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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守愣了下,笑容一僵，他没料到晏陵竟然会对端王这么尊敬，不过随即就再次热情道：“当然当然,我立刻派人领端王殿下过去。”
随后便把视线转向了席烨,至少面上再看不出任何不敬。
“端王殿下，这边请。”
席烨听到晏陵那话也是一愣,他用略带稀奇的眼神看了眼对方。
晏陵察觉到他的视线,不自在地道：“端王殿下先去休息吧，等本王了解完了前线的情况就去找殿下汇报。”
席烨笑着道：“那就劳烦晏大人了。”
说罢便跟着早已候在一旁的下人去了自己的住处。
边关条件艰苦，可想而知,这里的屋子根本比不上京中的富丽堂皇。
但席烨却不在意,他不看重这些。
他们抵达这里时天已将近黑暗了,粗粗用了晚膳，席烨正打算找些事情打发下时间时，门突然被敲响了。
等开了门,看到门前站的人后,席烨难得顿了下。
他以为主角受说找他汇报就口头上说说而已，没想到真的来了。
“端王殿下看到本王很惊讶？”
席烨侧开身子,让他进来：“是有点,毕竟我一个闲散王爷,就算不汇报也无碍。”
晏陵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走着走着下意识就来了,但他肯定不会这么说的。
“长话短说吧，前线情况有些糟糕,越岚兵力足足比我们多了两倍,即使我们过来的时候带了一批粮草,但也撑不了太久。”
席烨指尖点了点茶杯,问道：“其余军队调过来还需多久？”
“最快半个月。但越岚的攻势很猛,似乎是下定决心要攻破这座城。”晏陵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却很平静，听不出一丝紧张的意味。
席烨知道对方这是自信自己能撑到支援。
他想了想，提议道：“晏大人要是相信我的话，改调北地军吧。”
晏陵没有嘲笑他指手画脚，而是冷静反问：“为何？”
席烨沉默了会，抬眼看向了对方。
青年不带冷意的时候，就像是收了浑身的刺，稠丽的容貌在烛火的照耀下更添了些惊心动魄。
“晏大人这么聪明，不用我明说吧，况且，你不是早就想到了么。”
原剧情里不就是，明明想到了却不愿意相信，任由手下背叛，自己被囚。
“还是说，晏大人仍旧在自欺欺人。”
都到了这种时候了，席烨也不怕把话再说的直接点。
晏陵闻言却开口道：“我没有。”
他看了席烨一眼，深吸了口气，撇过了头，手指无意识摩挲起来，片刻后站起身。
“端王殿下说的本王会考虑，不用担心，天色已晚，本王就不打扰殿下休息了。”
见人出了门，席烨把已经冷掉的茶水倒了，正准备关上门，突然神色一凝。
他转身，看到来人：“……管家。”
此时的福勇一身夜行衣，半张脸都被挡住了，只露出了一双眼睛，但看向席烨的眼神里却充满着慈爱感慨。
“王爷猜到小人会来了？真的长大了啊。”
席烨一边把茶壶摆正，一边道：“管家要瞒我的就是这个？”
福勇没回他这句话，而是另说道：“王爷，三日后子时，出城门去西面那块有石碑的荒地，小人在那儿等着您。”
语气郑重。
席烨低头笑了下：“管家，你总得说说理由吧。”
福勇叹了口气：“王爷去了就知道了，小人不会害您的。”
他不等席烨再说话，径自翻了窗离去了，动作敏捷地看不出对方其实已经上了年纪。
席烨摇了摇头。
这都什么事儿，不仅要操心主角受，还要操心他自己。
第二日一早，席烨醒来的时候便得知，越岚再一次发起了进攻，而晏陵已经领兵，亲自出去迎战了。
生活在平静之下的百姓们，每日关心的，不是柴米油盐，就是邻舍八卦，他们难以想象战场的残酷。
在战场上，将士都是拼尽了全力，奋不顾身地杀着侵略自己国家的敌人。
因为在他们身后，有自己爱的亲人，自己待的家园。
每一次交战，都是尸骨遍地，血流成河。
踩着同伴的尸体，奋力挥着手中的剑。
晏陵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杀了多少人，到现在为止，凭的全是本能。
