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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m.11:30
“我们到了。”
阎宇山缓缓睁开双眸,看向车窗外的景象。如果要找个词语来形容,那就是荒凉,没错,无尽的荒凉。
与卡兹戴尔的断壁残垣不同,这里自建立起就根本没有辉煌过。
他推开车门,寒风吹拂大地带来了不同于城市的气息,但这却令他无比熟悉。
“腐味好重。”
炘站在他身旁,眉宇间不难看出抵触,但似乎又带有一丝别样的怀念。
“带上吧,这只是个开始,这座洁白的‘刑场’下,掩埋了不知多少尸骨。”
阎宇山将口罩递给炘,随后压了压头上的兜帽。可即便如此,炘还是注意到了他的表情,不是厌恶,反而是一种兴奋。
他们走着一条不算道路的道路。或许是因为太久没人走过,道上的薄雪之下,都有些破土而出的新芽。
只可惜,它也只是勉强破土而已。刚出生的植被,又怎么能经受住乌萨斯的寒风呢?
阎宇山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没有踩灭它最后的希望。不止如此,他扬起左臂,失去遮挡的结晶纹身暴露在凛冽的寒风中。
就在炘好奇他想做什么时,阎宇山挥下了这一击。薄雪覆盖下的小道被清风席卷,如同一缕春风,为它们争取到珍贵的生长机会。
“有意义么?下场降雪来临时,它们依旧会死。”
“要不咱们打个赌,这条小道中,最少会有一株植物活到卡兹戴尔战争结束。”
“好,赌注呢?”
“一个条件。”
炘看向脚边,因为清风吹拂而不断摇摆的嫩芽,似乎随时都可能被连根拔起。
“既然你这么胸有成竹,那我就压能。”
阎宇山楞了一下,随后在炘的注视之下做了个大胆的举动。
他刚收回的左手放在炘的头上揉了揉,嘴角的弧度也终于不再是礼貌的表情,而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你...你干什么?”
这突如其来的‘袭击’,使得炘说话都有些结巴。不过她也没有逃开的打算,任由阎宇山揉她橙红色的秀发。
“抱歉,有些失礼,不过赌注依旧成立,等战争结束,我们再过来一趟吧。”
阎宇山收回手臂,转身朝着矿场走去。
‘他什么时候这么会撩了?不行不行,执行任务时不能被其他事情左右。’
炘甩了甩胡思乱想的脑袋,稍微整理了一下被揉乱的长发,快步跟上了阎宇山。
还没走多久,腐朽的尸臭便被浓郁的血腥味掩盖。阎宇山与炘对视一眼,随后二人不由加快脚步。
......
“你们这些反对陛下战时策略的背叛者,陛下没有直接处决你们已经是仁至义尽,现在居然还想跑?”
身穿厚重军服的乌萨斯人拔出长枪,枪尖泛起诡异的暗红色。唯有鲜血‘日以继夜’的浸染,才能铸就它此时的模样。
“别玩了,赶紧处理掉,算上他跟那两个,正好三个,今天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你们!看什么看!赶紧去干活,别再最后的时候出了岔子。”
衣衫褴褛的瘦弱人群麻木般转身离去。有名大概11、2岁的小姑娘,倍身旁比她大一些的女生抱走。
等到人群离开,为数不多的几名监工,再次用长枪贯穿失去心跳的男人,将他冰冷的尸体挑飞到矿场外的深坑中。
“耶!10分,今天夜班你们来。”
“*乌萨斯粗口*,这小子瘦胳膊瘦腿的,居然也可以做到了,还真是倒霉。”
几名监工也勾肩搭背的离开这里,对他们而言,矿场工作的感染者,就是他们的娱乐项目之一。
毕竟身处白雪皑皑的矿山,如果不是这座矿场即将被采集一空,他们绝对会效仿其他地区一样,随便找个借口炸毁矿场重返军营。
“乌萨斯的矿场,还真是名不虚传呢。”
确认所有人都离开后,阎宇山与炘才从不远处的阴影中走出来。看着堆积尸体的深坑,他面容无喜无悲。
“看样子他还没有来,怎么说?”
