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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凤城卧在长干河畔, 百里外便是峪胜关。峪胜关外辽阔边,荒原漫漫,连接着绵长的国境。
年前大晋与大周和谈, 便是有楚云声那一场胜仗倚靠着,也是软了骨头, 只勉强大周的虎口夺回来了北这十二座城池。然北十二城早在大周入侵之时便被劫掠一空, 房屋倾塌, 街尸巷骨,多少良田付之一炬。
这般的糟蹋, 是伤了元,断了筋骨,拿回来也只是养回来的废城罢了。
盟约初结之时, 除了漫天漫咒骂摄政王祖上十八代的,便是哀叹这北荒芜, 连鸟兽都稀得来此歇歇脚的。
栖凤城正是这十二城之一。
城外荒草遍生,但官道却清得阔平坦, 足够八马并驾,几乎比得上京城大道的排场。
驶在这官道上的一队车队也是稀奇这景象。
打头骑马的年轻东家遥望着被日暮霞光铺染的古城,眼睛眯起, 总觉得这瞧起来倒像座人人避之及的战祸废城。尤其是那墙面, 远远看着, 浑然一体,半分缝隙都见, 像是巨石黄泥垒的。
“前头就是栖凤城了,东家。”
旁边骑马的管家道:“看着像是荒人烟的。只是朝廷收回来多久,管也管,保准连个客栈都有, 兴许周兵马匪的都还撤干净,咱们要么入城……”
年轻东家应。
们是南边来的商队,常年走南闯北。北除了大周,还有些夹在晋周两国之间生存的游牧部落,大多是大周分出来的,和大周皇族沾亲带故。
大周多年来跟大晋耗着打仗,也空去清理管制这些部落。这些部落也站着立的脚,战争里帮周坑晋,己过己的小日子。一年一年的,竟也算是安稳。
大晋许多商队都常来做这些部落的生意,偶尔走私,倒腾些大周大晋之间的物件。
去年夏秋楚云声在这儿打仗,商队们都敢别着脑袋来,这时候和谈了,那就更是要来了。毕竟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天下攘攘皆为利来。
只是大多数商队来是来,却大都是绕这北十二城的。
管家摸准年轻东家的心,只当年轻人锐,好奇,再加上们雇了镖局护着,也算上多怕匪徒,便再横加阻拦,顺着东家意改道,继续朝着远处的栖凤城去。
了快跟前,管家也看出对了:“东家,这城里有人管?这城墙是什么弄的,怎么连个石头缝儿都有……”
灰色水泥浇的城墙率先用在了北的十二座边城上。城门高耸,栖凤二字悬着,刻的,白底黑字,铁画银钩,一股凛然大的锋芒灌注着,乍一眼看去便觉得与废城二字半点沾上边儿。
年轻东家仰头看了那字儿一会儿,带队城门楼下。
城门处有两个晋军打扮的士兵,看着年纪尚小,但面上却带着股子严肃的煞,应该是碰过刀的。
管家一看是晋军,先放下了一半心。只是纳罕,们行商的朝有人,怎的就半点听说北十二城重建的消息。及此,管家下马,边掏入城费边找这俩小兵想套套话:“两位官爷……”
俩小兵见着人就是眼睛一亮,但看着管家掏银子,其一个年纪稍大的立刻抬手一挡,道:“栖凤城收入城费,路引拿来,门楼子里登记一下,便能进了。”
管家一愣。
大晋朝刚立的早些年,也这般盘剥百姓,大城小城都是随便进。但就打先皇起,世家做大,朝内蠹虫渐多,国库补上奢靡的夜夜笙歌,眼见钱花了,就有户部的某位天才大臣一拍脑门儿,想了个主意,收入城费。
起初一两文钱,先皇以为意,百姓骂了几句,也当回事儿。但天长日久的,如今就是外人进个县城,都得交出一两雪白银子来。
猛一听这收入城费,管家差点还以为这栖凤城还管在大周手里头。
管家发完愣,就见那头年轻东家却经城门楼子底下登记好了路引和身份,招呼人进城。进城前,那负责登记路引的干瘦书生还笑着送了张单子,据说是城内的介绍。
“这栖凤城,还当真是建了城……”
年轻东家看着单子边琢磨,边带人穿过长长的城门楼,跨入城内。
宽敞干净的街道纵横交错,修补整齐的房屋鳞次栉比,一家家小吃摊或小商铺临街立着,来往吆喝,有一股人儿。路上行人稀疏,大多干瘦蜡黄,一看便像是难民,但却是形似神似,个个精神焕发,如这城池一般,由内外透出一股勃勃的生机来。
车队的木轮马车都嘎吱一声惊得停了。
论是商队的人,还是跟着护镖的,看着城内的景象都有点发愣,满面皆是敢置信的惊愕。
那年轻东家也怔忪了片刻,旋即和同样吃惊的管家对视一眼,如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一般边进城边观察。
车队里也断传来窃窃私语。
“都说这是废城,但瞧着可比江南的县城还规整……”
“这大道是什么铺的?好像都石板缝,和那城墙一样,有这么大块的石板铺吗?”
