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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句话语皆是深思熟虑过的, 但随着泪水滑落, 夏若卿忆起自己入宫后的隐忍无奈,为在宫中巩固地位每日的勾心斗角以致于夜难安枕,心中却是真的酸楚难当, 泪珠滚滚而落,到了后来倒不像是做戏, 反倒是真的在向贺兰馥倾诉诸多苦楚了。
贺兰馥静静的看着夏若卿哭得梨花带雨,眉心越皱越拢, 始终一言不发。
这会夏若卿的心思已然全被往事塞满, 这段日子在宫中的惊惧担忧终于找到了渠道发泄,泪眼迷蒙哭个不住,也顾不上自己的初衷了。隔了好会猛然感到眼前一暗, 一股浓郁的兰花香气扑鼻而来, 一只手拿了绢子贴近她的脸擦拭,清冷的声音淡淡道:“卿卿, 你小时候是不会哭的。”
任由带着香味的绢帕在脸上擦拭, 夏若卿抽抽噎噎的回道:“我……我又不是永远都是小时候。”
“以前的你顽皮得紧,你父亲说了女子要端庄贤静举止优雅,你不服气偏偏要爬树,结果从院子里的大榕树上摔下来,当场摔折了胳膊。我当时都吓呆了, 你疼得要命,泪花儿在眼眶里滚来滚去,却说什么都不落下来。”冰冷的手指轻轻抚摸过因为哭泣导致红肿的眼皮, 贺兰馥眼波朦胧,眼中浮起的尽是对过往往事的回忆:“后来我问你当时疼成那样你为什么还要强忍着不哭,你说你若哭了我肯定会难受自责哭得更狠,你不希望我哭。”
“我父亲的身份在南塘很是尴尬,北燕国力衰弱,我父亲又是庶子不被重视,谁都可以随意嗤笑贺兰家。当时夏伯父的官职还没这么高,你也跟着在街上瞎闹,谁敢对我出言不逊,斗得过的你当场便要发作,斗不过的事后你也要想方设法下绊子教对方出点丑挨下教训,有几次时间长得连我自己都快忘了,你却惦记了大半年,最后终究把游家老四的头发绞了,让他足足有两个月没敢出门。”
“我说你太记仇,你说只要胆敢说我半句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那时候你个头只有这么高——”贺兰馥用手比了比自己腿部,道:“比我还矮上半个头,脸蛋肉肉的,偏要天天对我念叨谁都不能欺辱我,天塌了也有你顶着。”
听贺兰馥提及往事,夏若卿的低泣也渐渐停了,到了这里忍不住噗嗤一声带着泪花笑出来:“那时候我还说,我若是个男孩儿的话,便去你家提亲,早早把你娶到我夏家做我的媳妇儿。”
“是啊。”贺兰馥唇角同样泛起一抹笑花:“你容貌长得秀气,性子却像男孩。对女红不屑一顾,暗地里整日缠着我哥学剑术兵法,哥哥为你没少挨骂。当初你甄选入宫时,我还担忧你这样的性子在宫里怎么办,没想到四年不见,你如今哪还有当初的半分影子。”
“我是真宁愿身为男子。”夏若卿唇角满是苦涩:“若是男子,我便可征战沙场以军功博功名,何须屈身后宫做小伏低。江山奔驰三百里,敢爱敢恨,如今天下分封割据,武官大权在握,陛下礼遇有加,又岂会沦落到如今坐困愁城一筹莫展的地步。日日被困在这斗大的四角天地内,心心念念的都是如何争夺陛下宠爱巩固自己地位,我时常照着镜子,也已觉得我不识得自己了。”
略带冰冷的手轻轻拂过亮丽长发,贺兰馥眼中犹豫一瞬而逝,取而代之的是无以伦比的坚决:“卿卿,你去——安排我入宫的事。”
冷冷淡淡的一句话,夏若卿惊讶的抬头,看到贺兰馥脸上的表情淡然,似乎刚才说的就是吃饭就寝般平常的话。
“你说什么?”
“昔日你说天塌下来有你顶着,到了现在我比你高了,这天,便该由我替你顶了。你在宫中无人照应,我又不能时常进宫。待我入宫后,无论什么事至少多了一人商量。”
夏若卿目瞪口呆,一时完全说不出话来。虽说这本是她找贺兰馥叙旧的本意,但当两人见面忆起往事的时候,夏若卿已然有些后悔了。她万万没料到贺兰馥性子冷傲且因为身为质子之女对南诏帝异常敌视抵触,竟然会直接主动提出入宫的要求。
目的达成近在眼前,但夏若卿却感觉不到应有的半分欣喜。
得失早在之前的日夜里就权衡过无数次,贺兰馥进宫是否能救出夏家脱离险境尚是两说,但贺兰馥若不进宫,夏家妥妥十死无生。
夏家与贺兰馥,她必定是要辜负一边的了,而牺牲者为谁,早在送出帖子至贺兰家时,便已定下了。之前的句句铺垫和最初每一滴眼泪,都只为了一个目的。
但为什么,她还是犹豫,还是愧疚,甚至在听到贺兰馥想进宫的刹那,舌尖直觉的想吐出拒绝?
