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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等刘明中把这一口气出透了,泉城煤矿突然发生了重大的透水事故。这一下,差点把刘明中气疯了,他接到电话时,眼睛都黑了。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在这关节眼上出事,这不是要他的命吗?从不大声说话、也从不说粗话的刘明中把主管副市长、煤矿矿长骂了个狗血喷头。
他失态了。
他不可能不失态,因为他知道他完了。一但查处起来,里边还牵制着别的事呢。
他本能地意识到,这次的事故必须压下去,不管采取什么手段,付出什么代价,压下去,就还有希望,压不下去,他想也不敢想了。
他在调动所有资源、运用所有权力的同时,当然知道在这关键节点上,最应该重点防范的是谁……
泉城矿务局和泉城发电厂是整个泉城市的效益增长点,也是市财政的支柱。泉城的工业基础并不好,目前,除了矿山机器厂由于有矿务局的缘故,多少还能勉强维持外,像什么变阻器械厂、泉城阀门厂、钢铁厂、电线电揽厂、灯泡厂等一批市属企业,都处于亏损甚至资不抵债的境地。
发生事故时,秦江正在北京参加中央党校举办的市委书记短训班,不在市里。
当接到矿山出事故的电话时,韩婷脸色都变了,她一直追问主管工业的副市长,目前是什么情况?有没有人员死亡,死了几个,副市长说正在核实,刘明中市长已经带着市安监局、煤管局、政府办公厅和公安局等有关部门的相关人员到了矿山。
韩婷当时也要去矿山,刘明中告诉她,现在秦书记不在,领导都去了矿山,市委没人坐镇也不行,万一省委有事连人都找不着事就更大了。鉴于此,刘明中要求她留在市委,相机处理近几天发生的事情。韩婷第一时间将矿山发生的事情向秦江做了汇报,秦江的意思是,此事由刘明中全权处理,市委要密切注意事态动向,无论事情有多大,都要严格按照国家《生产安全事故报告和调查处理条例》来处理,千万不能出现迟报、漏报、谎报或者瞒报的事情。他告诉韩婷,此事责任重大,一定要盯紧这事,有事随时通电话。
和秦江通了电话后,她琢磨着,自己去不了,那就得派人去看一下,不然无论如何也放不下这颗心来。于是她让市委秘书长和市委办公厅副主任一起去矿山了解一下情况,关键要确认是否有死亡人数,要是死亡人数大了,后果就严重了。
原本她以为矿山的事很麻烦的,没想到一天多的时间,市委秘书长就回来了。他向韩婷汇报说,事故确认是透水事故,矿井已被封闭,损失不小,但人员伤亡不大,只是二死一伤,市长刘明中带着有关部门在善后。听了汇报,她长出了一口气,还好,没有把事情弄大,不然怎么向省里交待。她马上与秦江通了电话,将情况告诉秦江,秦江也松了口气。
韩婷来泉城后,住在市委给她安排的宾馆里,这个宾馆是市委招待所改建的,离市委很近,许多不带家的市委领导就被安排在这里,宾馆内设施很好,干净、安全。一般情况下,她下班后,就在市委食堂吃饭,饭后步行一刻钟回宾馆休息。刚开始,司机跟着她,后来她告诉司机,这么近你老跟着我干什么,回家休息吧,我走走,也是个运动。以后,司机就不来了。
为了保证市委领导的安全,市委到宾馆的这条路上,市公安局安排了很多便衣警察,为的是确保他们的警卫目标人身安全。
矿山发生事故的第三天,韩婷处理完公务,在食堂吃了饭,步行在回宾馆的路上,走了五分钟后,路边站着一个女青年,向她打招呼:“韩书记,韩书记。”
韩婷停住脚步,看着女青年,面孔有些熟悉。
那女青年快步走到她身边,自我介绍:“韩书记,我是泉城日报的记者小苏,苏青。”
韩婷想起来了,这人她见过几次,当然都是在各种会议上。还有一次是苏青是以报纸要发稿的名义,通过秘书刘小晶把她的讲话稿要走的,所以她对苏青有印象。这时,韩婷看见远处有两个类似便衣的人员在向这边张望,于是她就笑着说:“噢,小苏记者,你好。”她知道此时如果她再不开口说话,那两个便衣就会上前对苏青进行驱离。
苏青对韩婷小声的说:“韩书记,我有重要的事和你反映,是关于矿山的事,你看现在怎么办?”