“闻着有点香……那是卖什么吃食的?糖土豆?什么是糖土豆……用土和豆子做的糖?”
“瞧那边,还有学堂和武场!写着公立免费……莫是收钱的?世上还能有念书习武收钱的好事?”
车队栖凤城主干大街进来,一路奇极了。
路边也有少百姓瞧们这些外乡人,那卖糖土豆的满大街都是,一听车队里有人好奇,立马就有几个挎着篮子追上来叫卖的。
年轻东家还注意,除了百姓,城里大道上还有巡逻的,却是官兵,是一个个脑门上绑着红缨带的少年人,只是一队队走过来,却比们见过的真正官兵还要整齐肃然。
寻了城里一间刚修好多久的客栈住下,车队里一帮路上哭着喊着累死累活的人全都精神了,放下行李就朝外跑。
日落天黯,年轻东家带着管家也在城里转。
吃过下久便可成熟的土豆,转过挥汗如雨的武场,看了临街几家所谓的边贸商铺,再和巡逻的小少年们谈论两句,末了,年轻东家和管家坐在馄饨铺棚子底下,脸对着脸,目光相触,都藏住眼底的讶然和沉。
许久,管家叹息:“若十二城皆是如此,天怕是要变了。”
年轻东家却道:“若天下之城皆是如此呢?”
管家一怔,想要说什么,却还未出口,便见一匹快马呼喝着放慢速度,奔腾过,街上行人习以为常,尽皆轻巧闪避。
马背上的人穿着轻甲披风,面色冷肃,一看便是军之人。
有路边学堂和武场出来的孩童,见状,双眼明亮指着那将士,大声道:“等过几年,我也要军,当将军!”
旁边的小孩服:“我也要当将军!当将军,打大周!迟早要撕了那狗屁盟约,为我爷奶报仇!”
“我也是,我也是!老师说了,我们能跪下来签,也要能站起来撕!我们现在本事,但早晚有一天会变强,会有本事……”
声音渐远,小孩们聚在一块往远处跑了,幼小稚嫩的背影慢慢入街角的灯影夜色之。
年轻东家沉默片刻,忽然道:“十二城以南,京城、原、江南、广南、蜀……咱们走过的有一千,也有八百。大晋疆域广袤,但生机。来的路上在话本里瞧见一句话——京少年犹谈太平,边城稚子却舞银枪。”
管家看着年轻东家,便听见那道年轻低哑的声音带着许多几要冲破胸口的期冀情绪问道:“李叔,我实在是好奇极了,这样一座城是谁修起来的,这样一座城是否只有一座……还有北十二城收回来,底是落在了谁手里?”
