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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入城墙, 一股湿热扑面而来, 温度高得能令人窒息,黑暗中似乎还蕴有大量水汽。蓝醉上来时为行动便利没有携带电筒,这时一愣, 不及多想,从腰间掏出两根荧光棒掰弯左右丢出去, 同时腕镯一抖,挥手就削向身边那张半探出窗洞的大弓后半部。
但蓝醉的举动并没什么成效, 腕镯的薄刃与弓弦部分摩擦出一连串火花, 嗖嗖声依旧不绝于耳,显然弓弦还在起着应有的作用。这时抛出去的荧光棒开始泛出光辉,蓝醉秀眉微颦, 不再管弓箭, 定睛向弓箭后方那几个黑影看去,发现先前把他们吓得够呛的不过是几个做工粗劣的木头人。这几个木头人排成纵列, 个头由高至矮, 手臂相连,形成一个向下倾斜的运输凹槽。箭支不断的从头顶一个小孔中流出,顺着运输凹槽滑至弓箭位置,另有一个木头人不知疲倦地拉弦上箭,就此完成一次射击。
这机关的击发过程其实十分简单, 一目了然。蓝醉这才松了口气,提气一脚踹向那个拉线上箭的木头人手臂。木头坚实还不至于一脚踹断,但角度却被踹偏离了。弓弦没了木头人绷拉, 后方供应的箭支马上停止了输送,那个挽弦的木头人倒依然兢兢业业的在虚空中重复拉弦上箭的动作,没有五官的木然脑袋被荧光棒的绿光映照,显得又是好笑又是诡异。
不过蓝醉这会既没时间也没心情去笑,四处一观望,发现她所在的这个房间是两个窗洞连在一起形成的。如法炮制毁了另一个窗洞前的弓箭机括,蓝醉又抛出好几根荧光棒,总算是看清了房间全貌。
整个房间约莫有两百来个平方大小,纵向颇深,除窗洞这一边外其余三面墙上各有一个门洞。蓝醉顺着左边门洞转进去,里面同样嗖嗖声不断,矗立着好几个人形影子。原来这些弓箭机括房间彼此间都是相通的。
这下就好办了,蓝醉一口气毁了横排三个房间六个机括,又转向墙后那个门洞。这次门洞后是一道极为狭窄的旋转式楼梯,爬上去一看,连同着楼上的弓箭机括房间。
蓝醉动作迅捷,一脚一个,不到五分钟时间就把最下层至倒数第五层的弓箭机关全毁了,她正对的、容十三他们所在的这片小区域内立刻清净下来,再没弓箭射出。
其实瓮城的整套机关中箭雨是最致命的压制工具,箭雨一停余下的蓝醉就不想操心了,下面的人自有办法越过滚木爬上来。
这时候蓝醉才有余暇去看自己手臂,其实自从在贺兰馥墓中瞎了一只眼后,她的视力和反应都受到了影响。虽然蓝醉暗中一直在训练自己,但在黑暗中遇到快速行动的物体还是会存在视角偏差和判断失误。刚才抛开盾牌爬上滚木的时候她就因为视线受阻被一支箭擦臂而过,带下了一大块血肉,而这还是君漪凰减缓了箭支速度的情况下,否则她这时候就不是在城墙内毁机关,而是躺在墙脚与那些尸骨作伴了。
蓝醉啧了一声,拉紧了上臂的衣服手臂上举,等着下面的人把药带上来再处理伤口,略为忧郁的想道倒斗这行当她以后怕是玩不下去了。
没两分钟容十三就先翻了上来,接着是背着蒙筝的白素荷、抱着君漪凰的容玖。蓝醉正把云南白药粉朝着伤口上不要钱的敷,回头就见眼睛紧闭满身插满折断箭支的君漪凰,猛地就愣住了,药瓶子摔在地上,撒得满地都是。
“漪凰?怎么回事?”虽说蓝醉猜到她把盾牌带走,君漪凰难免会被箭射中,不过这本就是贺兰馥的尸身,被射上几箭无非丑了点,从身体机能上来说其实没什么大不了,对君漪凰的魂魄并不会造成影响的不是吗?
难道是为她阻那一下箭雨,所以才……?
“出去再说,这藏兵楼的出口在哪?”后续人一进来也是被楼里的热气逼得一窒,这里根本就不是人能呆的地方。
“后面。”蓝醉刚才上楼时看了一眼,最底一层的还有石梯向下而行,多半是通往出口。
这楼里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蓝醉只能强忍着在前面带路。这藏兵楼的房间修得偌大,通道却都极为窄小,顺着石梯在幽暗的通道里下行绕了两圈,果然出现一个门洞,再出去眼前霍然开朗,藏兵楼后竟是一大片青石板空地。
不过这片石板空地并不平整,电筒照过去时而显出一个个黑色的洞口,显然原来还有翻板机关。只是这机关已经被人破坏了,从藏兵楼的城门处延伸出一条用铜盾铺就的道路,蜿蜒通向远处,铜盾下方伸出无数□□长矛,乍一看像是一条俯卧的长了无数腿脚的大蜈蚣。
北燕人不可能自己毁了自己的机关,那答案就只有一个了,这条铜盾路是北狄人的杰作。
这么说来北狄人当时是攻破了这座藏兵楼的?那他们为什么又要冒着瓮城的重重机关退回去?莫非是这内城里还有什么让他们恐惧的东西,将他们逼了回去?
