派人来送米粮……”
“少爷受伤,家主日日陪,分关心少爷。二房和三房的老爷们趁机派底下出色的嫡嫡女们去打理家族事务,想谋夺未来家主位,除此外的一些乱象,被家主强势按下去了。”
“他们是在痴人说梦,便是没有少爷,家主也正当盛年,至少还当几二年的家,哪就轮到了他们?”
“而且,我相信少爷一定会起来的,一定会……”
宁平安喃喃地念,半垂的眼皮痉挛跳动了下。
见状,楚云迅速抬手,向宁平安的颈侧骈指一点,赶在秘法失效前令人再次晕了过去。
次形似幻梦的秘法取得的效果要比上次上许多,既有宁平安只是含神初期,修为很低的缘故,也是楚云自上次后,完善了许多的原因。只不过秘法的弊端也越发明显,若是被控者被问及的问题会引起较大的情绪波动,秘法便会很快被挣脱。
一点,恐怕是目前的生生易道无法弥补的,唯有遍览武林百家武学,博采众长,方寻到更进一步的契机。
宁平安刚倒,谢轩便飞落回了院中。
他脸色微沉,摇头道:“那定丹法诡异,轻功了得,擅长隐匿与奔逃,若要追击会花费不小的功夫,我不放心二人,便没有再追。”
谢乘云倒不外,笑了笑道:“谁想到宁平安一个小厮边竟会有定丹高手监视?要真料到,那再加上风雨二老,三名定丹,那面具男决计走脱不了。此人来历不明,宁天成没那个胆与实力用种方法设下陷阱,来钓幕后凶手,若他真如此看重宁平安,也不会他放出府,没有什么是比放在眼皮底下更令人安心的。”
谢家既要查宁家,那来的自然不会只有谢轩一个定丹,但明面上确实只有他一个,毕竟谢家来此,名义上只是为了给宁寿带来一位名医而已。
而暗地里,除谢轩外,另外还有名谢家的客卿,皆是定丹中期,被称为风老、雨老,人几日正一个监视宁家,一个探查金陵城。
谢乘云道:“抓得到定丹自然是,抓不到说不得也会有惊喜。二叔,我与楚楚要走一趟金陵城外的龙章瀑布,此地就劳二叔再守上一晚,看看螳螂捕蝉后,会惊动几只黄雀。”
谢轩略感诧异:“龙章瀑布?”
谢乘云转述了遍宁平安口中套来的消息。
谢轩听罢,又嘱咐了几句,便拎起宁平安,恢复院,潜伏在此,与谢乘云和楚云二人分头行动。
午后日头偏斜,暑气蒸腾。
金陵城玉带般自粉墙青瓦间穿过的秦淮河上,浮浮沉沉几座画舫小舟,驱散了闷热的凉风拂过岸边垂柳,扑动船头垂落的轻纱,散得粼粼水光中俱是袅袅的胭脂香,与清泠泠的琵琶。
蝉鸣昏昏,绿荫低低,听曲冰瓜,打扇小憩,消得几番暑热炎炎。
公哥们聚在玉石凉席上,靠瓷枕,谈笑风生,推杯换盏。
一名俊秀公望河岸对面郑家绵延广阔的宅邸,举杯酸了几句诗,引得哄堂大笑。
此人气得脸红,笑骂众人,俯推开依偎过来的娇娘,便要取笔墨,较量一番,只是上的宣纸刚一铺开,笔未落,纸上却忽地多了一点腊梅般的殷红。
公哥一愣,以为自己酒醉看花了眼,正定睛再要去看,却忽然半边一重,转头,美艳的琵琶女笑容凝固,脖颈上一道红线,船一荡,红线裂开,便有头颅啪地滚落。
“啊——呃!”
惊惧的尖叫还未出口,喉管就已破裂。
公哥死死握毛笔,双目圆睁,也同画舫的其余人一样,栽倒下来,成了具冰冷尸体。
方才还热闹惬的消暑诗会,眨眼便死寂无,尸横遍地。
血水渐渐积多,在船舱覆盖了浅浅一层。
一道轻纱的阴影后,面具男现出形,盘膝坐下,带血洞的手掌按在血水中,刹那间,便有源源不断的血气聚拢,随他功法的运转,被他纳入体内。
肉眼可见地,掌心剑气缭绕难散的伤口飞快愈合了起来。
“丧门星,我记得我说过,不论寻我还是杀人,皆不要来郑家方圆里内。”
一道素衣倩影落在船头,隔层层轻纱,冷冷地看船内的人:“当我的是耳旁风了?”