韩婷心里一激灵,矿山,矿山怎么了?矿山不是没事了吗?市里的领导还在山上呢,难道……她看看苏青,苏青幅度很小的点点头。
“这样,”韩婷考虑了一下,对苏青说:“和我一起去超市。”
宾馆的斜对面是一个很大的超市,韩婷在里边买过日用品,知道里边人多,声音也嘈杂,利于交谈。
俩人亲密地相跟着进了超市,进超市后,趁着乱,苏青对韩婷说:“韩书记,煤矿在处理透水事故时,隐瞒了事故真相,明明死了十七个人,对外公布却说两死一伤。”
“嗯?”韩婷虽然没有扭头,心里已经大吃了一惊。“你确定吗?有证据吗?”韩婷用手搭在苏青手推车的扶手上,冷冷的问苏青。
苏青脸上是一股愤怒的表情,“这事人命关天,谁敢开玩笑?我大伯的亲儿子就是在这次事故中死掉的,有名有姓有工号,死了还不让说,悄悄给了三十万,协议书已经拍照,证据都在。”
韩婷见状对苏青说:“冷静一点,表情不要那么明显,继续说。”她把一包蔬菜放在手推车上。
苏青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本地的职工还好说一点,有编制、有资料,也有档案,外地的那些农民工、协议工就更可怜了。当时合同订的就有问题,现在人死了,许多情况对不上了,有的连赔偿都拿不到。”
韩婷不动声色的问:“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苏青说:“昨天晚上我大伯给我打电话,让我查查工亡抚恤金的标准是多少,国家是如何规定的?因为他的儿子在这次事故中工亡了。我问大伯矿上给了多少钱,他说三十万,我觉得有问题,就连夜开车跑了一趟煤矿大伯家,把矿上写得协议拍了照,并向他了解了一些情况,连夜回来的。早晨大伯打电话说,幸亏我走的早,再晚一步,就被封在山里了。”
苏青随手把一袋牛奶放到手推车上,继续说:“现在矿山已经被封锁了,人们出不来,也进不去,通讯联系也中断了,里边的情况谁也不清楚。”
“为什么会找到我,和我说这些?”韩婷问。
“泉城人都知道你是上面下来的,后台硬,没人敢惹。现在,只有你能为那些苦命的人说句话了,除了你,泉城没有第二个人敢碰这个瓷壶。”
“我要是也不敢呢?”韩婷扬扬眉毛。
“那我就去省委、省政府上访。省里不管,我就去北京,为他们讨一个公道。”
“看不出来,你还是一个侠女呢?”
“想想那些死去的人们吧,那些可怜的受苦人,拉家带口,死了连个正经待遇都没有,连基本的赔偿都拿不到,只要良心还没有泯灭的人,就必须站出来为他们说句话。”苏青有点激动。
韩婷扭过头来看着苏青,看了好长时间,苏青倔倔地板着脸不理韩婷。
韩婷想了一下对她说:“去,再捡点女孩子吃的小零食。”
苏青回来后,韩婷对她说:“你知道你今天都干了什么吗?你把天捅了个大窟窿!我郑重的告诉你,从现在起,对任何人都不许再提此事,对你爹妈也不能说,打死也不能说,明白了?”
苏青点点头。
韩婷接着说:“今天晚上必须把你说的和你知道的,都写出来,有照片的附上,把人证物证都交待清楚,越详细越好。要用自己的电脑写,写完后,备份一份,把电脑清除干净。明天你找一个运动鞋专卖店,买一双4码的女式运动鞋,把优盘藏到鞋里,当面交给我。记住,当面!如果不见到我,鞋就不能出手,明白了?”
苏青再次点头。
韩婷看看四周,对苏青说:“我们今天的见面,肯定被人知道了,记住,有人问起你时,你就说你家谁谁是我的同学,我们以前就认识。”
苏青想了一下:“就说你是我表姐的同学吧,我在我们家是老大。”
韩婷点点头,掏出五百块钱来,悄悄递给苏青,“一会儿你结帐,结帐时你让收款的小姑娘把你的手机号写成一个条,没人时塞到我的口袋里。待会我把零食拿走,你把其它的拿走,出超市后分手。”
苏青说:“我有钱,你别管。”
韩婷用手按住她:“别在这里争,按我说的办。”
苏青只能接过钱来,推着车子结帐去了。韩婷转过身来,看看四周,四周没有异样。
出超市时,韩婷拎起那袋小零食,笑着对苏青说:“老也老了,还是爱吃零食。”苏青趁傍边没人注意,迅速把纸条塞进她的口袋里,韩婷点头示意。
两人分手时,苏青招手:“再见,韩姐。”
晚上,韩婷在宾馆用手机给省纪委书记燕如亭做了汇报,燕书记指示她,此事重大,想办法尽快将材料送给他。
韩婷说,她会亲自到省城办这件事。
燕如亭在电话里叮嘱她:“不要想得那么简单,事情不会那么顺利,要充分注意安全,随时保持电话联系,明天他会专门等她。如遇紧急问题,可联系他的秘书。”他把秘书的电话号码告诉韩婷。
韩婷把电话记下后,做好去省城的准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