这问题落在北春时尚还寒凉的夜风里,见叹息,却仿佛滋生出一股活过来的生劲儿。
年轻东家此问人应答,但答案其实也就在与一街之隔的府衙里头。
先头在街上疾驰过的轻甲骑士在府衙门口便匆匆下马,快步闯进衙门里头,了后边书房。
书房里乱糟糟的,纸张书册满桌满,有几人或是穿着官服或是粗布麻衣在桌后伏案,忙得连喝口茶都抬头,只伸手去胡乱摸。
唯有靠窗的一人似是有些空闲,正低头掌灯,在看桌上的一沙盘。晦暗灯光簇拥,那道俊挺身姿置于逼仄之,却如鹄峙鸾停,清冷卓然。
窗缝潜来的风翻起楚云声的袍袖,闻声略偏过头。
这轻甲骑士正是狄言,此刻走进,低唤了一声:“王爷。”
楚云声将烛芯挑亮了些,摆了摆手:“今日天色晚,各位先生便先回去歇息吧。”
屋内埋首苦干的几人案卷抬起头,神情都有些今夕似何年的恍惚。
等反应过来楚云声说了什么,便都欣喜若狂,起身忙要走。
然几人步子还未跨过门槛,身后楚云声便沉沉补了一句:“长干河的水利测算与三河道的万亩荒田垦事宜,明日本王要看。”
满面欢喜解脱立刻就僵了,几位先生苦着脸返身挑了些书卷图纸抱上,还有一个粗布衣裳的桌下捡出两个铁犁头,急匆匆就书房里跑了,生怕慢上一步还有吩咐催命似的追上来。
狄言见状劝道:“王爷,您令这些收的幕僚如此忙碌憔悴,恐人心服。”
楚云声掀袍坐下,烛光攀上的眉目,将青白的脸色和眉间的疲乏映照得一览遗。
瞒着许多人重建重修北十二城,可是什么小打小闹。楚云声这些时日几乎是眠休,巡过河堤,查过荒,走访难民之,将一身玉树般的风姿都磨得冷硬粗粝了几分。
听闻狄言的话,却有些想笑,淡淡道:“你哪里看出那几位憔悴消瘦的?怕是个个胃口好得很,养得红光满面,这衙门的厨娘都想唤个同行来帮衬。”
狄言仔细回想了下,好像还真是,顿时便有些惭愧,于是忙道:“是属下失言了。王爷,京北营来报,子弟营入原瑶山剿匪十三日,连拔两寨,一死七伤,算得上骁勇。”
一封密函递来。
楚云声接过密函却拆,是道:“一死七伤……北营那队轻骑帮了多少?”
狄言答:“只负责了最后扫尾。”
楚云声道:“是本王小看了们。”
话虽如此说,但楚云声心里却并意外这由一帮大少爷练成的子弟营有这样的结果,毕竟瑶山的土匪算得多强。
楚云声有心问问小皇帝安危,但既然来的是普通密函是八百里加急,那便说明论是这死还是这伤,都并非是陆凤楼。多问,反是将陆凤楼暴露在更多的危险之下。
以匪练兵,还将皇帝送眼的刀剑下,本就是命悬一线的险招,该更为其添上几分风险。
狄言留意着楚云声的神情,道:“陛下身手错,人缘也好,轻骑暗着重保护着。”
楚云声也意外狄言猜出的心,边拆密函看边道:“按先前的安排,继续练。其大营同样轮换调兵,演习与剿匪的计划必变。刀磨,便会生锈。锈了,便杀得人了。”
这声线极低哑,夹着一丝霜寒,如将出未出的剑,杀若有似,激得狄言莫名一冷。
犹豫了下,低声问:“王爷,三月将过,陛下的及冠礼可还要办?”
大晋皇族也是未有过幼帝登基,所以早便有祖制定下,幼帝最迟二十及冠亲政,及冠之礼定于万物萌发的初春,按照先例大多是二月三月。但眼下,然是三月下旬了。
其实用狄言提醒,楚云声也忘。
只是陆凤楼这及冠礼注定要推迟明年了。况且三月只是皇家定的及冠日子,并非是陆凤楼真正二十岁的生辰。今年办成及冠礼,但楚云声却忘陆凤楼的生辰礼。
隔着昏黄烛火,楚云声冷峻的眉目略微一动,道:“必办。本王与陛下另有安排。”
说完,便抬了下手让狄言退了出去,独留下一盏烛台随着看完一封密函。
其实密函也什么可看的。
密函里大多事情都在楚云声的意料之,只有两件让稍稍多了几眼。
其一便是陆凤楼所在的子弟营的事。