专造灭门杀孽,绰号“丧门星”的面具男睁开眼,目中闪过一抹讥讽冷,头也不回道:“圣女命,某自然不敢不,只是事出紧急,又极为重要,某等不得动用圣女留下的联络手段,自觉亲自前来才算稳妥。”
“至于杀人,可不是我想杀的。”
丧门星手掌翻转,眼露阴戾:“若不及时吸取些新鲜血气,我一道断魂掌,可是要此废了。想必圣女也不想看某折损大半实力,跌下定丹中期吧。若是如此,在金陵城中,怕是无人可为圣女护道了。”
轻纱撩动,来人步法飘渺,一步进入船舱,却正是本该在郑家打坐修行的季灵。
季灵凝目看向丧门星掌心的血洞,神色微动:“谢家剑指?”
丧门星面上闪过一丝疑惑色,似是没想到个只在白龙榜上掉个末梢的九仙宫圣女竟还有此等见识,一眼认出谢家剑指。
他知道季灵曾次挑战谢乘云惨败,领教过抚雪剑,但谢乘云只是含神,还未练成谢家定丹才有的剑指,所以季灵认出谢家剑指,还是令他颇感诧异。若非他早年曾与谢家定丹交手过,也难以迅速确定气息和痕迹。
“看守宁平安,遇到谢家人了?”季灵道。
丧门星皱眉点头:“来的是个含神小,和一个定丹中期。宁家是上京谢家的附庸一,宁寿事引来谢家也不稀奇。金陵城局势恐有大变,谨慎起见,圣女最联络派中的木长老,请她速速赶来,助我们寻到那怪人,夺回天剑。”
季灵眼底掠过一抹异色,面上却桀骜不服道:“若通知了九仙宫,岂不是暴露了我们无至此,来江南不仅未寻到铸剑大师,将天剑修补成功,还被人趁机夺了去,找找不到?”
“九仙宫不留废物,我样的消息传去,赶来的援手要做的第一件事就得是灭了我们。不要去赌木长老一个定丹后期否在派中一手遮天,遮掩此事,赌不起!”
丧门星沉了沉脸色,不得不承认季灵说出的也是他心中犹豫迟疑处。
“走,先回去看看。”
季灵思索片刻,下了决定:“若那怪人如我想的一般,也会盯宁平安,那谢家定丹与的交手,必会惊动他们。我们去查看一番,或有些蛛丝马迹留下。”
丧门星眼珠转动,隐约觉得有些草率蹊跷,但却又无法立即寻出不对来,心中急寻那怪人与天剑的线索,便应了下来,稍稍打坐疗伤后,与季灵再度潜回马市附近,来到宁平安居住的小院。
隐在廊檐阴影中,丧门星环视院内,传音入密道:“门窗与地砖被清扫过了,方圆百丈无人,宁平安在房内,似是昏迷。”
“他们没带走宁平安,是怕打草惊蛇?”
季灵小心穿过院中,观察四周遗留的战斗痕迹,点头回道:“应当是谢家人看出了并非是宁家派来保护宁平安的人,为避免惊扰到宁家,所以未带走宁平安。看来谢家次前来金陵,别有目的,还有事在瞒宁家,暗自调查。”
说,她闪进了房内,来到床边,检查宁平安上可有异样。
丧门星跟进来,望季灵轻盈利落的背影,莫名觉得他们九仙宫位圣女,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样了,有时若有似无流露出来的沧桑和冷厉,要比往日的骄横凶狠多上许多,一点不像一名双少女。
“在看什么?”
季灵忽然回头。
丧门星心头一跳,竟下识回避了下季灵的目光:“看什么,自然是看床上的宁——”
口中敷衍,丧门星视线调转,随瞥向宁平安,然后便是目光一凝,脸色大变:“圣女小心!”
疾呼出口。
丧门星拳掌变幻,黑气缭绕,却未第一时间出手冲来。
极致的危险感袭上心头,季灵霍然偏头,便见床帐微扬,老旧的拔步床后转出一名脸色蜡黄、五官平凡的中年男。
男左手握刀,神情无波,缓步走出,靴落地,便似重重踏在了丧门星的心头一般,令他心神震动,如临大敌。
四周幽暗凸显,刀气渐起,罡风凛冽砭肤。
屋外白昼烈阳,屋内却顷刻陷入昏昏暗夜。床榻桌椅,房梁门窗,忽如坍塌一般渐渐消失。丧门星的视野空空茫茫,唯余中年男一人,提刀抬眼,凝视他,平凡普通的面容渐染上妖魔般的幻魅奇异。
“定、定丹巅峰!”
