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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小乌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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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果当然是可以的。

    “没想到,源氏的闲雅也是阴阳道上的人物。”平贞盛亲自接待他们,显然也听闻了醍醐京弥的事迹,说话的口气十分诚恳,不过也可能是品秩差不多的源博雅在场的缘故。“如是我闻,名不虚传。”

    自从源博雅帮醍醐京弥刷起了声望,审神者原本离经叛道的举动就被认为是风流闲趣、不拘一格,连那短的不像样的头发也成了情有可原。随之而来的直接后果就是,收到情书的质量和数量大大增加。

    当然,按照惯例,他还是看都不看,直接丢掉。

    “多谢。”醍醐京弥坦然接受好评。“贞盛大人平定天庆之乱,才是武勇非凡,当之无愧。”

    审神者强迫自己把目光放在平贞盛身上,而不是盯住放置在刀架上的小乌丸。好在醍醐京弥名声变化也就几天功夫,平贞盛又是个武将,没能拿到特别的谈资,对话很快就进入了正题。

    “这把小乌丸是我平氏的重宝,”平贞盛拿起小乌丸,爱惜地抚摸刀装,“可惜过于贵重,我等不忍使用。听说,闲雅也有一把好刀?”

    “是的,”醍醐京弥解下腰间的同田贯正国,放在膝上,“正是这一把。”

    “能试斩吗?”

    “请。”

    很快,一截碗口粗的翠竹呈了上来,由两名仆役各执一端。平贞盛才将同田贯正国出鞘,便叫了一声好。

    像他这样的武将,几乎一眼就能看出刀工工艺好坏。他敲了敲刀身,听了听钝响,稍微挥了挥,接着便轻喝一声,向竹节劈去。

    竹节应声而断。由于断的太轻松,两名仆役站立不稳,连平贞盛也打了个踉跄,一刀劈入地面。

    “好刀!真是好刀,”平贞盛拔起刀,检视刀刃,复又接过竹节,观察断面,“轻易贯入地面,可见其刚硬;切口干净利落,可见其锋锐。”

    “正是,”醍醐京弥应声,“这是一把很强大的实战刀。”

    虽然后世认为同田贯正国偏向作为消耗品的刚刀,美术价值低,但放到平安时代,就已经足够漂亮和耐用了。

    “虽然初次见面就提出要求很失礼,”平贞盛对同田贯正国爱不释手,“可是,我还是想请问,你能否割爱,将这把刀让给我?”

    “既然知道失礼,这种话就不该出口啊,”源博雅表明立场,“和小辈抢东西,像什么话。”

    “我这也是为了不让宝珠蒙尘,”平贞盛吹胡子瞪眼,“恕我直言,闲雅脚步虚浮,不是什么武者吧?”

    “很高兴这把刀能入您的眼。”醍醐京弥恭敬地说:“我的确不是武者,不能发挥这把刀的能力,”接着,他话锋一转,“不过,这把刀还有一个不同寻常的使用者。”

    “噢?是那位你为之动怒的疤面武士吗?”除灵这件事的流传度很广,平贞盛也有听说,“他不同寻常在何处?”

    “他不能和刀分离。”

    “怎会如此?”

    “那是因为,他不是人呀。”

    “什么!”

    “他就是这把刀的付丧神。”

    “妖怪?!”平贞盛皱起眉头。

    “请安心,”醍醐京弥歪了歪脑袋,“他已经是我的式神了。您想接见他吗?”

    “不用了。”平贞盛的态度迅速冷硬了起来,毫不犹豫将刀放下。“像这种魑魅魍魉,就该被通通消灭才对。物就是物,有了自己的意识像什么话。”

    看吧,这才是一般人对非人类的态度。

    平贞盛虽然亲历了将门飞头事件,却依旧不敬苍天,不敬鬼神。他不是针对谁,只是将所有妖异视为敌人,反对他们插手人间。魔界与人间的分离也就在这个时期――有一群像他这样的灵能力者联手设立结界,从此妖魔的归魔界,人类的归人间,空前安定的秩序建立。

    还是一句话,现在还为时尚早。

    “终于见到了小乌丸,有何感想?”由于付丧神的存在,平贞盛没了谈兴,令他们自便,自己便回房去了。没有他人在场,安倍晴明也就真的“自便”,拿起了小乌丸,递到醍醐京弥眼前。

    醍醐京弥却没有伸手去接。他只是看着小乌丸,慢吞吞道:“我还没有想好。”

    “想什么?”源博雅问了一句,然后反应过来,“啊,同田贯正国是刀剑付丧神,难道小乌丸也诞生了付丧神?”

    “咦?”安倍晴明将小乌丸提到眼前,出鞘观察,“这把刀的确产生了灵性,不过离生成付丧神还远着吧?”

