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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红旅馆是一个隐藏在寻常巷陌的无证经营小旅馆,小门、长廊、窄窗,外面都朝阳灿烂了,里面还乌漆麻黑,楼梯里灯是坏的,罗子庚按半天都没按亮,只好拿手机照路。
孔信一脚踩空,“我日!”
“小心!”罗子庚猛地搂住他。
温热的皮肤让心跳倏地漏了一拍,孔信很沮丧地发现自己硬了。
罗子庚松开手,孔信抬眼看过去,觉得罗子庚目似寒星,帅得让人窒息。
这么优秀的人才自己竟不能染指,简直是要把人给憋出残疾!!!
好不容易找到419室,孔信泄愤般一脚踢开门,大骂,“王八贤你个乌龟王八蛋,又选这种破地方,他妈的正经买卖也搞得跟走私毒品似的!”
“亲娘喂……”一个胖子倏地蹿过来,一把将孔信扯到门内,谨慎地关了门,“嚷嚷什么?人家粉红旅馆怎么了你这么歧视人家?大家都是兢兢业业赚钱,踏踏实实做人,你凭什么鄙视人家这地方?”
“闭嘴!”孔信从他裤子口袋摸出烟盒,一看,“妈的,九五至尊……”说着敲出一支叼在嘴里,剩下很仗义地分给罗子庚。
罗子庚摆摆手,“我不抽烟。”
“好孩子!”孔信将烟盒又塞回王八贤的裤袋中。
王八贤二指夹着烟,斜起眼睛打量罗子庚,片刻后,目光回到孔信脸上,牙花子嘬得滋滋作响,“兄弟,这事儿办得……不太合适吧?”
孔信冷笑,“都说千年王八万年龟,把你那俩虾皮子眼擦亮点儿,怎么就看不出这是温知君的表弟呢?”
“我看出来了呀,跟咱们的温大美人是一个窑口出来的,形似神不似,真是各有千秋,”王八贤评价完,脸上淫邪不减,压低声音,“所以才说你办事没水平。”
“就你办事有水平!”孔信哼一声,然后也压低了声音,“我没搞他,温知君那边不好交代。”
“我懂,我懂!”王八贤挤眉弄眼,一脸的春情亢奋。
“你懂根毛!”孔信胳膊搭在他的肩上,对罗子庚道,“这个死胖子就是咱们古玩行里鼎鼎大名的千里眼顺风耳,王八贤。”
“见过八千岁!”罗子庚很上道,笑着伸出了手,“草民罗子庚,叫我子庚就行。”
王八贤与他握手,夸张地竖起大拇指,“懂事,真懂事,原来是罗大少,早就听你表哥说过,这会儿一看,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少年才俊,前途无量!”
罗子庚早先也听说过八贤王的名头,听说这厮专门当掮客,从不自己买卖,也不搞个人收藏,出了名的路子野、胆子大,经他手过的东西多半都是极品。
不过他觉得这人明显属于见面不如闻名。
三个人正说着,房门拘谨地响了三声,屋内安静下来,王八贤扬声,“谁?”
“是我。”
王八贤与孔信对视一眼,走过去开了门,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背着一蛇皮袋走进来,局促地说道,“王爷。”
“妈逼的老子以为你死路上了!”王八贤大骂,对他使个眼色,“快点拿出来。”
男人唯唯诺诺,“不……不好意思,路上堵车……”
说着解开蛇皮袋,拿出两个粉彩盖罐,颠儿颠儿地送到孔信面前,“大老板,您看,这可都是我祖传的……我祖上是大官儿……道台……”
孔信扫一眼,没有动,目光转到王八贤脸上,冷冷道,“八千岁一大早遛我玩儿呢?”
王八贤脸上也挂不住,抬手一巴掌呼到那人脑袋上,“放你妈狗屁!道台就生出你这歪瓜裂枣?你们家串秧儿了吧!!!赶紧把那两个骨灰罐儿收起来,敢来本王面前耍花枪,你他妈吃了豹子胆?”