丧门星确认了男的气息,失叫出的同时便迅疾后退,融阴影,欲要闯出异象。
生死关头,他哪还顾得上季灵个含神期的累赘,全力一击,就为打破对方的异象逃走。
硬碰硬不行,但论起遁法跑路的本事,便是寻常的定丹巅峰也不一定将他捉到。
边施展拳掌,丧门星边在心中大骂季灵,自他被派来协助季灵盗取天剑,寻铸剑大师后,就一直在走霉运,要么是丢了天剑,要么就是动不动便遇到比自己实力强上许多的敌手。
他歹也是个定丹,在金陵城里,却跟只见不得光的老鼠似的,见谁要抱头逃窜,实在是太过可恨。
“‘丧门星’罗申,以灭人满门、屠戮平民百姓为乐,修九仙宫魔典大化血术,邪魔外道,罪大恶极,当杀。”
中年男的目光掠过僵立在床边的季灵,并未将她的实力看在眼里,只单手抽刀,一步步走向丧门星。
随他的步伐迈出,他周骇人的气势便也如平地拔起的山岳一般,强盛无比,压迫至极。
丧门星咬牙道:“位兄台,是何人?既知我是九仙宫长老,那有什么事我们不妨坐下聊聊,何必一定要动刀动枪,伤了和气?”
中年男恍若未闻。
铮的一,长刀出鞘,恢弘若苍天临视,覆压而下,沉重无比。
周遭的气流顿时凝固,气息尽皆锁死,仿若所有感官陷入黏稠泥浆中,面对天塌势,又被沼泽拉扯,混沌无力,几近绝望。
然而,丧门星终归还是定丹。
他见此人铁了心要杀自己,自己又无法突破异象的封锁逃走,便也悍然转,一掌劈出,黑气如四散狂窜的游蛇,张牙舞爪,倾巢而出。
“我实力虽不如,但若想杀我,可也绝不容易!”
群蛇嘶鸣,云气涌动。
丧门星探掌旋转,抓取拧住无数掌劲,紧握成拳,一击而出,仿佛瞬间打穿了空间与距离,一息而发一息而至,拳芒如旋风冲出,砸在了斩出的长刀上。
长刀一震,划出无数残影,不可抵挡的威慑与幽暗更盛,似巨人抬脚踩踏,一刀一下,沉重恐怖,契合法理。
四周黑暗如潮水,层层涌来,疯狂拍打肆虐的群蛇,将其一口口吞没。
在无可抵挡的强横刀光下,拳芒与旋风崩解,丧门星脸现狰狞,一低吼,再度变拳为掌,打碎似真似假劈落的长刀残影。
最后一道残影碎裂时,他猝然转腕,手掌玉白褪去,金石变为了柔水。双手缠绕推出,水波晃动,囚住了长刀的刀锋。
丧门星撤,指拂动,凛凛刀光便指间一寸寸闪出,震动铮鸣。
刀与掌连粘,内力相抗。
“位兄台,现在愿坐下来谈谈了吧?”丧门星略有得色地扬起下巴。
中年男淡淡瞥了眼丧门星,嘴角泛起一丝讥嘲。
下一刻,他周忽起狂风,原本如江河的内力真气霎时间便成决堤的滔天洪水,长刀如影丧门星的指间一散,又眨眼于他的额前凝聚。
“——!”
丧门星反应不及,欲要闪避,却已晚了,只愕然瞪大双眼,任由一道温热血水自额头与鼻梁淌下。
刀芒封锁全,令丧门星最后憋的一个阴招也胎死腹中,点点银光指间落下,全是淬毒的银针。
中年男微微眯眼,刀一震,一刀削首。
丧门星的头颅洒血,高高飞起,中年男略一抬手,抓住头颅,便要回审问解决那含神期的小辈。
然而就在他将要转时,一只手轻飘飘地按在了他的头顶,令他浑一僵,猛然凝固。
莫大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神!
他是定丹巅峰,游仙下整个武林可以任他来去,无人挡,但现在,竟有人毫无息地出现在他背后,洞穿他的护体罡气,一掌按在他的天灵,会是什么人,会是什么实力?
他不敢去想。
“是谁的人?”
