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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烈的竞争由此拉开帷幕。
1998年的初春,春寒陡峭,乍暖还寒。月1日经省国资委和发改委批准,总厂将改制为国有独资的集团有限公司,至此,这个国有特大型专业生产企业将实现由“工厂制”向“公司制”的彻底转变。
企业改制已成定局,由谁来担任改制后的第一任董事长兼总经理?是总厂上下都非常关心的一件事。
为了确定董事长的人选,省委组织部、省国资委和省发改委组成了联合考察组,对总厂领导班子成员进行考察。围绕对着企业领导人的考察,总厂内部潜流涌动,波涛汹涌。
总厂是全省规模最大,人数最多,效益最好的国有独资企业。产品的独特性,技术的复杂性以及收益的突出性使总厂成为省内工业企业的一张名牌。省委杜书记多次陪同中央及国家领导人来厂里视察,他曾几次开玩笑的说:“总厂感冒全省都得咳嗽,你们跺脚全省都要地震。”虽然省委书记说的是玩笑话,但足以证明总厂在全省的重要地位。
改制后,不管是谁坐上这省内特大型企业的第一把交椅,这个拥有上百亿固定资产和有近五万名职工的企业“航母”,将交由你指挥调度,那风光、气派和荣耀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够表述清楚的。因此,够上条件的人,明着看都很平静,背地里却全部在调动资源使劲,拚着命的争取。
一旦平衡被打破,迎来的必将是争斗!
现任厂长高义今年五十四岁,在厂长位置上已经稳坐了七年,无论资历、经验都首屈一指,而且饱经世故,作风强势,性格霸道,手段高明,截止目前厂里没有谁能成为他的对手,更没有谁能撼动他的地位,在大家的眼里,似乎董事长非他莫属。
党委书记钱达昌以前是副书记,三年前才当上书记。在竞争董事长这件事上,大家都知道,几个人中他是最没有希望的。一个是他任职时间短、资历浅,另外一个他没有专业优势,在这种技术主导型企业,没有专业就是最大有短板。另外,他岁数也不小了,比厂长高义还大一岁,今年五十五了。但人在雾中,有时辩不清方向,虽然他也知道把握不大,可万一呢?当年任党委书记时人们不是也不看好他吗?可他就当上了,这次再有个万一,不就心想事成了?抱着这种心理,他参加了董事长的竞争。
总厂纪委书记刘扬刚从省纪委调过来,他自己认为不具备企业一把手的条件,不参加竞争。分管生产和行政的两个副厂长年事已高,且学历也相对低,能继续担任副职已经阿弥陀佛,因此,他俩和新任的党委副书记常宏远一起主动向考察组提出不参加企业主要领导人的竞争。
剩下只有主管设备的副厂长王健了,但全厂上下都觉得王健希望不大。王健虽然年轻,今年只有四十六岁,又是厂级领导中唯一的研究生,学历属他高,专业对口,年龄也正好,但不知是让高义给收拾坏了,还是天生就性格偏软,越来越像个书生,没有一点领导的样子。在杨东的记忆里,这么多年,无论是在会议上还是日常工作中,王健就没有说过一名硬话,一切以高义的马首是瞻,就连在酒桌上请客喝酒,都是高义让他喝,他就端杯,不让他喝,他就微微笑着陪客人说话,从不越雷池一步。这样的人能竞争过高义?
既然是竞争,就要有竞争方案,方案谁来写?当然是杨东他们这个总厂的政策研究室。
总厂设置政研室是根据部里的要求设置的,因为部里有政策法规司,为了工作方便,也为了上下衔接,总厂就设置了政策研究室。主要职责是为总厂起草各种各类文件、为领导起草各种各类讲话等等,这么说吧,只要是文字类的工作都归政研室。本来厂领导的讲话和材料应该是秘书的事,自从有了政研室后,总厂办公室和领导秘书一个字也不写了,只是为领导提供行政服务和事务办理,简单的说会跑腿就行,称之为事务秘书。事务秘书每天跟着领导来来往往,吃香的喝辣的,关系近,提拔还快。政研室的弟兄们只是在文字上和领导打交道,平时连领导的面都见不上,关系自然不行,往往是领导想讲话没稿子的时候,想起政研室了,讲完了,把稿子一扔,就全忘脑后了。所以现在的年青人都愿意去办公室,没人想到政研室来。
当年,老主任尚伟在任时就多次向总厂申请,看能不能选几个学中文或学经济的大学生来政研室工作,可实际情况是,一个也没招来,不是政研室条件高,而是大学生都不愿意来。大学生的回答就两条:一是干不了,压根就受不了那苦。二是干得了也不来。是啊,没钱、没权、出力不讨好,受累没结果,谁来谁就是傻子。如今的大学生精的很,他们才不愿意每天守着电脑没完没了的写,都愿意去类似销售处、企管处、财务处、人事处这样的地方,干上几年,混个小头头,事不多,钱不少,官不大,权不小,多拽。最次也要到总厂办公室跑个腿,起码能和领导混个脸熟。地球人都知道,和领导混熟了,成长起来就快了。
现在政研室的工作越来越不好干了。领导越来越会当了,过去,给领导起草讲话前,领导要大致讲一个提纲性的东西,写什么,怎么写,写出草稿领导要看一下,提出改正的意见,最后再定稿。现在这些过程全没有了。领导只是告你一声,“明天我要在××会议上讲话,你们准备个稿子”。你从晚上开始折腾,折腾到天亮,稿子出来了,领导看也不看,只是在八点的会上念一遍稿子。一开完会,你费尽心血写的稿子就成费纸了。