炘看似询问阎宇山,实际她心中早有决定。
“下手麻利点,不要给他们向上汇报的机会。”
“当然。”
干练的回答后,炘的身形站在原地不动,一道与她八分相似的火焰能量,朝着监工离开的位置追去。
而她本体,则是从腰间抽出两把造型怪异的砍刀。不只是外形,刀身燃烧的熊熊烈焰,也与阎宇山见过的其他火焰完全不同。
就在火魂飞入监工住所的瞬间,炘的身形如同一团火球般,以极快的速度飞向火魂位置,所过之处冰雪消融。
阎宇山也没有闲着,他双手一拍召唤出镰刀。周围呼啸而过的寒风如同受到控制般,围绕着他与面前的深坑,形成一阵白色的龙卷风。
雪花从龙卷中不断飘落,直至完全填满数十米的废墟才停止。
“安息吧。”
做完这一切的他,对着被填平的深坑深鞠一躬。些许不受控制的寒风,吹落遮盖面容的兜帽。
这时他才注意到,从脚边的雪地之中,数到冰冷的小汩鲜血缠绕着他的脚踝,无数思绪与残存的记忆涌入脑中。
......
年幼的小姑娘坐在‘我’面前,努力咬碎坚如磐石的黑面包。
“爸爸,我们还要在这里呆多久啊?”
“放心,很快咱们就能回家了。”
“那我要带着胖叔叔、睿雅姐姐、维恩爷爷一起离开,可惜纳什哥哥已经先离开了,不然大家就能一起聚会了,爸爸能邀请到纳什哥哥一起聚会对吧?”
‘我’的手僵了片刻,最终揉在了小姑娘杂乱的长发之上,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
“爸爸保证,到时候聚会上肯定会有纳什那个混小子。”
......
忽然阎宇山眼前一黑,他能感到时间的流失,但周围简陋的环境却没有好转。
“爸爸,你看你看,我又抽到头奖了!”
依旧是那年幼的小姑娘,但还是能看出些许区别,比如她长高了。
‘我’看着小姑娘手中的黑纸条心头一震,就在‘我’愣神的片刻,一旁年迈却又瘦弱的老人背对他,将小姑娘挡在身后。
“依依呀,要不跟爷爷换吧。”
“我不要,上次就让纳什哥哥抢走了,这次依依要自己出去。”
老人摸了摸没有整理过的杂乱胡子,扫了一眼‘我’,随后继续开口。
“可只有一张头奖,你爸爸又不能跟你一起出去,不如给爷爷吧,我还能帮你去找那个混小子。”
依依转头看向他和他手中的白条,犹豫再三后,不舍的将‘头奖’递给老人。
“维恩爷爷,等我们都离开后要开一场聚会,你一定要带着纳什哥哥一起来。”
“这是当然,聚会怎么能少的了我呢?你先去找瑞雅吧,我跟你爸爸聊两句。”
“好~”
依依一蹦一跳的跑向一旁,维恩才收起刚才的笑容,长长叹了一口气。
“维老...”
“不用说了,我这一把老骨头也算是活够了,依依还小,很多事都不能让她知道。”
维恩一边说,一边将身上单薄的衬衫脱下。失去衬衫的遮挡,长满源石结晶的背部也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
寒风吹过勉强可以称作房屋的断壁残垣,他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但很快他便哈出一口白气,将手中的衬衫递给‘我’。
“拿着,帮依依把脚缠一下,再这么下去肯定会冻坏。”
“......”
见‘我’迟迟不伸手,他不耐烦的将衬衫塞到我手中。
“叫你拿着就拿着,这可不是给你的,是给依依的。”
“谢...”
砰!
门被人从外一脚踹开,本就摇摇欲坠的危房,更是掉下不少残渣。
“谁抽到的黑签,赶紧麻利点过来!这鬼天气还真是冷。”
维恩见状丢下一句话,主动朝外走去。
“坚持下去,将军会来解放这里。”
监工看到有人主动出来,扫了眼他手中的黑签后,便带着维恩离开了房间。
就在“我”握紧拿着衬衫的双拳时,后门处一道矮小的身影,流下一滴晶莹剔透的泪水。
......
时间如同走马灯一般快速流失,阎宇山只感觉眼睛一闭一睁,面前的小姑娘也已经长成少女。
“爸爸,我来帮你吧。”
“咳,没事,你先去歇着吧,咳、咳...”