轻柔的女贴在耳畔,低低地问,不见任何杀机。
闻,中年男一怔,难以置信地侧过脸,脱口道:“不是赵灵蕊,也不是九仙宫的季灵……是谁?是哪里的游仙?”
那双微微放大的瞳孔里倒映出一张娇美的容颜,素衣红唇,神情倨傲,不是别人,正是方才一直站在床边的季灵。
瞥见中年男眼里的错愕不解与震惊悚然,季灵面上露出了愉悦色,嫣然笑道:“知道赵灵蕊,莫非是郑家派来的?”
“但除了龙章瀑布后的祖宅,郑家可没有什么地方我还未曾去过,里边儿没有么一个定丹巅峰。所以,是谁的人,是谁派到郑家来的?”
中年男心跳狂乱,隐有窒息感,面对貌美少女,却看不见丝毫贪恋欣赏,只觉自正对一头露出獠牙与血盆大口的猛兽,稍有不慎,尸骨皆无。
他直视季灵的双眼,不答反问:“天下游仙二二人,只要突破,便会有天地异象,无法隐瞒,究竟是谁?”
季灵端详中年男,唇边的笑忽地一冷:“副强自镇定的模样,还真是令人讨厌。”
她按在中年男头顶的五指慢慢收紧。
“性命悬于一线,还有心思套我的,看来是不在乎生死,八成是个死士,打算死前留下讯息或以某种手段传递出去,令的主防备于我。养出定丹巅峰的死士,郑家可没么个本事。”
音一顿,她忽然倾靠近中年男的脸侧,紧紧盯对方的眼睛:“可是李梧的人?”
中年男皱眉不语。
但她却那双眼睛里读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五指化为利刺,刹那插入了中年男的头顶,鲜血流溢。
中年男倏地抬眼,涣散的眼瞳映出少女似哭似笑的表情。
他似有一刹的恍然,双唇颤抖吐出了一个极轻的字,旋即血淌面颊,他仰面栽倒,再无气息。
季灵抽出手指,随甩了甩,缓步走到掉在地上的丧门星的头颅旁,伸出绣鞋踢了踢。
同时,她面孔一阵扭曲,似哭似笑的癫狂凄苦色,毫无预兆地陡然变成了惊愕惶恐,她低叫道:“罗长老怎么死了?”
面色微变,她一眼寻到一片狼藉的屋内唯一一面还算完的铜镜,立即扑过去,望镜内,气恼道:“娘,是杀了罗申?怎么杀他,他是九仙宫的长老,我边修为最高的一个定丹,杀了他,日后谁来保护我,我又如何向门派交代?”
铜镜映照,季灵的面孔再次一变,神色不见焦急恼怒,只余温柔叹息:“小灵,人不是我杀的,李梧派了定丹巅峰来,罗申太弱,抵挡不住,便死了。也知我的境界和实力难以稳定,时高时低,隐患极大,方才情况紧急,我实力不足,救不及,实在是没有办法。”
“但幸有罗申的死拖延,让我有机会施展出游仙一击,否则我怕是连救不了。”
“而且便是丧门星此时不死,待返回九仙宫前,我也必会杀他。他知道的太多,察觉了我的异常。”
季灵神色恍惚,恼恨去了大半,转头看向屋内的另一具尸体:“就是那个定丹巅峰?他是我爹派来的人?”
面容一动,季灵口中又冷冷道:“他不是爹。”
季灵不想就个问题争吵,便不再提,只道:“娘,那李梧派样一个高手来金陵,还留宁平安周围的情况,究竟是想做什么?他一个皇帝,还关心金陵城些小事吗?”
“还是说,他发现天剑不见了,是来追杀我的?”
说到此,季灵神情立时紧张起来:“娘,要不我们别在中原找什么铸剑大师了,回去西域找也一样,我们带上天剑,先赶紧回九仙宫吧,我总感觉里太危险了!”
下一瞬,季灵脸上的紧张色变为冷然与愠怒:“一点小小的危险便要将逼退?如此胆小,要拿什么去第三次挑战如今登临榜首的谢乘云?”
“况且,李梧便是发现天剑丢了,也绝不会追查到,我已对宫主许诺,定带修复完整的天剑返回门派,到时便可为求到九仙宫的第一镇派绝学,比此时所学的残缺神功要上太多,娘是为。”
“娘已破了例,暗中托寄分形术,前来帮,此事绝不半途而废!”