政研室很清苦,每天熬油点灯吃苦受累,是个出力不讨好的地方,做为总厂机关行政的处室,由于没有来钱的地方,除了工资,基本上没有什么福利。在这方面,与机关其它处室及二级分公司一比,绝对是后娘养的。杨东记得非常清楚,前年老主任卸任,把这一摊子交给他时说:“咱们这里的人都是受苦受罪的人,都是些没背景没后台的人,大家多少都有点才,你要好好的对他们,不要为难他们。”
杨东郑重地说:“你放心吧。”
老主任尚伟是非常好的一个老头,当年刚58岁,就急火燎心地向总厂提出换人,理由是身体不行,累了。杨东知道老主任说的是实话,一头白发不说,颈椎增生、腰椎突出,眼也越来越不行了。其它处室的头头恨不得干一百年,到岁数也不想下,别说还差着两年呢。这就看出政研室与其它处室的优劣来了,在别的处室早下来是一种权力的丧失、是一种失落,在政研室早点下来是一种解脱、是一种轻松;别的处室头头下来失落感很强,政研室头头下来轻松感倍增。
就这样,在总厂领导别无选择和老主任的极力推荐下,杨东捡漏当上了政研室主任,成为总厂的处级干部。老主任和他交班时长出一口气:“我终于可以歇歇了。”他无语,只能点点头。
当时,杨东想安排两桌饭欢送一下老主任,把综合科长李强叫过来问室里还有多钱时,李强回答说只有三百,杨东差点跳起来,他知道室里没钱,可也不至于穷到这个地步呀!三百,三百够个球?杨东想把李强骂一顿,可一想这也不是李强的错,骂他有什么用?他只能把身上的二千块钱拿出来,对李强说:“你再和大家借点,凑够五千,回头我还大家。”李强说:“没事,我身上还有点。”杨东急了:“你那点也不够,去,再借点。”李强答应着走了,杨东心里难受了好长时间。这成了什么了?人家财务处基建处生产处到酒店吃饭就像是喝凉水一样简单,总厂办公室有定点的酒店,就连党委口的组织部宣传部吃顿饭也是毛毛雨,政研室欢送一下老主任竟然连饭钱都拿不出来,说出去真是丢死人!同样是处室,人家的钱是怎么来的?没钱,没钱是理由吗?没钱能带好一个处室?
杨东心烦的在地上转了一圈又一圈,猛然间想起晚上为什么不到总厂的定点饭店去?别人都能去,就政研室不能去?这不是欺负人吗?过去老主任就是太老实,不给不要,不叫不到,按部就班,规规矩矩,只谈工作不说其它,典型的老好人作法。岂不知总厂一直就是爱哭的孩子多吃奶,你不哭不叫人家以为你有呢。这年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哪都一样。
想到这儿,他用桌上的座机给总厂办公室接待科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们今天晚上省委政研室的领导来总厂了解情况,准备两桌饭,酒店要好,标准要高。接待科长徐辉好象没有这样办过,吞吞吐吐地说需要总厂领导签字,杨东口气相当硬:“签字的事你不用管,先安排饭!”
徐辉说:“那你也得过来先填个表。”
杨东心里这个气呀,问他:“是不是别的处室接待上级领导也这么多事?”
徐辉的回答差点让杨东气吐了血:“别的处室吃饭自己就解决了,从来不用办公室安排。”
杨东的血涌上了头:“我告诉你,今天晚上的接待极其重要,总厂的领导也要去,你要安排就安排,不安排你看着办!”说完扔了手中的电话。
一听说有总厂领导参加,徐辉很快就联系好了。杨东又给总厂小车队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晚上要接省委领导,需要用那辆丰田考斯特公务车,小车队长张嘴就顶了他,“这不行,用这辆车必须得武主任同意。”
杨东什么话也没说,又把电话打给办公室主任武建国:“老武,省委政研室来几个人到厂里搞调研,想用一下考斯特,小车队长说非得你同意才行。”
武建国到还算客气,说:“没办法,想用的人太多,只能这样,你老弟多谅解。你告诉他吧,就说我同意了。”
杨东只好又把电话打给小车队长。
小车队长还是不想给他用,问:“别的车行不行?”
杨东气不打一处来,说:“行,捅下漏子你担着就行。”
小车队长不吭气了。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机关大了,什么人都有。总厂虽然只是个企业,但在这个圈子里,企业办社会的职能应有尽有,总厂不仅有学校、医院、幼儿园、报社还有属于企业的公安分局、交警队等等,规模比一个小县城还要大。在将近四千人的机关里,一个处长真的不算什么,尤其像政研室这种无职无权还无钱的处室,根本没人把你当回事,只是个冷板橙而已。所以,在这种大机关里,要想占有一席之地,自己争取,自己打闹很重要,你自己如果都不想着争取,别人吃饱了撑的非管你的淡事?
在机关呆了这么多年,杨东很清楚里边的道道:人善被人欺。你不能老实。你越老实越是什么事也干不成。要想办成事,要么后台硬,要么拉大旗作虎皮。就拿今天的事来说,杨东到不是非要在定点饭店吃饭,也不是非要用那辆考斯特不可,只是想通过这事,让这些手中有点小权力的人明白,政研室也是总厂的一个处室,别的处能干的事政研室也能干,不要逮着拐子使劲踢,欺软怕硬。(未完待续)