‘我’努力装出一副泰然自若的形象,但不断收缩的胸腔,以及剧烈疼痛的大腿,都使这简陋的谎言不攻自破。
依依没有开口,而是快走两步,帮‘我’扶住有些倾斜的推车。
终于,在依依的帮助下,‘我’勉强将推车运到指定位置。
‘我’毫不顾忌额头豆大的汗珠,将双手在身上灰色的衬衫蹭了蹭,随后擦去依依头顶的细汗。
她笑了,如同一缕阳光,划破遮蔽我心中的阴霾,就连身体上的疼痛都似乎有所缓解。也对,不只是身为父亲的‘我’,她是这座矿场中最后的光。
“磨蹭什么呢!赶紧来抽签,真是费劲,你们这帮该死的感染者。”
虽然监工嘴上这么说着,但与之前不同的是,他并没有离开的打算。
‘我’看向已经抽完签的众人,从他们阴沉着的面容‘我’猜到了,这次没法像之前一样。
监工丝毫没有掩盖厌恶的神情,一脸不耐烦的用长枪戳了戳地面。
依依看出我有所顾忌,主动将手伸向抽签盒。见到这一幕的‘我’强压下心中的情绪,抢先一步伸入签盒。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的盯着,但只有真正抽签的‘我’清楚。里面剩余的两张签,摩擦程度完全一致。
看到‘我’面色苍白如雪,人群角落位置的高瘦男子冲我点了点头,随后悄无声息的往门口走去。
“哈!即便是黑签我也不会束手就擒!”
伴随着中气十足的一声大喊,他用最快的速度朝着门外跑去。
监工拿起长枪,朝外追去的同时大声喊道。
“*乌萨斯粗口*,有人准备逃跑,拦住他!”
趁着监工离开,杂乱的人群也都推推嚷嚷的离开。有些肥胖的中年男人将手中的白签递给依依,随后拿起箱子里剩余的黑签。
“依依拿着,去找你瑞雅姐姐,这次离开的机会就让给我跟你父亲吧。”
他努力露出欣喜的笑容,拽着‘我’转身就要走。
“我不!别再把我当小孩子了,我知道黑签代表什么!”
她瘦弱的身躯中爆发出惊人的音量,令还未离开的众人看向他们。
“依依...瑞雅,把她带走!”
‘我’压下心中的不舍,一手刀将她打晕后,让瑞雅带着她混入人群。
“那位将军真的会来救我们么?”
“当然最迟也就是这个月,我的消息绝对准确。”
胖子话音刚落,五六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压着‘逃跑’的男人回来。
当他们看到‘我’跟胖子两人手中的黑签后,二话不说便将我们押送到熟悉无比的深坑旁。
疼痛从‘我’的背后传来,周围本就寒冷的温度仿佛再降一个档次。可即便如此,‘我’却还是强忍着剧痛,看向衣衫褴褛的人群。
视线从他们身上扫过,都是熟悉却又没有交集的可怜人,可现在‘我’已经没有时间去在意他们。
直到‘我’确认她们安全的躲在人群时,我才欣慰的将视线挪开,看向冰雪覆盖的矿场。
‘我’从未想过,一年四季白雪覆盖的矿场也有变黑的一天,或许说它本就是黑色的。
只不过这些对‘我’而言都已经不重要了。‘我’顺从沉重无比的双眼,坠入无尽的深渊之中。
“我是个不合格的‘父亲’。”
......
等到阎宇山再睁眼时,他居然出现在海塔的会议室中,而他对面坐着的,正是刚才记忆来源的主人。
“这是哪里?我不是死了么?”
“你确实死了,这只是你些许残留的精神而已,说说你在这工作了多久?”
“工作?你管这种猪狗不如的生活叫工作?抱歉,我有些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我在这座矿场服刑十年了。”
他拘谨的站在一旁,似乎怕自己肮脏的衣物,弄脏看起来就十分昂贵的座椅。
“服刑的原因呢?”
阎宇山见状也没有让他坐下,毕竟那样只会让他更加紧张。
“原因?只是因为我倒霉,那该死的搜捕名单为什么这么长?那负责搜查的士官怎么就这么凑巧?单单就抄上了我的姓名?”
男人的声音戛然而止,收起刚才无能狂怒的举动后,他平静的看着阎宇山。
“你不是将军,甚至不是乌萨斯人,为什么要帮助我们?”
阎宇山笑了,将左臂处的黄衣掀起,露出虽被处理,但却依旧刺眼的源石结晶。
“因为我跟你们一样,都是感染者。”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