季灵没有正对铜镜,所以并未看到自己眼中方才一闪而过的不属于自己却针对自己的戏谑与杀。
她对番无反驳,便只闭上了嘴。
个在她当初弑师叛逃,走投无路际,将她找回到九仙宫的亲生母亲,除了有些神秘,实力不稳,偶尔疯癫,难以自控外,大多数时候还是为她想的。
“娘,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宁平安可还要再派人来看?”
季灵有些茫然地问。
“不必,他已没用了。杀了,回郑家吧。”
浓密的梧桐枝叶遮蔽大半的院墙,墙后数丈外,一片屋檐后,谢轩收回定丹的窃听术,霍然睁开眼,目中一片冰冷。
他举目遥望那座破败小院中飞出的纤细影,手掌紧握成拳,死死克制杀机与恨。
“木、悦、心!果然是!”
谢轩一拳砸在了墙上,墙壁发出哀切的悲鸣。
与此同时,另一边。
楚云与谢乘云已一路轻功,出金陵城,赶到了东胜山宁寿当日比武处。
人循宁平安交待的方向,边查探沿途,边向龙章瀑布而去。
到了龙章瀑布附近的一片林地,人果然发现了一路追杀打斗的痕迹。
根据些痕迹可以看出,宁平安所述并无差错,疑似季灵的红衣女在实力上确实是碾压那些黑衣人,猫戏老鼠般在逗弄他们,并不急于杀死,最后放走主谋,也是故的,似乎别有目的。
若是如此,那季灵口中所说的,入住郑家,寻郑玉宸,只是为了追那怪人,便显得有些矛盾了。
“有天地力残留,绝非含神期的战斗。”
谢乘云行于林中,凝眉道:“难道那女并非季灵?”
楚云摇了摇头,道:“不宜过早定论,我前并不认识季灵,但口中的季灵,与我在郑家所见,性情不尽相同,或许是伪装,也或许是另有古怪。再往前方去看,龙章瀑布要到了。”
谢乘云颔首应了,人收敛法,放轻动作,更为小心,如道徐徐清风一般穿林过叶,向前飘去。
很快,人便寻到了一片干涸斑驳的血迹,时间太久,已大半模糊了,但还是可以确认就是宁寿被发现的地方。
而此地往前几步,便是飞流直下、气势磅礴的龙章瀑布。
激昂的水流自青绿遍布的悬崖峭壁上咆哮降落,似千军万马,撞击岩石,发出的响比巨狮怒吼,震耳欲聋。而水花飞溅落入溪涧,却又瞬息平静下来,慢慢汇聚流淌,映青天白云,日光树影,似一块清净漂亮的翡翠。
“过了瀑布上的悬崖,便是郑家的矿脉,有人驻守,寻常不得靠近。”谢乘云道。
楚云立即识到其中的漏洞,蹙眉道:“既有人驻守,此地发生打斗,郑家驻守人不可毫不知晓。”
人默契地互望一眼,一前一后登临峭壁,轻功运转到极致,踏水逆流而上。
半盏茶后,人一潮湿,翻上悬崖。
悬崖前方延伸出去一片陡坡,坡上立重重石林,坡下是一片盆地,盆地边缘临一道峡谷。
隔石林望去,在盆地与峡谷上方,尽皆有人影晃动,是一批批穿蓝衣的人在巡逻,不出外,应当是郑家的护卫。
在些护卫后,有一座小型的寨搭在那儿,木塔楼上立的护卫正在远眺警戒。
若非楚云和谢乘云皆是轻功了得,小心谨慎,上到悬崖的第一时间便隐蔽了形,只怕也会被发现。
楚云凝神扫过那些护卫,立时发现了蹊跷。
“全部是含神期的护卫。”
他靠在一块巨石后,传音入密道。
谢乘云望寨,神色微微一动,回道:“便是谢家也没有财大气粗到派如此多的含神期护卫来守卫一个小小的矿脉。看来,此地并非只是矿脉那般简单。”
“龙章瀑布、龙章瀑布……果然没有取错的名字。”
语气似乎有异。
楚云看谢乘云的表情,想到郑家,想到季灵,想到那位人皇李梧,隐约猜到了一些东西。
正在人侦察遥望际,寨里忽然传来动静。
峡谷靠近盆地的岩壁上,似乎开凿了阶梯,此时正有一队青壮劳力背一个个装满了矿石的巨大箩筐,气喘吁吁地爬上来。
见他们到来,寨紧闭的大门缓缓打开,一座座堆得如同小山一般的矿石出现在门内。
有数上百的老弱妇孺围坐在些小山周围,满满脸黑黢黢的,裹满尘烟脏污,正在举手中一个奇怪的罗盘,挑拣矿石。
青壮劳力们进来,将箩筐里的矿石全部卸下,又返回峡谷。
过了一会儿,几个小孩站起来,背起小筐,一些挑拣出来的矿石放进去,背朝寨后的一座矮山走去,那里似乎有一处山洞。
等小孩们山洞回来,寨的大门便又嘎吱一长音,再度关闭。
楚云收回视线,回忆以含神期的目力望见的那一面面罗盘指针晃动的情景,道:“那罗盘应当是在查探矿石内蕴藏的某种气息,拥有那种气息的便被挑拣出来,送入那矮山中。”
他看向谢乘云。
人四目相接,楚云开口问道:“龙章瀑布的龙,是否是中原龙脉的龙?”