子弟营说白了,勉强算得上流放充军的另一个式。楚云声年前动了许多奸犯科的富户,有些或许罪至死,但却也要收监流放。按照大晋严酷的律令,这些富贵人家的孩子便要为奴妓,摔进狱里一辈子爬出来。
过楚云声查归查,办归办,但却想孽。
有将这些少年送去做奴仆,是将们按照年纪家世罪责分了轻重,在被抄家之前便带出来注入各兵营,就连小姑娘们都送北十二城,成了批娘子军或女先生。
其给京城北营挑的,是楚云声亲过目的稍微清白些的。虽说也都是些还谙世事、做着纨绔梦的少爷兵,但终归好上一些,沾大恶,也有那么一股想要的狠劲儿。
是些好苗子,便能磨出一把利剑来。
楚云声也早就在一始就为这把剑找好了执剑人,待与其浴血奋战、同生共死后,这把剑便会真正认主。
密函里关于子弟营的消息便是陆凤楼似乎有所察觉,秘密派人去了京郊和广南。也在剿匪这些日子里,有意与子弟营内那些少爷兵磨合。送嘴边的便宜,这小狼崽然会占。
楚云声眉眼微微低下来,透过这行墨字,似乎望见了那张风流昳丽,似笑非笑的脸。
至于密函内令留意的第二个消息,便是世家的动。
世家除夕之后沉寂许久,几次朝会都显得恹恹,仿佛打定主意韬光养晦,安分起来。
但在这宁静的外表下,却出了些动静。三日前,世家似乎是派人去了叠州。
关于叠州,论是原著剧情还是身为摄政王的记忆调查,楚云声都半分的印象,一时摸世家的意图。若真说有关系,那便是叠州的驻军隶属李家军,四大世家的李家。其余却知晓了。
坐在溢满墨香的杂乱书房,楚云声注视着桌上一豆灯火,倒有些怀念前几个世界的清闲散漫。
尔虞我诈,勾心斗角,都甚喜欢。唯一称得上有趣的,就只有养一养逗一逗己那只爱咬人的小狼崽。
眼瞳淬着淡色的清冷,楚云声抬手,将信纸贴上烛火。
火舌瞬息卷上。
兴许越是怕什么,便越是来什么。
一封封密函来得勤快,想有一日真来了一道八百里加急。
楚云声接加急密信时还在长干河的河堤上,北春季的第一场大雨轰然降临,乌云连绵,遮天蔽日。
长干河上游冰雪融化,下游河道狭窄,奔流的河水随着大雨涨起,疯狂冲撞着河堤。
数人守在河堤上,泄水固堤。
本以为注定徒劳,但却想水泥加固过的河堤竟然比坚固,之前熬着测算的水流也那样凶猛。
几个被楚云声押在衙门的老先生顶着大雨站在河堤上,老泪纵横:“治水治水,真有一日能治得这水患!”
有个老先生顾得身份,一把抓住楚云声的胳膊:“王爷……此番要多谢王爷!这长干河绕北十二城近百里,多年来水患穷,每逢早春,淹田亩数!老夫还在这县衙当差时便想着如何治理,但找来多少人,想了多少主意,都杯水车薪!”
“这一遭……若王爷指点,若这名叫水泥之物,定会这样轻易度过早春水患!老夫代北百姓,多谢王爷!”
楚云声一把拦住老先生要跪的身躯,接过一柄伞撑:“水势缓,早些回去歇息吧。水利图还未曾画完。”
如常有多余的话,还有一桩事压上来。
那老先生闻言却笑得热泪都止住,被人搀着朝着楚云声一拜,接过伞便下河堤。
只是刚一转身,便看见远处有一匹骏马飞驰来,破雨幕,溅着泥水,一杆急字旗在马背上立起。
“王爷,似乎是加急驿报!”
楚云声面色一变,心头涌上一丝祥的预感。
猛挥身旁撑伞的人,快步下了河堤。
马蹄在面前止步扬起,大雨压着眼睑,几乎令呼吸都局促窒息。
信使翻身下马,快声道:“王爷,北营子弟营于四日前入泰阳山脉剿匪,其平安寨窝藏大量逃兵逃犯,与子弟营交战时揭竿起,立为王。平安寨战力凡,子弟营误入陷阱,被困两日突围获胜——”
信使被雨水打得零碎的话语突然一顿。
楚云声眼覆寒霜,喉咙间艰涩挤出字来:“人如何了?”
人多眼杂,话能明说,信使颤声道:“轻伤,在护送回京的路上。”
话音未落,楚云声夺过缰绳,一跃翻身上马,调转马头便朝大道奔去,连件蓑衣都未曾披上。
“王爷!”