即使已经脱了力，但仍不能倒下。
他的眼尾发红，眼里隐隐透着狠意，剑剑直奔敌人的要害，丝毫没有犹豫。
又一次杀了一个敌方的士兵后，他轻.喘了下，抹了把脸上的血迹。
“都给我拿出点劲儿来，你们的父母妻儿还在等着你们，是个男人就给我坚持住！”
这话一出，原本开始渐渐疲惫起来的士兵们咬了咬牙，也不顾自己会不会受伤，拼着跟敌人同归于尽的架势狠狠攻了过去。
这场战从早晨一直打到了傍晚。
晏陵捂着自己受伤的手臂，内心麻木漠然。
他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还会因为大量的杀戮而颤抖。
但现在，他除了平静，再无其他情绪。
只是在看到站在城门前的那道身影时，内心久违地有了些波澜。
席烨没什么表情，或者说，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表情。
回来的士兵们相互搀扶着，血迹遮掩了他们的面容和身躯，他们一步一步都走得极其不稳，仿佛下一刻就能倒下去般。
敌我两方人数悬殊太大，这次不得已正面对上，即使把对方打退了，但我方的损失也不小。
席烨上前几步扶住了人，身后留下的士兵们看着自己的战友们回归，连忙冲上去小心地扶着。
晏陵见身旁的人小心翼翼地避开了自己的伤，忍不住笑了下：“越岚的损失比我们大，短时间内是不敢来犯了。”
他这次的笑是真心实意的，眉间洋溢着肆意，似是回到了少时，那时候打退了敌人，他也会这么笑，这么高兴，甚至语气里隐隐带着小骄傲。
只是随着年龄越大，越明白生死时，这种情绪便很少再出现了。
他有时候也会茫然，他杀了这么多人，以后会不会下地狱。
但大明是他的故土，算是他内心深处最后的偏执。
而现在，又多了一个人成为他保护这块土地的理由。
席烨自来到这个世界起，还是首次这么直观地感受到晏陵的喜悦。
他唇角不由弯了下，但在看到对方身上的伤时，又敛了笑容。
“嘶！你戳本王伤口干吗！”晏陵除了手臂上的伤，身上也有不少其它大大小小的伤口。
席烨幽幽道：“哦，看晏大人嘴巴咧这么大，我还以为你不疼来着。”
“……”
怎么可能会不疼，但晏陵生性要强，他闻言便闭上了嘴。
席烨也没再动他，把人扶到房间后就去拿药箱。
狩猎那次，即使他后面因为中毒晕了过去，但直觉对方受的伤很重。
只是后来再见到对方的时候，除了唇色变淡了，完全看不出任何异样。
想到这儿，席烨就把视线放在了晏陵抿紧的唇上。
颜色更淡了。
被盯得有些别扭，晏陵冷声道：“端王殿下是想等本王流血过多身亡么？”
席烨把毛巾打湿，侧头看他：“把衣服脱了。”
“！”
眼瞧着人僵着身子不动弹，席烨有些好笑：“怎么，怕我占晏大人便宜？”
晏陵脸色有些难看，紧皱的眉头似乎昭显着主人回忆起了什么。
席烨歪头道：“晏大人不是在上面的么，怕什么。”
这话成功让晏陵脸黑了一瞬。
他故意朝着站在他面前的人放肆一笑：“怕端王殿下看了本王的身子，迷恋上了本王该如何是好？”
席烨面不改色：“放心，我喜欢比我娇弱的，好压。”
“……”晏陵不知道自己在气闷什么，三两下就把上衣褪了。
席烨看人动作粗鲁得不行，有些伤口，皮.肉还黏着衣服，直接被对方撕开了。
看着就疼。
他“啧”了声，拧干了毛巾，帮对方擦拭着身体上的血迹。
很快，一盆清澈的水渐渐混着血色浑浊了起来。
等擦干净后，他才拿起药粉往各处伤口上轻轻撒着：“有点疼，忍一忍。”
晏陵不说话，他受伤就是家常便饭，这点疼痛对他来说还不算什么。
两人都不再开口，空气便安静下来。
晏陵明显能感觉到对方温热的指尖偶尔触碰到自己的肌肤，但动作毫无杂念，他不由抬头看向对方的眼睛。
剔透得就跟对方曾经把玩过的玉珠一样，里面没有任何的欲.望、邪念。
原本紧绷的身体因此慢慢放松下来。
他不讨厌这种触感。
不一样，跟那人完全不一样。
席烨把伤口都包扎好后，便舒了口气，站直了身体。
他看了眼对方脖子上挂的那块月牙形状的玉石，语气随意：“你不是说玉石脆弱易碎呢么，怎么还往脖子上挂了一块。”
晏陵手指动了下，平静道：“我娘的遗物，就带着了。”
“……抱歉。”席烨低声道了句，端着盆子转身就想出去。