“贺兰……伯父和哥哥怎么会容你进宫……”
“父亲兄长那边我自会处理,你不用管。”
捏着裙摆的手心越来越紧,片刻之后终于松开,夏若卿低着头轻声应道:“贺兰姐姐,你当真吗?”
“我对你说过的话,何时失约过?我先走了,无论发生何事都先缓着,待我进宫了再说。”
“……好。”
珠帘晃动,裙摆消失在门槛那头,夏若卿盯着那方不断晃动的珐琅七彩帘,宛若依稀还能看到那一抹高挑的笔挺背影。
七彩的珐琅珠子在眼里晕出一点点朦胧的光晕,渐渐的各颗珠子连成一片,颊下上一暖,一滴水珠顺着脸颊徐徐滚动。
“贺兰,对不住了。你要的,我给不了你,欠你的……下一世,夏若卿倾其所有再来还你。”
捡起贺兰馥留下的巾帕,夏若卿擦干眼内新泛起的水珠,理了理情绪,才冲外间喊道:“挽容。”
“贵嫔。”挽容应声进来,垂首听令。
“贺兰姐姐走了吗?”
“走了,我让仙儿送贺兰小姐到宫门,如今想必过了玉兰坊了。”
“替我更衣梳妆,我们去长寿庵。”
“是。”挽容应了却没动作,犹豫一刻后又嗫喏道:“贵嫔……您真的要去吗?陛下素来不喜欢张术师那番说辞的,大人现下又是这样,您一去只怕会落人话柄……”
“你都说过现下已经是这样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夏若卿唇角掀起森冷笑意:“无权无势无依无靠,便是鸡蛋里也能挑出骨头来,不止夏家,便是我也不会落得好下场。既然如此,不如自顾而行,取我所需,置之死地而后生,说不定还能扳回一城的希望。”
“……是,香汤奴婢方才便备下了,贵嫔请。”
“嗯。”
晨间,贯穿了整个夜晚的大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敲得屋檐噼啪乱响,乌沉沉的天空更像是沉甸甸的一块铅压在人心上,让人没半分喜悦的朝气。
夏若卿早就醒了,今日大雨,免了去向馨贵嫔请例安,左右无事,她便懒洋洋窝在被子里不想起。眯着眼靠在枕上,夏若卿脑子里全是昨日在长寿庵的与张惜春的对话。
贺兰晟身为北燕送往南塘的质子,夏家与贺兰家亲近,因此对北燕国内的事知晓的也比旁人多一些。北燕信奉娑婆教,娑婆教源于佛教却又迥异于佛教,不同于佛教注重因果业报,娑婆教追求的是永生永恒,北燕皇室更是狂热的追求长生成神,痴迷于各种术法丹药,当今北燕帝王贺兰斐更是不顾国本强加税负劳民伤财大肆修建皇家陵寝,整日流连于丹房之中荒于政事,导致国力衰弱民不聊生各地起义征战不断。
北燕国民分为三等,下等的便是普通民众,中等的是朝廷命官,上等的便是北燕皇族以及精通术法炼丹的术师。
张惜春原名阿如温查斯,本是北燕国术师,投于三王爷贺兰振门下,后来贺兰振逼宫不成反遭伏诛,张惜春仓皇下也只能逃离北燕,流落到南塘后才改了个汉人名字。她仗着原本在北燕术师的身份,欲投入南塘皇宫,却没想到南诏帝与北燕皇室截然不同。南诏帝深知北燕衰弱的根本,因此对于娑婆教与相关术法丹药深恶痛绝,虽未将人赶出宫廷,对于张惜春献上的丹药却也不屑一顾,只是在宫中设了个长寿庵,给了张惜春一个庵主的封号,但那长寿庵却是异常冷清,除了一个洒扫的小童,再无他人。
张惜春在南诏帝那吃了个闭门羹,再加上如今至少也能不愁吃穿不忧安危,虽不复曾经的地位倒也能安稳过上太平日子,因此也聪明的保持低调言行,鲜少与宫中其他人来往。久而久之,宫里人早忘了这个人这个地方的存在,若不是夏若卿无意中知道了这么个地方,也想不到这么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