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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9年,闰11月3日,临安皇城,大庆殿。
大庆殿也就是崇政殿,是宋代皇宫中最重要的宫殿。
今日,这个大殿掌灯结彩,一片好热闹的气氛,与当前南宋朝廷大难当头的气氛极为不合。不是因为适逢什么节日,而是官家赵昀在亲自抚劳从淮西前线上退下来的大功臣,知怀远军、河南招抚使夏贵。
夏贵在怀远坚守半年,终于撑到了蒙哥身死、塔察儿退兵,为皇宋守住了淮西防线。不然不用等蒙哥或忽必烈攻来,塔察儿自己就饮马长江、直取建康了。塔察儿退兵之后,朝廷上下欢欣鼓舞,赵昀亲自召夏贵入朝,要好生褒奖这个国之柱石。
本来夏贵应当在上个月就到临安的,只是临行之前,淮安方面突然报告涟水李璮有异动,为免出事,他又在淮西坐镇了一阵子,确认李璮没有进攻的意图之后,才带了少量亲兵南下之行在,然后便获得了在崇政殿赐宴的殊荣。
“来,夏卿为国有大功,将此御酒赐下!”
赵昀脸色红润,显然是非常高兴。一个内侍拿了个盘子将一个天青色的酒杯端到了夏贵的小桌子上。
夏贵脸上有两面旗帜纹饰——这倒不是他时髦,而是当年年少时因罪被刺上去的,也就是所谓的“黥面”之刑。如今几十年下来,这也成了他一个标记。
他将酒杯接了过去,立刻谦逊地说道:“臣何德何能,官家过爱了。”
赵昀自己喝了一小口酒,说道:“夏卿出生入死,这是应当的,莫得谦逊,来,喝!”
一个侍女打开酒壶,给夏贵斟满一杯酒,夏贵抬起来喝尽,感觉淡得很,还没前几日友人送的那些龙息酒有味道,不过面上仍然做出赞叹的表情,说道:“好酒!谢陛下赐酒!”
赵昀又乐呵呵地跟他谈论了一会儿前方战事,突然一个内侍从偏殿疾走了进来,对着赵昀面带喜色行了个礼,然后走上前去,双手递上一份奏章,又低声说了什么。
赵昀听了,眉眼翘得更高了,打开那份奏章,快速扫了一遍,然后忍不住大声哈哈笑了起来。
见状,夏贵知道是捧哏的时候了,开口问道:“官家,可是有什么喜讯?”
赵昀把那份奏章放到桌子上,笑道:“枢密院来的消息,大胜!东海军上月于海州海面大败益都水师,收复东海县!哈,李松寿这下子该焦头烂额了。”
夏贵一惊,他和李璮也交手过不少次,以前可不是这么好捏的啊。他掐指一算,道:“恭喜官家!难不成上月涟水异动,就是因为此事?这东海国竟如此悍勇,能从李松寿那里虎口夺食?”
赵昀灌了一大口酒,脸色更加红润,说道:“奏章上说益都水师提督李平安临阵起义,敌军大乱,方才可趁虚而入。呵,也是稀奇,不过就这寥寥数言语焉不详,说不定有甚内情,不过总归是赢了!东海人带了几十蒙鞑俘虏和俘获的大船来报,那李平安也来了,枢密院验过皆是真,光有这些就假不了。嗯,今年刚封了他们,他们就干出这番大事,也算不负朕一片苦心啊。”
夏贵立刻恭维道:“官家英明!官家对那东海国如此荣宠,他们杀敌以报自是该有之意。”
赵昀看了看北面临安城的方向,呵呵冷笑了两声,说道:“说起来,这一阵子,那些高官勋贵,嘴上说着要与大宋共存亡,实际上却卖了家产把家人往南边运,害得市面都冷清了不少。反倒是留在临安的那些个东海人声称‘大宋必胜’,大量买入地产。呵,皇宋养士数百年,临到头了他们反不如一介夷人明事理,真是可笑。”
宋朝没什么正规的情报机构,不过有个“皇城司”,专门收集首都附近的情报,主要是针对官员,其实工作效率也一般,只是魏万程在这几个月大肆购地,动静不小,所以传入了赵昀的耳中。
眼见气氛有些不对,夏贵连忙拍马屁道:“这不是正说明了官家威名远播,四夷咸服嘛!现在出售临安产业的,将来必然悔不及矣。哈哈,说来老臣也有些心动,等回头寻个牙人,臣也在这临安行在置办一套屋舍。”
赵昀也觉得不该说这些,举起酒杯笑道:“要不是这阵子朕要起了封桩库犒赏三军,说不得朕也得下去赚一笔。罢了,朕也不好与民争利,那就祝夏卿发财了!”
夏贵称谢,然后转回刚才的话题:“刚才官家说李平安……此人有些耳熟,可是益都李家人?他们李家向来首鼠两端,官家可要小心有诈。”
赵昀笑着摆摆手道:“朕自知道,现在还不知详情,等过几日召见东海诸人,问清了首尾再议罢。那李平安再有功也是不能大用的,最多给个寄禄官罢了。不说这些了,小打小闹而已,夏卿之功,才是扶天倾之功,来,喝酒!”
夏贵连忙谢道:“哪里哪里,皇宋顺天应命,官家勤政有为,江山固若金汤,就算没有臣下,也怎么会有天倾之危呢?”