容十三顺着墙根来回摸索了一遍,发现墙根的石板倒是牢实,这才让人顺着墙根坐好休息。
“我回去想办法破了滚木机关把热依木他们接上来,你们在这里等着,别乱跑。有什么不对马上进藏兵楼,靠门洞据守!”容十三交代道。
蓝醉和白素荷一见这情形当然知道前路怕还不好走,自是应了,容十三这才带着容玖重新回楼里去了。
刚才紧张还不觉得,这一歇下来蓝醉和白素荷就感到手脚发软,胸口烦闷欲呕,喉咙有股火烧样的疼。再问蒙筝,也是一样的症状,想来瓮城里地底喷出的那些气体果然是有毒的。
蓝醉不知道这是什么毒,只能掏出一般下地准备的蓝家自制的解毒丸分给白素荷和蒙筝。
白素荷靠墙将药吞了,喘了两口气,道:“你不去把药给容十三他们?”
“容家也有自己的药,不用我给。”蓝醉道。陵墓布毒也谈不上太新鲜的招数,照目前看来这毒的毒性并不十分猛烈,可能是时间太久失了效用,或者在地底存放太久都干涸了。否则他们早在瓮城里就该毒发,不会等到现在才察觉出来,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不过这瓮城中的机关一环接一环,忒的歹毒,与贺兰馥墓中那套机关倒有异曲同工之妙。
“哦,她自己把我刚给她画好的束魂咒擦了,又动用阴力替你挡箭,就这样了。”白素荷等蒙筝服过药,才去查看她腿肚上的穿透的箭支,边冷脸回道。
“那,那……白姐?”
“醒不过来了,这样也好,让她消停点,醒了又瞎折腾。再来个一两次折腾废了,我们就免了再到处找她魂魄的辛苦,直接打道回府行了。”
“白姐……”白素荷话说得冷淡,但蓝醉听得出她已是气极,不知道她的话是真还是气话,这一声不由就带了恳求之意。
“别叫我,我还是凡人,真没办法了。忍着。”白素荷最后一句话说完,突然一匕首削断蒙筝腿肚上的箭尖,扯着箭羽将箭身一下拉了出来。
蓝醉在旁边都看得一抖,觉得自己腿肚子上生疼。蒙筝更是猝不及防,疼得猛然转脸直觉想咬住点什么忍痛。
白素荷被蒙筝一口咬在肩上,也是闷哼一声,却没多说什么,从包里掏出另一瓶药粉,撒在蒙筝腿伤处。
蓝醉还想说什么,又见白素荷在为蒙筝治伤,不是分神的时候,只能咽下话在旁边帮手,心里干着急。
蒙筝腿肚上那支箭洞穿而过,箭支一□□血流如注,药粉刚抹上去就被血冲掉。白素荷借着电筒光看了片刻,脸色更冷:“要缝针,没麻药,忍得住吗?”
蒙筝已是痛得满额冷汗,软在白素荷怀里直打哆嗦,这时候听见白素荷的话,还是低声应道:“好。”
隔了两秒,蒙筝又道:“咬得你疼吗?”
白素荷根本不吭声,从应急医药盒里翻出一个小包,里面有一根真空包装的针和一小卷线。由于地底下倒斗很怕注射麻药后影响身体反应,没有带麻药的习惯,这就是全部了。白素荷熟练地穿针引线,又把一块纱布叠成团塞进蒙筝嘴里,道:“狗变的,肉都快被你咬下来了。”
蒙筝还想说什么,白素荷却毫不耽搁,将针穿入蒙筝皮肉之中。
蒙筝发着抖将脸埋在白素荷胸前,即便隔着衣物也能感受到里面的柔软和温暖,眼见贺兰馥尸身被箭穿成筛子的恶劣心情总算稍微平复了些。
白素荷手动翻飞,几下就将被箭支撕裂的皮□□合,血总算流得缓了,再敷上药用纱布裹好,白素荷这才收起针线,垂眸问道:“下次还要逞强吗?”
“我没逞强。”蒙筝的声音又小又闷,还有因为难忍的痛楚掺入了明显的颤音。
她也怕痛的,但危机之下她别无选择。
无关弥补或其他,那一刻她根本没有空余去思考。
她只是不想白素荷受伤。
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