“等一下。”
席烨停住脚步，有些疑惑地侧过头。
晏陵看到对方的视线，喉结滚了下，想要说出的话在舌尖绕了一圈，又咽了下去。
“……没事，谢谢。”
席烨挑了下眉：“不谢。”
等人出去后，晏陵抚摸着那块玉石，垂了眉眼。
他刚刚差点就想脱口而出。
要是你喜欢的话，那就送给你。
屋外。
席烨倒了污水后，重新打了盆清水给自己浸手。
玉石是主角受母亲的遗物，所以他母亲跟皇室有什么关系呢？
晏陵在六岁时被异姓王收养，那他之前是什么身份。
席烨逐渐有了猜想，虽然还缺少细节，但可能性却很大。
……
如晏陵所说，短时间内越岚确实不敢再发兵。
大明的士兵们都趁此机会抓紧时间修养着，时刻准备着抵挡敌人的侵.犯。
很快就到了福勇说的那天。
席烨打算好了去看看，只是出城却有些麻烦。
他肯定不能让晏陵知道，不然之前所有的所作所为不全前功尽弃了么。
还没到子时，席烨便动身了。
他想提前去。
特意换了身黑色的便捷衣物，行动间仿佛与夜色融为了一体。
只是他没想到，在他走了后，晏陵会突然来找他。
晏陵自上药那天后犹豫了许久，他还是想把玉石送给席烨。
在看到房间是暗的后，他以为席烨睡着了，心里有些失望，刚准备离开另找时间，脚步却一顿。
席烨避过巡逻的士兵，直接利用铁索翻了城墙。
他飞快地向着西边掠去，直到看到了一块竖立的石碑后才停下。
周围堆着不少杂草堆，不远处有一片树林，时不时能听到里面传来的狼嚎声，在寂静的夜里莫名让人悚然。
席烨听到隐隐的脚步声，连忙闪到了石碑后面。
随着那些人的靠近，他们的对话也随之响起。
“福勇，你可跟烨儿确定了时辰？”是如太妃的声音。
“回太妃，确定了。”福勇的语气带着恭敬。
“哎，怪不得我了，谁叫他父皇那么丧尽天良，竟然只允许我们母子当中一人活着回去！”
席烨眨了下眼。
嚯，原来如此。
“那太妃娘娘想杀了自己的亲生子，就不算丧尽天良了吗？”即使福勇的语气依旧很恭敬，但话里的意思却不是那么好听了。
“福勇，你什么意思，你想背叛我？”
“小人不敢，只是小人看着王爷长大，不忍心他就这么死在太妃手里。”
刀剑出鞘的声音异常明显。
“我倒是小瞧你了。”如太妃的语气带着冷意。
“为了王爷而已。”
听着似乎两方人马要动手，席烨想了想，主动暴露了自己。
“谁？！”
福勇看到席烨时显然一愣，随即紧张起来：“王爷？您……”
如太妃眯了下眼，脸上露了个笑容，温和道：“烨儿，来母妃这。”
席烨看着对峙的二人，以及他们身后拿剑互相指着的手下，没有过去。
“该听的不该听的我都听到了，母妃，您在要我的命前，总得让我把疑惑给解了吧。”
如太妃看了他许久，才道：“不是母妃非要你的命，你父皇已经知道那块玉石在何处了，这次攻打大明也是为了那块玉石，我们对他已无用处，他给了选择，我们母子二人，只能有一人活着回越岚。”
越岚皇帝连这个儿子一面都没见到过，当时如太妃被送往大明的时候刚好怀上，即使内心知道是自己亲生的，但依旧膈应，更何况，如太妃还伺候过大明的先帝。
在得知玉石的下落后，他们回不回越岚对越岚皇帝来说已经可有可无，但他却不想这二人安生地待在大明。
席烨知道，如太妃依旧对回越岚充满了执念。
但他觉得，即使如太妃回去了，下场也好不到哪儿去。
福勇有些着急：“王爷，您快过来！”
席烨看了他一眼。
对方这是想帮他杀了如太妃，让他活下来。
“母妃，您知道玉石的下落了吗？”
如太妃抿了下唇：“你父皇没有告诉我。”
席烨笑了一下：“因为怕您得了玉石要挟他。”
他收了笑容，一字一句道：“但我知道玉石在哪儿。”
席烨漫步走过去，一边道：“您当初来大明想必是已经被逼得走投无路，那么毫无价值的回去，您以为您的下场会是什么。”
如太妃猛地握紧了手指，尖利的指甲甚至戳破了掌心。
“与其我们自相残杀，让那边得了个乐趣，倒不如我们合作，拿了玉石跟他们谈条件不是更好么？”
语毕，他也走到了两方人马的中间，这意思就是让如太妃做个选择。
福勇警惕地关注着如太妃，要是对方有一点举动他就立马上前护住席烨。
如太妃沉着脸。
她确实想回越岚，她想回去撕了那个贱.人。