“王爷别生气,别生气……我这儿还有……”那人忙收起那两个粗劣的仿品,手往蛇皮袋里一摸,又掏出一个元青花。
“鬼谷下山,真好,真好!”孔信悠悠地笑起来,手指对王八贤隔空点了两下,大声道,“王八贤,你牛掰!”说完转身离开房间。
罗子庚紧跟着走出去,那个大罐仿得实在太劣质,2005年佳士得公司的秋季拍卖会上,“鬼谷下山”元青花大罐创造了中国瓷器的拍卖记录,2.3亿人民币,折合黄金2吨,在当时是一个神话,从那之后国内国外“鬼谷下山”遍地开花,处处是赝品。
那人用这个来蒙孔信,实在是有点想不开。
“哎哎……孔信!孔大少!阿信!信乖乖!!!”王八贤忙追出去,拉住孔信的胳膊,“别生气,我去教训那呆逼!”
孔信站在楼梯上回过头来,挑眉,“我觉得欠教训的是你。”
“对对对,孔大少教训的是,”王八贤嬉皮笑脸,揽着孔信的肩膀,“别忙着走啦,回来,我让那呆逼把祖坟都刨了给你。”
孔信狠狠一拳掏在他肚子上,磨牙,“拿不出点开门到代的好东西,我刨了你家祖坟!”
“嘿,”王八贤一下子就乐了,“你哪天想刨就知会我一声,我帮你递铲子,不过实话说,我个人认为老王家祖坟里有宝贝的可能性比较低,你想啊,我老子当年都穷得当裤子……”
孔信重新回到房间内,那老男人鬼祟地瞟一眼王八贤,从口袋中掏出一个蟋蟀罐,“大……大老板,这可是真宝贝……几百年了……清朝赵、赵子玉亲手做的!”
“什么赵子玉?你手里也能有赵子玉?笑话!”孔信冷哼一声,拿起那蟋蟀罐检查一番,指腹细细地摸着,眼睛微眯。
“这真的是赵子玉,看款识……”那人腆着脸赔笑道,“我祖上是道台……”
“闭上你的狗嘴!”王八贤呵斥,“这位是古今阁的孔老板,收过的蟋蟀罐比你吃的饭都多,妈了个逼的,蒙人还蒙到你孔爷爷的头上来,欠捅了吧!”
“嘿嘿嘿,是我狗眼不识泰山……”那人抬手抽了自己两巴掌,眨着一双贼眼,“抽死这张贱嘴……嘿嘿,孔爷爷您法眼一开就看清了我有几斤几两……”
“闭嘴,”孔信淡淡道,摸着蟋蟀罐,沉思片刻,“这虽然不是赵子玉,但也是民国初的仿品,老澄泥,包浆不错,有皮子,什么价格?”
那人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伸出手指,试探道,“三万八,我收这罐子可费了老劲儿了……”
孔信瞥他一眼,“三千八,不二价。”
“孔老板您不能这样啊!”那人哀嚎,“您大块吃肉,可也得给别人喝口汤啊!”
“少废话!三千八,愿意我就收走,不愿意就算,”孔信不屑地看着那罐子,“你这仿品到底值多少钱你心里有数。”
那人不甘心地看一眼王八贤,惴惴道,“您再加点儿,八千,八千您就带走。”
孔信转身直接走人。
那人忙一把拽住他,“五千!五千块!我可是四千八收的,前几天下暴雨啊,我为了收这罐子风里来雨里去,淋得跟个小鸡子似的,不能白忙活。”
孔信低头看着他,嘴皮子轻动,“我再加二百,四千,没的讲了。”
“成!我赔本赚吆喝,下回有好货还给孔老板您留着……”
成交之后,孔信随手用报纸将蟋蟀罐包好,放在罗子庚的书包里让他背着,抬腿走出房间。
一踏出粉红旅馆,外面阳光灿烂,孔信眯了眯眼睛,嘀咕,“忘带墨镜了……”
“对,阳光刺伤了您明亮的眼睛,”罗子庚笑道,“孔哥,你杀价真狠。”
孔信回头看一眼俗鄙的粉红旅馆,“你觉得那个卖家可怜?”
