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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达轩一行的到来在屯里引起了轰动,农民们说过去的老毛子又回来了。
同行的那对纯种法国人忙着给农民们包括那位陪同干部拍照留念。法国男人的金发碧眼和法国女人的坦胸露背以及他们小巧的照相机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关达轩装作悠闲的样子溜溜达达地走进关家大院,走进大院的那一刻,他就明白关家大院已经不属于关家了,他所熟悉的一切都不再存在了。原本宽敞整洁的前院变成了猪圈,院子里弥漫着猪粪的酸臭味,绿头苍蝇在猪圈上空嗡嗡地盘旋。对面的五间正房歪歪倒倒,房顶上长满了草。中间那间正厅门口挂着一个牌子:河沿屯红星养猪场。
一个腰里扎着围裙的老汉正提着一个大木桶给圈里的猪喂食,见关达轩看他,便放下木桶回看他。他认出那是长工头老冉,老冉壮实的身板儿变得弯腰驼背了,原来光溜溜的脑袋稀稀拉拉地长了些白头发,就像房顶上的杂草。没变的只有脑袋前面那道刀疤,正是那道刀疤让关达轩认出了他。
“老冉!”关达轩走到他跟前,试探地叫了一声。
老冉眨巴着眼睛,半晌才吞吞吐吐地问道:“你,你认识我?”
“我是关家老五呀,达轩,五儿。”关达轩急切地指着自己说。
老冉张口结舌的半晌才反应过来,说:“你真是老五?天老爷,你咋回来了!”
“我爹呢?我哥他们呢?”关达轩急忙问。
老冉迅速往周围看了一眼,显然老冉的警惕性比关达轩还高。这时候前院除了“吭哧吭哧”吃食的猪之外只有他们两个人。老冉悄声说:“别说话,晚上你一个人来,我告诉你。”
关达轩点点头,老冉又补充了一句:“记得来的时候换身不招眼的衣服。”
当天晚上,关达轩必须参加沈阳市政府为他们举行的宴会,抽不出身没来,第二天晚上他独身一人来了。在关家大院关老爷原来的住房现在是猪圈饲养员住的屋子里,他泪流满面地知道了关家一家人的遭遇,知道他大哥在发洪水的第二年病死了,大嫂带着儿子现在屯里管制劳动,二哥一家远在北京落户,四哥一家人在沈阳。他为他三哥英勇战死,查柳儿改嫁卢招子感慨不已,为他爹土改时候被活活打死而伤心难过,
“我三嫂呢?她怎么样了?”关达轩关切地问。
“听卢招子说早就死在西安了,病死的。唉,早死早了。唉,爹妈都没了,不知道谷雨儿现在咋样?卢招子被押回来后也挨了几场斗争,不过现在也没事了,在屯里监督劳动。他得空跟我说过,谷雨儿现在叫关若云,在什么电管局上班。老爷在世时最挂念她了,可是到了儿也没能见上她一面。”老冉唉声叹气。
临别的时候,关达轩掏出身上所有的人民币塞进老冉的口袋。托他带一部分给大嫂,一部分留着自己花,然后突然跪在地上给老冉磕了一个响头。慌得老冉忙上前拉他,连声说:“你这是干啥?你这是干啥?”
关达轩眼泪纵横地说:“您是我们关家的大恩人,也许今日一别,再无相见之日,我在这里替关家老少爷们谢您的大恩大德。”
在沈阳考察的日子里,关达轩又找机会去看望了四哥一家。四哥家虽然也是一贫如洗,但好在人无大碍。他尽可能给四哥多留下了一些钱。那时候用美元换人民币很难,他怕一次换多了引起怀疑,只能一次换一点儿。可是他眼里的这一点儿,对于他四哥一家来说,简直就是巨款。他四哥把钱藏在墙缝里,实在熬不过去才舍得拿出来用。
考察团回到北京,关达轩又悄悄去看望了他二哥,照例留给二哥一笔钱后,便带着考察团直飞古城西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