……
数日之前,11月27日。
冬至号在岸上行人的注目礼下,只升半面帆,灵活地变换着帆向,缓缓地停入了临安城北的码头。水手们放下舷梯,几个穿着蓝白色新式海军制服的军官率先走了下来,然后李涛又带着几名短发的股东下了船。
李涛是海洋部的股东,之前海州湾大战的时候俘虏了益都水师主将李平安,再加上他老家是福州算是南方人,所以这次就带队南下了。他跑惯了海,上陆自然没什么不适应,但另外几个股东立刻摇摇晃晃起来,然后被旁边的军官们一把扶住。
码头上,梳着发髻、穿着儒衫,看上去已经与宋人没什么不同,只是有些发福的魏万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迎了上来,对着他们几人喊道:“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你们盼来了啊!”
李涛打量了一下他,啧啧称奇道:“老魏,在这呆了几个月,气质见长啊,嘿,这腰围也涨了不少啊!你在这腐败了多少?”
魏万程苦着脸道:“我这为商社效力,没什么别的娱乐,只能吃了,这增加的肥肉可都是工伤啊。不多说了,码头上不方便说话,先去我们的基地吧。你们这次来了多少船?都谁过来了?”
这次东海商社南下的船队,除了四艘星火级、两艘顺风级和四艘普通货船,还与上次一样,带了几十艘胶州商船随行。
本来今年南北海贸已经恢复正常,再想和去年一样搞个北货托拉斯获取超额利润已经不太可能了,但去年那批商人尝到了甜头,又对独自南下没什么信心,于是今年又问到东海商社那里,看能不能再搭一次顺风船。虽然商社对他们讲明了利润不可能像去年那么丰厚,但他们仍然愿意以出让部分货物为代价,换取商社的护航和销售渠道。
这钱不赚白不赚,商社也乐得同意。只是商人们毕竟是精明的,又派胶西商会出面,跟东海商社讨价还价,最终把护航费用从去年的20%降低到了13.5%。虽然费率下降了,但是这次吸引到了更多的商船随行,总体赚到的费用反而多了。
而且他们还议定了,等这次到了明州卖了货物,就集资买块地建设一个“齐鲁会馆”,各家派遣子弟常驻经营,按出资额议事,以后作为“东海国人”在明州的经营和仓储基地。
这个大商队浩浩荡荡到了庆元府。此时明州市舶司主官恰好空缺,之前的沿海制置使吴潜被重新启用当左丞相去了,新任沿海制置使赵葵还没上任就被调去了建康做江东宣抚使整顿军务,现在没人管事。下面的小官已经知道“东海国”的大名,不敢怠慢,没抽多少货物就给了单子。自然,“东海国人”还是懂规矩的,该给的孝敬不会少。
王泊棠和狄柳荫带着胶州商人们在庆元府处理商务,李涛则带着冬至号直接去了临安与魏万程会合,看看他在临安搞得怎么样了,顺便把他接到庆元府处理生意上的事,毕竟他也算半个地头蛇了,这事还是他最擅长。
李涛往后一指,说道:“喏,你要的建筑师和厨师都来了,还给你派了个医生柳木,现在跟王泊棠、林宇、高川他们在明州。年后还会有第二批船南下,更多的人会过来,你申请的资源也给你弄来不少。本来全体大会是不同意给你这边这么多资源和人力的,但是史大姐头舌战群儒,才给你搞到这么多。等你回去,得给她好好烧烧香啊。对了,基地现在怎么样了?”
后面正歪歪扭扭走着的两人,一个是建设部的汤桦树,一个是后勤部的吴子力。魏万程想把临安商站发展成综合的商业中心,所以向商社申请了一堆资源,其中大部分是建材,所以又申请派专业人士来帮忙盖房子,还申请了其他方面的诸多人才,包括厨师、画师、小说家、财会人员等等。管委会商议后,干脆调了一批人过来常驻,跟魏万程一起组成江南工作组,以后开展工作也方便些。
魏万程回头跟汤桦树和吴子力打了个招呼,两人有气无力回应了一下,他又带着几人朝西边走了一会儿,便指着前面一栋二层回型小楼说道:“那便是我们的基地了。”
李涛吓了一跳:“怎么到这里了?不是还要在西边一点吗?”
临安寸土寸金,以东海商社的预算,买不起城内的房子,只能在城外买。但是临安城外也到处是屋舍,想买块便宜的地也不容易,当初王泊棠和魏万程两人买了一块码头西侧一里地多远的地(太近的买不起),地脚比较偏,上面也只有一层矮屋。而现在魏万程指着的地方,不但离码头比较近,还正在一条通向临安城内的小河边上,又有两层小楼,价格一看就低不了!
魏万程嘿嘿一笑,说道:“今年北方噩耗不断,临安周边地价暴跌,这便是我趁机买下来的。”
李涛竖起拇指道:“厉害,抄了个好底啊。不过你钱哪来的?”
魏万程把手指一捻,说道:“当初留了一笔预算,我又跟秦九韶他们借了一点。那时全临安都在抛售房产,有人卖没人接,所以我出价就算低些,房主急着走也就卖了。之后我又雇人修缮了一番,手里没什么货也没法开商店,正好这家原先有个脚店的执照,我便雇了人,开了家酒楼。其实不止这个小楼,西北边这一片,一直连到西边最初那块基地,我准备全都买下来,做成一个大型商业中心。已经入手了一小半,剩余的也基本谈妥了,就等这次来的货卖了钱,就去交割。”
宋朝实行酒水专营制度,定期向商家拍卖一定量的营业执照,拿了照才能光明正大售酒。其中又分了两种,一是“正店”,可以自行酿酒出售,二是“脚店”,不能酿酒,只能从正店买酒再售。自然,正店要少得多也贵得多,一般没什么背景的酒楼大多是脚店。
李涛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见小楼西北边全是些低矮的仓库之类的建筑,其中一些已经被拆除,余出不少空地来,连连咂舌道:“你可真是大手笔……等等,这是什么?!”
几人过了一道石桥,走到了一个新建好的牌坊前边,只见上面赫然写着四个大字“京东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