    醍醐京弥摇了摇头。“我和.......大部分阴阳师的体系不一样,”审神者还在犹豫,“在我看来,这把刀已经足够让我召唤出付丧神了。”说不定就是本丸里的那一把,不过,后续会引发一系列问题,不一定会往他希望的方向变化。

    比如――

    “如果我用这把小乌丸召唤出了付丧神,那本丸里那把仿品怎么办?真身和仿品会不会产生记忆上的差异?退一万步讲,平贞盛大人会怎么看待产生了意识、还认了他人为主的重宝?”

    “虽然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源博雅没有深究,“既然没想好,那就慢慢来吧。”

    “不错,”安倍晴明的笑容像狐狸一样,“时间和理由,要多少有多少。”

    “......谢谢。”

    月亮升起来了。

    然后远方传来幽怨的呜咽。

    今夜是满月的第二天,十六夜,朗月高悬。月光如水般泄出,斜斜撒在外廊上。

    寒气渗透了衣裳,让人一点一点冷了下来。

    安倍晴明坐在镇守府府邸外廊上,背靠廊柱。他屈起左膝,左手搁在上面,脸上表情柔和,似笑非笑,有一种微妙的风情。

    源博雅就在他身边,坐姿端正,从头到脚体现了他身为皇族的矜持和教养。即使在发呆,不对,欣赏月光,看上去也像是在鉴赏插花。

    至于醍醐京弥就不行了。身为来自未来的人,这时代的星轨读起来很费力,世界对他还很排斥,又没有手机可以玩来提神,他坐着坐着就陷入了昏昏欲睡的状态,脑袋一点一点。

    源博雅叹了一口气,拍了拍醍醐京弥的背,让他侧躺下来,靠在自己腿上。他抱着审神者的脑袋,帮他把乌帽摘下,梳理他的短发,就像在照顾孩子一样。

    “明明说要来交流切磋,结果自己先睡着了,真是任性。”

    “哦呀,”安倍晴明促狭地笑了,“你这是真把自己当长辈了呀。”

    源博雅理所当然道:“有什么关系,闲雅很好。”

    安倍晴明若有所思:“你完成了一个了不得的咒呐。”

    “又是咒?”

    “是的。”

    “......我感觉我接下来的心情不会好了。”

    “闲雅这个名字是你给他的吧?”

    “是的。”

    “这就是一个咒。”

    “......”

    “你用这个咒把他束缚住了。”

    “他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做京弥。”

    “当你称呼他闲雅的时候,京弥就消失了。”

    “哈?”

    “当他取回京弥这个名字的时候,闲雅就消失了。”

    “你说的话很难懂哎。”

    “叫做京弥的他,和叫做闲雅的他,可以看做两个他。”

    “意义何在?”

    “你所认识的闲雅,不过是他本质的一部分。”

    “......好像有点理解了。”

    “再比如说,你刚才说他很好。”

    “这也是咒?”

    “是的。”

    “......”

    “闲雅很好,月色真美,这两件事其实是一回事。”

    “是吗?”

    “是的。”

    “......我已经完全不想和你谈咒的事情了。”

    安倍晴明笑了笑,转移话题:“听闻最近宫中也在闹鬼?”

    “没错,发生在圣上寝宫。”

    “又要迁宫了吧?”

    “对,最近都在忙这件事,真正紧急的公务反而压了下来。”

    “所以你就找借口请假了啊。”

    “是避‘物忌’啦。”

    “避忌的时候不待在家里,反而到处乱跑,谁都会知道有问题的吧?”

    “反正只有你会当着我的面说出来而已......”

    露水滴落,砸在了石头表面,化为更细小的水滴四溅。溅开的水滴继续变小、散开,乃至肉眼不可见。

    醍醐京弥正在落下,像露水一样落下。他的全部感官既宏大又微小,仿佛散落得无所不在。

    然后,空中有洁白的花瓣飘过。

    脚下是火焰,天空是洪钟。东西南北,各有双树,一荣一枯。

    这是......沙罗双树。

    虽然从未见过,但冥冥中有什么教会了他、告诉了他,这就是阿赖耶识。

    钟声敲响的那一刻,他看到了诸行无常。

    浮世绘一样的画卷在审神者眼前展开,他看到了恒武天皇将孙子高栋亲王赐姓平氏降为臣籍,看到了平将门掀起叛乱自立为皇,看到了平清盛官拜太政大臣大权在握,看到了源平合战平氏败亡,看到了平时子抱着外孙安德天皇跳下大海。

    “春夜一梦,沙罗双树,强梁者似风前尘土,”红衣少年出现在他面前,“盛者必衰。”

    醍醐京弥发出一声叹息。

    “小乌丸。”

    这把古早的双刃直刀轻盈地踩着钟声行来,如同灵巧的乌鸦一般。

    “好久不见,主人,”他拉住醍醐京弥的手,“你可是来到了一个不得了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