“……有点儿。”
“小子,你太嫩了,”孔信冷笑一声,“他那样的二道贩子被称为‘二爷’,是古玩收藏链上最有油水的一环,别看他们唯唯诺诺点头哈腰,其实一肚子坏水,当面管你叫爷爷,转脸就骂你棒槌,家里名车豪宅,不比你我混得差,”他屈指弹一下罗子庚背上的书包,“这个蟋蟀罐四千八卖给我,实际上他收的价格恐怕还没四百八。”
罗子庚吃了一惊,傻半天才喃喃道,“这么狠……”
孔信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古玩行里水深,你要学习的还有很多,以后多听多看,过几年自己行走江湖时可别丢了我的脸。”
后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王八贤气喘吁吁地追上来,二百多斤肥肉一个灵活的熊扑,整个趴在了孔信的背上,咬他耳朵,“信乖乖,帮我在你姐面前美言几句呗。”
孔家大小姐孔敏,是王八贤同志暗恋十几年、明恋十几年的绝世大美女,生得是金枝玉叶,养得是明艳照人,只不过不好意思,人家和温知君青梅竹马两情相悦,都已经半截身子埋进爱情的坟墓里了。
孔信被他压得喘不过气来,“滚滚滚滚开!你打算用这坨肥肉压死我?我姐和温知君情比金坚,我脑子进水了,去影响人家感情?”
“呸!”王八贤大骂,“他温知君病秧子一个,从会吃饭就开始吃药,能给她幸福?能给她性福?性福!西应――性!佛无――福!”
孔信勃然大怒,浑身狂抖,“罗子庚,把这坨肥肉给我拽下来!”
“得令!”罗子庚憋着笑,抓着王八贤的肩膀用力一拽,就把他撕了下来,“八千岁,得罪了。”
王八贤风度全无,扯着孔信耍赖皮,“咱俩关系这么好,你都不帮我去说媒?我还帮你买到了老澄泥蟋蟀罐,我这么圣母你忍心欺负我?”
孔信坚决与他划清界限,“同志,我跟你不熟!”
“你才是同志!你全家都同志!”
孔信甩手就要走人。
王八贤一跺脚,怒指,“好啊,孔信,你偏向温知君!他先天性心脏病啊!你居然想把如花似玉的姐姐嫁给这样的人,你良心大大的坏了!我要跟你一刀两断!”
“很好,再见!”孔信干脆道,“再也不见!”
说完,带着罗子庚抬步走向停车场。
罗子庚回头用余光看被丢在旅馆门口的王八贤,他肥硕的身躯逆光站在朝阳中,落寞地低下头,连光线中都是浓浓的忧伤,忍不住问,“孔哥,这样没关系吗?”
孔信伸出三根指头,“三……二……一!”
“信乖乖~~~”背后一声哀怨长啸,王八贤扭着小蛮腰扑过来,“咱俩是尿尿和泥的交情……”
孔信一把搂住他的小蛮腰,皮笑肉不笑,“小可爱,尿尿和泥的交情你还骗我玩儿?”
“谁骗你了?谁啊?谁?”王八贤大叫。
“高古瓷!开门到代!柴窑!!!”
王八贤脸色倏地严肃起来,两眼扫一圈周围,搂着孔信将他往角落里带,压低声音,“确实是柴窑,不过不是实物,是个消息,旁人出一百万我都不会卖给他,孔信,我只告诉你。”
孔信一脸的不相信,从小到大,他没少挨这家伙的算计,小时候他骗自己偷家里的古玩换钱买弹珠,长大后他骗自己高价买垃圾,这家伙是个货真价实的王八蛋,孔信若再上他的当,就活该自己专注被甩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