但她也清楚自己如今的处境，即使回去了也不一定就能活着，席烨的提议确实很好。
就在她想答应时，突然传来了鼓掌声。
众人一惊，都随着声音望过去。
容貌昳丽的青年一边鼓着掌，一边慢悠悠地朝他们走过来，只是脸上的神情却可怖异常。
席烨看到晏陵，心下一沉，面上却仍旧淡然。
晏陵见此，自嘲地笑了笑：“真是让我听了一出好戏，你说呢，端王殿下？”
他把塞在衣服里的玉石拿了出来，如太妃和福勇看到那块玉石脸色就是一变。
晏陵当作没看到他们二人的神色，只专注地看着席烨。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语气有多冰冷。
在听到席烨的身世时，他虽然震惊，却不至于恼怒，甚至还想着要帮对方隐瞒，但在他听到那人理智的话语后，那一瞬间，心仿佛抽疼了下。
“原来端王殿下接近我就是为了得到这块玉石。”
……明明他都打算直接送给对方了。
晏陵表情平静，唇角带了抹讽笑：“我倒是很好奇，这玉石到底是有多大的用处，让越岚不惜做到这种地步。”
席烨在看到晏陵那副神色时，就知道完了。
他有些惆怅，他被发现身份无所谓，就怕对方又相信上渣攻。
就在这时，树林里却传来了异动，不少士兵把他们围绕了起来。
席烨皱着眉，打量了下那些士兵的着装。
是大明的士兵。
他不由看向了晏陵。
对方似乎丝毫不在意目前的情况，只用晦涩的视线看着席烨。
席烨以为这些人是晏陵带过来的，但没想到他们连晏陵也攻击。
脑海里思绪纷飞，看样子是有更深一层的算计。
顾不得多想，眼看着晏陵即将被砍到却不还手，他立即掠过去，一脚把砍下来的剑踢出去。
晏陵冷笑一声：“你救我做什么，我死了你不刚好能取走玉石么。”
席烨没说话。
晏陵瞳孔一缩，拉住人就把人护在了自己身下，背上被砍了一刀，让他不由闷哼出声。
他反手夺过剑一把划了那人的脖颈。
席烨怔了下：“你……”
晏陵面无表情：“就当还你的。”
席烨手上带了点湿意，他知道，对方之前包扎好的伤口又裂开了。
此时场面一片混乱。
这些士兵不知是谁的手下，对着在场的人都下了杀意。
而如太妃的人一边抵抗着士兵们，一边刺杀晏陵，试图夺过玉石。
福勇则单纯想带人冲到席烨身边。
他瞥了眼不小心受伤的如太妃，面色一厉。
如太妃低头看着贯穿自己身体的长剑，眼里还带着不敢置信。
就在包围圈越缩越小后，不远处传来了一声：“快！救晏大人！”
席烨侧头躲过一剑，余光瞟到加入战局的人。
这拨才是晏陵的人。
这块土地变成了另一种意义上的战场。
四队人马相互厮杀着，火把被踩在脚底，黑夜里谁也分不清。
晏陵注意到身边没了席烨的身影，心下一慌，开始四下找人：“席烨？”
此时的席烨分不清敌友，只要有人攻击他，他便还回去。
手臂突然被一把握住。
“王爷，快走！”
席烨被福勇扯着往树林跑去。
“管家？等一下……”
福勇急道：“您的身份被发现了，再留下就是死路一条，小人已经杀了如太妃，您这就回越岚，等您安全了，小人愿以死谢罪！”
席烨在心下快速思索了下。
他回头看了眼混乱的人群，没找到他想看的那个人。
这场厮杀一直持续到了天明。
晏陵单膝跪在地上，手握着剑柄，努力撑着自己的身体。
副将连忙跑到他身边：“大人，您没事吧，已全部击杀，无留口。”
晏陵一顿，声音喑哑：“你说……什么？无留口？”
副将听他语气不对，却没多想：“是的。”
不管是那些黑衣人，还是刺杀他们的士兵，都已身死。
晏陵缓慢站起身，视线一寸寸地往周围掠去。
尸体太多了，土地都被染成了血红色。
他拨开副将想扶他的手，踉跄着走到最近的尸体旁边，一个个把尸体翻过来看他们的面容。
副将一惊，想去阻拦：“大人，您这是干什么？”却被对方的眼神给定在了原地。
晏陵仿佛着魔了般，也不说话，只是翻着尸体，手指甚至在微微颤抖着。
可死的人何其多，恐怕翻上一天都不一定能翻完。
直到没了力气，他才坐在了地上。
手里握着的玉石已经被浸满了鲜血。
他从来都没有这么绝望过。
就像溺水的人，感受着周遭的冰冷，逐渐呼吸不到空气。
“你不是……想要……玉石么，我给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