谢乘云面上的凝重色散去一些,他望楚云,略一抬眉,眼瞳深暗,轻笑道:“楚楚,李梧知道被李由真暗藏在皇宫禁地的天剑丢了。但他不知道窃走了天剑的是季灵,也不知道季灵所以不惊动皇宫大阵,顺利带走天剑,是我谢家做了手脚。”
楚云一怔,心中叹息,道:“在上京时,谢家不知道季灵或许与木悦心有关系,为何要帮她?”
谢乘云笑了笑,道:“李由真当初暗中屠戮无数铸剑世家,寻得天剑,表面上将其封到禁地,严禁李梧靠近觊觎,但实际上,她就是想要借此激起李梧的愤慨心,磨炼李梧。李梧若真突破禁地,修补驯服天剑,那便等于通过了李由真的考验,李由真自会帮他跨出最后一步,融天剑,成就李家第二个游仙。”
“若真有那一日,谢家又拿什么报仇雪恨?单单只一个升仙榜榜首,天下第一的李由真,就已令人望绝望了。”
楚云抬手,握住谢乘云青筋微凸的手掌,低道:“龙章瀑布,若是中原龙脉,是否味李梧不再寻找丢失的天剑,而是打算枯竭龙脉,重铸一柄?”
“不出外,便是如此。”
谢乘云慢慢松缓手指,将掌心静静贴到楚云的掌心上:“龙脉枯竭,天下大乱。无论是为了家族仇恨,还是为了无辜百姓,不任由李梧铸剑。若算起来,此举倒还真算谢家逼的,我不坐视不理,须得速速传信给上京。”
“世家制约皇室,郑家绝不会轻易背叛世家,郑玉宸上恐怕已有不对。”
楚云明白谢乘云的思,淡淡道:“回去后,我会查探。除此外,我还要再去见一个人,以谢家人的份。”
谢乘云抬眼,了然道:“要去见季灵?”
楚云颔首。
谢乘云默然片刻,忽然道:“晌午只字不提,眼下却突然告诉如此多的秘密,又引入谢家立场……楚楚,就不怕我早知龙章瀑布有异,是故带来里,令见到此景,陷入局中,无法脱,只被我利用?”
楚云半跪在巨石后,心里笑,手臂却慢慢抬起,轻轻抱了下靠石壁一潮凉的谢乘云。
犹挂细小水珠的面颊相贴。
楚云真气运转,蒸干人的满水痕,薄薄的白雾氤氲而起,随崖边吹来的风恍惚飘散。
朦胧的雾中,楚云道:“若想,可以利用我。但谢公,是有代价的。”
“待日后一切平息,我要谢公八抬大轿娶我,不然莫要怪我做了游仙,掀了谢家。”
谢乘云闻言一愣,半晌才无奈摇头,抬手反搂住楚云,弯起一双风流俊丽的眼,压嗓,小笑起来。
片刻后,细微的笑渐渐歇止了,他望楚云,轻笑道:“不行,我可不会娶。”
“一辈扮作女困在高墙大院中,不得自我,便是愿,我也不愿。”
“楚楚,虽一直跟在我后,未说过心中所想所愿,但我知道,该做逍遥的云,而不是落泥的雨。”
“日后,一切安宁了,我们去更远的江湖看看,天下大得很,足够我们走上一辈了。”
谢乘云闭了闭眼,语气第一次透露出跳脱樊笼的轻盈潇洒、少年气,隐带憧憬。
楚云抚过谢乘云的发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