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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卿云抓着白无的手臂,察觉到眼睛上的温热感,下意识抬手去揉眼睛,结果却碰到了白无的脸。
相较黎卿云的茫然,白无此刻心下却是一片清明。
他又珍之重之的吻了吻黎卿云的眼睑。
温热的呼吸喷在脸上,黎卿云意识到温热的触感是什么,他瑟缩着吸了吸鼻子,“白叔?”
软软糯糯含着水汽的声音落在白无的心头,他底底的“嗯”了声。
黎卿云的眼睛已经睁开了,灰白色无神的眸子,因为泪水而灵动了些,睫毛上也挂着亮晶晶的泪珠。
白无一不做二不休,又低下头将那泪珠吻了个干净。
“白叔,你亲我的眼睛干什么?”
黎卿云觉得自己的心怦怦的跳,却已经不是因为噩梦惊醒的缘故。
白无看着小孩懵懂的表情,避而不答,岔开话题问道:“还怕吗?”
黎卿云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摇头道:“我梦见我被淹死了。”
梦境里他掉进了深不见底的水潭,在水中,他什么都抓不到,周围全都是山发出的凄厉的哀鸣。
这就是梦中的全部,其他的黎卿云也说不清楚。白无问了几句,就给他盖好被子,哄着他继续睡了。
黎卿云这次是真的吓到了,一向不依赖别人的他,竟然睡着了都抓着白无的衣袖不放。
白无就坐在他的床边,直到天亮。
早上醒来之后,黎卿云已经不被噩梦影响了,兴奋要去和小锦一起买年货。
普通家庭的一切,都让他新奇。
白无对于这些无所谓,给了黎卿云一个装满的荷包,买什么让他自己决定。
白无十天的沐休已经结束,今天他该去早朝了。
他是在军中因为立了大功被提拔起来的,所以这是他第一次早朝。
武将的朝服干净利落,白无穿在身上,端的威严挺拔,不怒自威。
前来上朝的群臣都在殿外等候,白无在人群中没有发现陈长淮,略一打听,才知道这人竟然是因病告假了。
白无心中冷笑,可不得病了,陈长淮眉间的妖气被他拔了,又在他体内注入了自己的妖力,这无异于在向陈长淮背后的妖挑衅。
陈长淮背后的妖被激怒,靠妖气滋养的陈长淮怎么可能好受。
小小的侍郎告假,没想到皇帝竟是关心的问了几句,还嘱咐周公公去探病。
众朝臣惊讶,白无却是猜到缘由。四公主应该已经向皇帝表明了心意,现在的陈长淮在皇帝眼里,就是半个驸马。
一面靠妖气存活,一面接触真龙之气,这个驸马陈长淮恐怕无命消受了。
陈长淮难道不知道?还是说他有其他的阴谋?
白无想到黎卿云这两天晚上的噩梦,恐怕与陈长淮脱不了干系。
原本这事他不愿多管,但如今事关黎卿云,白无怎么舍得让小孩每晚都陷入到恐怖的梦境中。
心里想着人,白无下早朝的步子快了许多。然而府里静悄悄的,黎卿云和小锦还没有回来。
到了午后,两个人才大包小包的回来了。
小锦走在前面,肩上一个扁担,米面猪肉这些重物打底,上面是烟花爆竹、彩灯窗花等等,堆得人都快看不见了。
黎卿云走在后面,左手提着笼子,笼子里有两只活鸡,右手提着菜篮,里面放的白菜萝卜等冬储青菜。
进了院子,黎卿云立刻就放下手里的东西,甩了甩酸疼的手臂。
“你拎了这么点就不行了?”小锦笑道。
黎卿云呼出一口气,佩服道:“你好厉害。”
“这就厉害了?”白无上前,手指抹掉黎卿云额上的汗,“他也就这点力气还有用了。”
黎卿云似乎很喜欢白无碰触他,微微仰着头,“我就拎了这么点东西,他能拎那么多。”
白无笑了下,没反驳。心想若是我陪你出去,这点东西也不会让你拎。
察觉到这边气氛的非比寻常,小锦悄悄的想后挪着脚步。
“出了这么多汗,要洗个澡吗?”白无问。
“好。”黎卿云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我最近洗澡的次数,比以前多了好多,感觉头发都顺滑了不少。”
白无闻言,似乎是为了验证黎卿云的说法,也摸了摸他的头发,然后转头叫住正要溜走的小锦,“去烧洗澡水。”
小锦边应着边脚底抹油的跑了。
他家将军竟然露出那么温柔的目光,小锦甩了甩头,几百年的老妖精居然喜欢上一个人类的小孩,不敢想不敢想。
将军府上的人,只有小锦是白无在战场上就带在身边的,也只有小锦知道白无的真实身份。
他麻利的烧好了洗澡水,准备服侍未来的将军夫人沐浴。
片刻后,他站在门外,战战兢兢的接受白无冰冷的目光。
“下去吧。”
白无话音刚落,小锦撒腿就没影了。
天色有些阴沉,白无靠在廊下的柱子上,听着背后房间里的水声,脑海里都是之前看到的黎卿云那圆润的脚趾,还有亲吻他眼睑时的触感。
如果他当时再向下一些,颤抖的睫毛下面,是小巧的鼻梁,在下面就是红润的嘴唇。
那张说出许多维护他的言语的嘴。
那张说出白叔你真好的嘴。
心境一旦生出变化,就会以惊人的速度越积越多。白无不能再想下去了,提起长矛去院子里练武。
黎卿云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和白无一起用了午膳后又小睡了片刻,然后兴致勃勃的去后厨帮忙。
他能干的活很少,但总想尽所能的出一份力。在府里不像个主人,倒像是半个不中用的下人。
傍晚的时候天空飘起了雪花,黎卿云坐在榻上,隔着窗子听外面的声音。
白无拨了拨灯芯,看着烛火的光影在黎卿云的侧脸上跳动,“听什么呢?”