狄言骇了一跳,追上来却只看了楚云声线条绷紧的下颔,被瓢泼的雨水冲刷得冷如寒冰:“十二城一切如旧。”
只留下这么一句,马蹄便高高扬起,狂奔出,楚云声的身影眨眼便消失在雨。
狄言奈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言语叹道:“皇帝做成,是爱做皇后了……罢了,只要以后是净身才能伺候您老就行。”
大雨滂沱,道路泥泞。
楚云声路上连换两匹马,才终于在两日后雨停之时追上返京的子弟营。
时值傍晚,雨后放晴。
连绵的火烧云覆于天际,磅礴瑰丽,映照得万物都灿然火红。
距离北营还有两日路程,子弟营连日剿匪,伤累,再加上大雨休,行程较慢。
眼见雨停了,天要暗了,便急着赶路,在一片树林外的空上安营扎寨,休整一晚。
楚云声了营外便下了马,有贸然进入,是等巡逻周边的轻骑发现,才问了陆凤楼休息的营帐,避人潜进去。
这是一顶很小的营帐,几乎伸手脚,只能挤下两人共住。但很显然,轻骑给小皇帝了小灶,这顶帐篷里只住了陆凤楼一人。帐内还残留着浓浓的药草味,想必是刚喝过药多久。
门帘在身后垂下,将黯淡的夕光遮住,只留帐内一片昏暗。
陆凤楼靠里躺着,侧身背对着门口,呼吸低缓,似乎是在沉睡。修长的身形泡在阴影,少了些孱弱,多了些漂亮紧实的起伏。
明知这个世界的主角光环应当在北寒锋入狱之时就被夺了过来,陆凤楼与只要出大差错,便会有性命之忧,但这一路冒雨疾驰,浑身湿透,楚云声还是得承认,知道是知道,担忧也是担忧。
万一还有一个定澜道人,万一还有一个剧情外的谬误——
楚云声眼角眉梢挂着寒意,惯来绪清明冷静的脑海,头次有些混沌。
走陆凤楼身前,半跪在草席薄被上,正要俯身看看陆凤楼的伤势,耳侧却忽然响起一阵破风声。
略一偏头躲过,楚云声手掌一翻,攥住那枚袭来的拳头,将那截手腕轻轻一折,按进怀里。
半明半昧的昏暗那双漂亮的眼睛危险眯着,含着丝朦胧的睡意,冷锐警惕盯过来,如乍然苏醒的猎豹。
但那危险也只是一刹。
那双眼的眼尾轻轻一挑,眸光落在楚云声脸上,缓和成了更深的墨色:“……老师?”
楚云声看着这张熟悉比的脸,心跳缓缓平复:“听闻陛下受伤了。”
手腕被握在怀里,陆凤楼前倾着身体,几乎将整个上半身压在楚云声的胸口。
侧了下头,鼻尖擦在楚云声湿漉漉的鬓发上,微垂的眼睑慢慢抬起来:“老师淋了雨——是听闻朕受伤,冒雨纵马何处赶回来的吗?”
湿热的呼吸扑在耳畔。
楚云声攥着陆凤楼手腕的手松了松,转瞬便被那手腕溜走,游蛇一般披风的缝隙钻进去,尚还细腻的掌心贴上了黏在身上的湿透的衣衫。
衣衫很薄,紧贴身躯。
那片手掌像带了火,胸膛绕背后,抓在紧实的背肌上,刹那留下一片火辣疼痛的抓痕。
楚云声在这刺痛仍是眉目动,眸光平静,只是在陆凤楼垂头咬披风带子时,低声道:“伤了哪里?”
“胳膊和后背,轻伤。”
陆凤楼身娇肉嫩连这么点伤都忍了。但看着楚云声近在咫尺的冷淡面容,却觉着那点轻伤突然被撒了盐般酸疼。
贴着楚云声的喉结咬披风的带子,然后对着那片覆着湿衣的锁骨狠狠咬了下去。
楚云声蓦按住陆凤楼的腰,却动。
片刻,陆凤楼松口,看着那略微渗血的牙印,笑了声:“伤重,可朕疼,那便也让老师疼。但疼归疼,老师莫要再摆着这副朕驾崩的模样。如今挨了几刀,但总比日后挨上更多刀要好。”
的视线挪楚云声微凸的喉结上,话语顿了顿,才低声道:“朕是君子,喜欢老师给的危墙。”
都说君子立危墙之下,天子居险之。
但也并非全然。
楚云声的心绪蓦一静,来这个世界至今滋生出的数顾虑纷扰,都在顷刻溃散。
片刻后,抬起手拿过药罐,道:“臣为陛下上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