“我在听外面的下雪的声音。”黎卿云搓了搓手,脚丫子也晃动了下,开心的说道:“以前每次下雪我都会有冻疮,今年应该不会有了。”
“嗯,以后都不会有了。”白无心疼的看着黎卿云,忽然他眼眸微动,凌厉目光的隔着窗子看向外面。
“咦?”黎卿云疑惑道:“我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
“我去看看。”白无起身走去门外。
院子里已经积了层落雪,雪地上躺着一根箭矢,上面绑了张纸条。
白无扫了眼,只是普通的箭,并没有妖气附着。
他捡起箭,取下纸条展开,同时他的双目变成了幽绿色的竖瞳。
“三日后麒麟山。”
纸条上只有六个字。白无手指捻动,纸条瞬间碎成一地粉末,落在雪地上再无法分辨。
“是什么东西?”见他许久不回来,黎卿云趴在门口询问。
白无转身就看到他光着脚踩在地上,脚趾已经冻红了。
“不是说今年不想冻疮了,怎么不穿鞋?”白无走上前,忍无可忍的弯腰将黎卿云扛了起来。
黎卿云立刻扒住白无的宽硕的肩膀,“屋里的地不凉的。刚才是什么?”
“什么都没有。”白无把人放在了榻上。
“我明明听见声音了。”
“大概是鸟吧。”
“不可能。”黎卿云对自己的耳朵极其自信,“我听着好像是暗器。”
“你还听过暗器?”白无一惊,以为黎卿云被伤过。
“我听过啊,我小时候在山洞里,外面打架的声音我都听得到。”
别人是过目不忘,黎卿云是过耳不忘。
提到当年,白无也是沉默了下。
“有一张纸条。”白无将纸条上所写全部说给了黎卿云。
黎卿云虽然内心保留了单纯善良,但他的经历让他绝对不是个头脑简单的人。他听着白无的声音,立刻就明白,“白叔,你知道是谁对吗?”
白无看着黎卿云的神情,犹豫道:“是陈长淮。”
“我也觉得是他。”不等白无问,黎卿云就主动道:“那天你去陈长淮家里,我就觉得不对劲了。”
白无的目光露出赞赏。他的小孩还真是聪明。
谁料黎卿云紧接着又道:“白叔,他不是文官吗,为什么会找你打架?他能打得过你吗?”
原来黎卿云以为陈长淮留下纸条,是在给白无下战书。
白无无奈的揉了揉黎卿云的脑袋,“卿云,你很怕妖吗?”
“怕啊。”不知道为什么白无忽然问他这个问题,黎卿云下意识道:“我什么都不怕,就怕妖。”
白无沉默着不说话了。
黎卿云在空中摸索了两下,抓住了白无的手臂,“白叔,你怎么了?”
“没什么。”白无把黎卿云的胳膊塞回被窝里,“不早了,睡吧。”
黎卿云满脸茫然,“白叔,到底怎么了?难道你打不过那个姓陈的?”
黎卿云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跳。
白无被他话气笑了,“陈长淮背后,有一只腰。”
黎卿云反应了半秒,立刻反手去摸自己的后背,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不是后背。”白无将黎卿云的手拉回来按住,“是他在暗中接触了一只妖。害怕吗?”
黎卿云只觉得紧贴在自己手背上的大掌源源不断的传来令他心安的热度,他反问道:“白叔,你怕吗?”
白无嗤笑了声,“不管是什么妖,还没有能在我面前翻出浪花的。”
黎卿云微仰着头,睁开灰白的眼睛信赖的“看”着白无,“你能打得过他,我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